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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兄妹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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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一过,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几日又持续下了几场雪,钟离坐在窗边的榻上,通过微敞的窗子看到外面院子里积得厚厚的一层雪。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寒风,钟离忍不住又想起了小时候跟爷爷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天京不比原州那么靠北,故而每年冬天的雪都没有原州的多。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钟离没让内侍清扫完整个院子里的积雪,只让人清出一条通向院外的小路。因此几场雪下来,云起院里的积雪竟然也有脚腕那么高,白皑皑的一片,倒也有了几分原州每年冬天的样子。
在原州时她年纪还小,平日里除了跟着爷爷学习医术,便没了其他的事情。爷爷从她小时候起便悉心教导她,不过并没处处拘着她,于是她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往外跑,和陆成一起,将欢声笑语布满了整片山野。
钟离趴在窗沿上,出神的望着窗外,回忆着那时的光景,她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怅然。
被寒风吹得久了,她的脸上有些微的刺痛,指尖也因外面灌进来的寒气而冻得僵硬麻木。身体上有了切实的感觉,思绪便也渐渐回笼。
时过境迁人离散,那个时候的欢乐时光到底是回不去了。
将钟离的心神彻底拉回来的是林喜。
钟离目光涣散,直到林喜走进院子,她才注意到他。
没等林喜出声请安,钟离便隔着窗缝将他唤了进来。
“奴才给公主请安。”林喜朝钟离行了个礼。
钟离让他起身,温声问道:“林公公今日来可是哥哥有什么事情?”
“回公主,皇上命奴才来请公主去承乾宫。”顿了顿,林喜又说:“赵将军方才见过皇上。”
钟离略一思索,便有些明了,她又问:“可是静姝找我?”
林喜低眉耷眼,恭声回:“奴才不知。”方才皇上召见赵将军时,并未让他在内伺候。
钟离心中有了计较,便没再多问,只温声说:“我知道了,谢谢林公公走这一趟。”
林喜走后,钟离也裹上披风出门。
从云起院到承乾宫需要经过医官院。钟离心中颇感庆幸,幸好今日是除夕,太医们不用都留在宫里,不然若是在路上碰到医官院的人,她怕是不太好交代。
自从小年那晚在宫宴上露了脸之后,钟离的身份在医官院里便又神秘了好几分。几位资历年长太医应该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虽然心里好奇,不过到底是官场上的老人了,都知道不能多言。
至于那几个年纪轻的伺药,他们以前虽隐约觉得钟离有什么不同,同她的相处却是挺好。那日的宫宴他们虽没有资格参与,不过人多口杂,他们事后自然知道那上面发生了什么,也因此想通了其中的某些关节,在那之后看向钟离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打量和恭敬,不过倒是还没有人直接向她询问。
在这种情况下,钟离虽然不用想着如何同大家解释,但怪异的气氛依旧让她不自在。于是后来这几天她干脆就不再去医官院了,反正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唉!身后有背景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在云起院耗了大半个上午,等钟离到承乾宫时,萧术已经处理好要事回来了。
“哥哥。”钟离进门便喊道。
萧术难得闲了下来,此刻正倚在榻上歇息,一旁有过玉卿伺候着。一听到钟离的声音,他便出声叫她进去:“阿离来了!快过来!”
钟离快步走过去,分别问候过萧术和郭玉卿两人,才在凳子上坐下来,语声轻扬:“哥哥,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术调整了个姿势,眉目间洋溢着几分轻松之色:“本来今晚想让你同我一起守岁,但晨昊方才进宫,替他那个妹妹捎了个信,说是你与那丫头许久不见面,她和陆成想邀你小聚一次。”
这件事其实在钟离的意料之中,毕竟赵晨昊和萧术帮她俩传话不止一两次了。
她一口应下来,不过还是笑眯眯地跟萧术说:“哥哥,你放心,我今晚会回来陪你一起守岁的。”
萧术感到诧异:“我还以为你又要在外面醉一宿呢!”
