《终离》洛昭离

5、暗打听

　　天京城的一家客栈二楼。

　　图蒙负手站在窗前，视线看向窗外，听着身后巴木的汇报。

　　“大人，属下去查了怀恩姑娘的消息。她六年前来天京寻亲，但起初并未找到亲人，为了生活便到了仁济堂。据说她三年前找到了哥哥，自那之后便只有每月初十到十五回仁济堂，至于其他时间她去哪里，还有她那位哥哥的身份……属下并没有查到。不过，怀恩姑娘跟天裕国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和骠骑营的定远将军陆成关系比较好，而且，陆成将军跟怀恩姑娘从小一起长大。”

　　巴木汇报完便静静地躬身站在图蒙身后，等候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图蒙听了巴木的汇报，没有立即出声。他默默地望着窗外，表情有些恍惚，眼神一片幽深，目光已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还清楚地记得六年前的那个寒冬，也是像现在这样的时间，但却比这个冬天冷得多。

　　对他而言，她就像一抹阳光，照进他黑暗的心房，又像是一簇火焰，温暖了他布满冰霜的心。她的出现，带给了他温暖与希望，赋予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可是现在呢？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呵！

　　原来一直记着那些事情，靠着回忆过活的只有他一个是吗？

　　图蒙的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也罢，那个时候的他狼狈而又可怜，她忘了也好，这样她就能记住现在更好的他了。

　　静默了许久，图蒙才缓声开口，嗓音低哑，情绪压抑：“她……这几年，过得如何？”

　　巴木悄悄抬起头看向图蒙，竟然觉得那个身影在微微颤抖，他立马收回视线，眉眼低垂，回答说：“回大人，怀恩姑娘除了当初在前来天京的路上吃了些苦，此后就没再受过委屈。仁济堂的老板郭永安和那个孙景大夫一直待她不错，后来她找到了哥哥之后，生活也不差，有时还会自己拿钱为百姓施药诊病，天京城的百姓都很敬重她。”

　　图蒙听了这话，低低地叹了一句：“那样的情形，她怎么会不吃苦头？”

　　巴木依然垂着头，未置一言。

　　半晌后，图蒙才转过身来，冷声吩咐：“继续去查，她现在除了在仁济堂，其余时间都住在哪里，还有，她哥哥究竟是何人！”

　　“是！”巴木拱手领命，然后便出了门，只余图蒙一人留在屋内。

　　形单影只，孤独而落寞。

　　——

　　钟离自小在乡野山间长大，之前从未有人同她说过她亲生父母的事情。爷爷只在临终前才告知她哥哥的事情。

　　说实话，钟离对于家人的感情是很淡薄的，除了从小抚养她长大的林桓之，她对于亲人的概念几乎没有。

　　所以当初爷爷说她还有一个哥哥和父亲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掉了。对于这个事实，她惊讶又恐慌，期待又紧张。

　　爷爷告诉她，母亲因受到陷害而被父亲打入冷宫，哥哥也因此不再受宠，一个人在宫中既没有母亲的庇护，有没有父亲的重视，从小便受尽了冷眼，吃尽了苦头。而她好歹还能摆脱那种环境，可以安然地在爷爷的呵护下快乐成长。

　　正因如此，钟离对于素未谋面的哥哥充满了心疼，也真心想要寻找到哥哥，从此陪伴在他身旁，当他真正的家人。

　　但是对于那个所谓的父亲，她并没有丝毫的期待与渴望。对于母亲和她来说，那个人既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又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所以，不认他也罢。

　　所以，孤身前往天京，钟离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找到哥哥。

　　六年前钟离辗转数月才到达天京，好不容易在仁济堂安顿下来，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怎么才能找到哥哥。她在天京观察了一段日子，自然打听到不少消息，譬如皇帝萧正起身体每况愈下，再譬如大皇子萧乾与三皇子萧铭正在暗中争夺地位，等等等等。

　　但那么多消息里面，她唯独没有听到自己哥哥萧术的名字。当时她的心情，不可谓不失望。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天京城就这么大，几天不行就几个月，再找不到就用几年，总有一天能找到他的，不是吗？

　　后来同赵静姝相识之后，钟离便时常被她邀请至家中。在骠骑将军府，她第一次听到萧术的名字。

　　赵静姝还有一个兄长，名叫赵晨昊，现年二十二岁，与萧术同年。

　　赵公子自小因着父亲的影响，十几岁便参军，几年来立了不少战功，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三品，成了云麾将军，比陆成的官阶高出两品。

　　萧术和钟离的生母如妃钟羽如尚未被贬至冷宫时，萧术是三位皇子中最为聪敏的那个，因此便备受萧正起的宠爱。

　　而赵晨昊当时正是萧术的伴读，两人从幼年起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如妃失宠，连带着萧术也不受宠爱，就在所有人都恨不得避之远去的时候，只有赵晨昊还暗中帮助萧术。萧术后来之所以能胜过另外两个兄长而夺得皇位，赵家在其中功不可没。