钟离:“……”她这个哥哥心可真够大的,他居然会这样说,也不怕她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
话说去年除夕那天,赵静姝约钟离出宫玩,随行的自然还有陆成。于是离了管教的两个姑娘就在外面喝酒,陆成担心得不行,好言劝了一箩筐,奈何在这两人面前,他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看着她们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心里干着急。
那次是钟离第一次喝酒,结果自然显而易见,几杯下来就醉得不省人事。赵静姝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陆成对着两只醉鬼感到一阵头大。
好在萧术为钟离安排了暗卫,可以帮忙照看她。当时已是半夜,暗卫带钟离回宫多有不便,于是陆成背着赵静姝,暗卫背着钟离便都去了赵府。
萧术事后得知这件事,并未多加追究,甚至没有就此限制她的活动,只嘱咐钟离以后多加小心,又为她增加了两个暗卫。
知道钟离喜欢自由,萧术便没有因为她是女儿家便对她多加约束。这也是钟离能主动安心在宫里一住便是几年的原因,不然的话,她怕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在宫里待的。
“好了,不逗你了,你出去要多加小心,注意你的身份。”见钟离皱起了小脸,萧术心中舒畅,便不再开她玩笑。
钟离自然不会因为哥哥的一句话而生气,她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哥哥说出她的想法。
萧术看出来她的纠结,问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钟离抬眼看向萧术那双与她相似的眸子,嘴唇轻动,欲言又止。
萧术饶有耐心地啜了一口茶。
钟离犹豫了片刻,终于尝试着开口道:“哥哥,我,我想出宫去住,还,还想回一趟原州……”
萧术闻言,脸色微凝,他放下杯子,杯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动。
一旁的郭玉卿有些担忧的视线在兄妹俩的身上游移。
自从与萧术相逢以来,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和颜悦色镇定自如的样子,钟离还是头一次见到哥哥现在这种神色。听到杯子的声响,她不由心头一震。
“阿离,你仔细想一想,自从你回来,朕待你如何?你不愿意恢复公主身份,朕同意了;你想继续以男子身份生活,朕没意见;你要继续学医,朕安排你进医官院;你每月要出宫去,朕替你安排;你不愿朕为你许配婚事,朕依着你。现在你尚未出阁,又想出宫去住,放眼历朝历代,还有哪个公主如你这般?”萧术语声凌厉,他难得对钟离发了脾气。
钟离被他的模样吓到了,眼里瞬间聚满了泪水。这是萧术第一次在钟离面前自称“朕”,她忽然觉得自己与哥哥之间的距离远了好多。
郭玉卿见兄妹俩闹成这个样子,心里觉得不忍。她先对萧术说:“皇上,您别动怒,好好与公主说。”
顿了顿,她又转头对钟离道:“公主,您是皇上的亲妹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您考虑。您回来得晚,皇上生怕您在外面受了苦,恨不得把最好的全都给您。您不知道,为了不让您受到伤害,为了隐瞒您的身份,皇上承受了朝中大臣多大的压力。公主,您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钟离心中大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扑簌簌往下落。她求哥哥替她隐瞒身份,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一种自私?可哥哥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处处体谅着她的想法。她现如今之所以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事,都是因为有哥哥在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她原本以为哥哥是天裕的皇帝,就可以无所不能,可她从没想过,哥哥本质上也只是一个人,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
可是她呢?这几年来仗着哥哥的宠爱,做了多少身为一名公主不能做的混账事!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现在想想,她竟然丝毫不知道哥哥以前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里,钟离痛哭出声:“哥哥对不起!我错了!阿离错了!是阿离不懂事,我以后再也不提这样的话,我都听你的。哥哥你别再生气了!”
她“呜呜”的哭声听得萧术心都疼了,他想要妹妹开开心心的,不想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阿离……”萧术语声轻颤,眼神中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阿离,哥哥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可……我更想让你开心快乐,但是,阿离,你知道吗?大哥和三哥还在暗中做动作,经宫宴一事,你怎么还能在外安稳的生活?你知道暗中盯着我和你的人有多少?这种形势下,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钟离听进去了萧术的话,心中感到触动,哭声也不由低了下来。
萧术抬手拭过眼角,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至于回原州,过些日子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今晚回来之后,上元节之前你就莫要再出去了!”
钟离轻声啜泣着,她自知理亏,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