　　钟离第一次听到萧术的名字便是听赵晨昊提起的。当时在将军府，她无意间听到赵家两父子在谈论事情，话语间提到了萧术，她自此便留意了起来。

　　直到后来某一天，她在将军府第一次见到哥哥萧术。

　　那个身形精瘦却不显单薄，脸上带着温和笑容，却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的年轻男子。

　　钟离远远地望着，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激动与感慨。

　　那就是她的哥哥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

　　——

　　在仁济堂待了几天，直到十二月十五下午，钟离才起身回宫。

　　像往常那样，钟离一路前行又不时留心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半途找了地方换回一身行头之后，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从侧门回了皇宫。

　　这个侧门的守卫是萧术特地安排的心腹，他们算是宫里为数不多的清楚钟离真实身份的人，他们也知道这位身份未明的公主每月都要出去，所以钟离不需要任何令牌便可从此自由出入宫门。

　　钟离进了宫门便直接去御书房找哥哥。

　　萧术从找回钟离之后就一直很疼她，虽然两人以前并没有相处过，但毕竟有那层血缘关系在，渐渐的，两人之间的相处便与其他兄妹无异了，萧术甚至比其他哥哥更疼妹妹。

　　钟离在外面自由惯了，一开始很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而萧术当时正处于关键期，两个兄长的排挤还有各种事情的烦扰，让他根本闲不下来，而且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正因如此，为了更好的保护钟离，萧术前两年便没有将钟离放在自己身边，也没有让她亮明自己的身份，只在宫外为她找了处安全的住处，还暗中派人保护她，她接着以“林怀恩”的身份生活便好。

　　后来他正式即位，足够给钟离安全的环境，这才将钟离接进宫来，但依旧尊重钟离的意愿，并没有向大家昭告她的身份，也不让她受宫中那一套宫规的约束。于是，钟离便接着以男儿身份在太医局学习医术。

　　太医局是朝廷设立的医学教育机构，由医官院管理，选拔各地医学人才加以培训。但太医局的学员都是男性，所以钟离以男儿身份在这里才最为合适。

　　——

　　来到御书房外，钟离见哥哥的贴身太监正候在门外，于是便上前轻声询问：“林公公，皇上正在忙吗？”

　　林喜自然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快速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朝钟离躬身行礼，恭敬地回话：“回公主，皇上正在接见赵将军。”

　　钟离朝门内看了一眼，又问：“是静姝的哥哥吗？”

　　林喜回道：“回公主，正是赵大人。”

　　钟离点了点头：“好的，多谢林公公了。”

　　林喜身子又低了几分：“公主折煞奴才了。”

　　就在这时，赵晨昊从屋内出来，他见到钟离，也朝她拱手行礼：“公主。”

　　钟离扯了扯嘴角，笑道：“赵大人不必多礼。”又问：“哥哥现在方便吗？”

　　未等赵晨昊答话，屋内便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是阿离回来了吗？”

　　钟离随即扬声回应：“哥哥，是我。”说罢她便抬脚准备进去。

　　“谢谢赵大人了。”她笑着对赵晨昊说。

　　赵晨昊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恭敬道：“微臣告退。”

　　钟离走到屋内，看见哥哥正坐在桌前看奏折。

　　“哥哥。”她甜甜地唤道。

　　萧术敛去其他的心思，抬眼看向她，唇边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这几天在外面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钟离斜了哥哥一眼，这才恢复了小女儿的娇态：“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事。”

　　自爷爷去世之后她便一夜间长大了，此后一个人讨生活，在外面再也没有过欢快而释然的笑容。直到回到哥哥身边，她的脸上才多了些往日在爷爷跟前的那种欢笑。

　　萧术递给她一本册子，笑着说：“你若是累了，这些事情以后不做也罢，你一个女孩子，用不着那么辛苦。我让人把京里那些年轻有为的男子挑了出来，你好好选个夫婿吧！”

　　钟离闻言，脸“刷”的红了起来，本欲去接那本册子的手也收了回来，她害羞的嗔道：“哥哥！我现在还不想嫁人，而且我……我要自己找以后的夫婿。”

　　萧术脸上的笑意渐收，他无奈道：“阿离，你已经十八了！哪家的女儿像你这么大了还没嫁人？前两年你刚回来也就罢了，但眼下你马上就要成老姑娘了，若是再不嫁人，不是该被人指指点点？而且，我又怎么跟母妃交代？”

　　钟离不愿听到这话，上前摇着萧术的胳膊撒娇道：“哥哥～我们才相认了几年，你不想让我多陪陪你吗？我不想离开你嘛！”

　　萧术苦笑着捏了捏眉心，终是败下阵来，妥协道：“就你会说！行吧！你要是不怕被人笑话就别嫁人了！”

　　其实比起让钟离嫁人，他更想永远把她护在自己身边，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他也愿意护着她，给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他不敢冒任何的险让她不幸福。就像母亲当初那样。

　　想起母亲，萧术的脸色便又凝重了几分。

　　钟离见心愿达成，亲昵地说：“我就知道哥哥待我最好了！”

　　萧术的心里却并不轻松，他想起刚刚赵晨昊汇报的消息，诺兹左将军低调入京，还暗中查探阿离的事情。

　　他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