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离》洛昭离

10、缘为故

　　一个人走在回寝宫的路上，钟离忍不住回想刚刚图蒙最后问她的那句话，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俩不就几天前在仁济堂见过一面吗？难道之前还在哪里见过？莫非是在前两年的宫宴上？可是她那时明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些使者啊！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只是还在思索着，那又会是在何处见过面呢？

　　钟离边走边回忆着过往中可能有关联的片段，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打开房门，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墙边的柜子，她的脑海中才忽然闪过一丝念头。

　　诺兹人！以前见过！

　　想到这里，钟离的神思瞬间便清明了许多，原来她刚刚一直把思考的方向想岔了，除了诺兹使者，她在六年前也见过诺兹人啊！

　　六年前，她分明见过那么多的诺兹士兵，甚至……还救下了一个诺兹孩子……

　　等等！

　　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钟离忍不住从头捋起层层线索。她的内心也开始隐隐感到兴奋，当然，这种兴奋并不是因为某人或某物而感到欢喜的兴奋。

　　其实，因着六年前的经历，她是不怎么喜欢他的。

　　图蒙目前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那么六年前，他便是十几岁。而自己六年前出手救下的那个孩子，当时看来跟她差不多大，也是十几岁的样子。

　　除了他之外，她以前似乎并没有与他那个年纪的诺兹人有过接触。近两年天裕开通了与诺兹和乌桑之间的贸易，她不是没有在大街上见过诺兹商人，但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难不成，他就是自己六年前救下的那个孩子？这样一来，似乎所有的疑问便都想得通了。

　　钟离大胆猜测着，心中的情绪除了兴奋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或许是焦躁，或许是不安，亦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她此刻的心跳得异常剧烈，一双眼睛看起来也格外精神。

　　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下来，随即又想到，六年前她只是为他处理了伤口，给他用了药，勉强算是留了他一条性命。可是之后他们俩便分道扬镳，至于后面他的伤势到底恢复的如何，她并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当时情形相当恶劣，天气寒冷，又没有药物和食物，他又是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想要活下来，其实几率还是挺小的。

　　但如果他那时候出了意外，那么现在这个人又该怎么解释？

　　钟离心中虽有了猜测，但她不敢轻易断定，还是得先打听清楚才行。她如是想着。

　　——

　　第二天一早，钟离便去承乾宫找哥哥打探图蒙的情况。昨晚宫宴结束的晚，她不想那么晚了再打扰哥哥，便按下了心中的疑惑，以至于她昨晚都没睡好觉，这才一大早过来，也顺便陪哥哥吃个早饭。

　　林喜候在殿外，一看见钟离过来，便欠了欠身子向她行礼：“公主殿下。”

　　钟离眼神扫向门内，低声问：“林公公，哥哥起来了吗？”

　　“回公主，陛下昨晚多喝了几杯，今天起得迟了些，玉卿姑姑正在里面伺候着。”林喜低垂着眉眼恭敬地说。

　　钟离点点头表示了解：“谢谢林公公。”

　　林喜哪敢应下这声谢，连忙躬身退下。说实话，他还真的挺喜欢这位公主。他自小入宫，十几年过去，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那些个皇子公主他见过不少，唯独后来才进宫这位公主，性子又好，待人又真。

　　唯有一点，那就是她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公主。

　　唉！真是可惜了！也不知这位公主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身份。

　　钟离在门外等了片刻，听到房内有收拾好的动静才抬脚进门。

　　“卿姐姐！”

　　郭玉卿端着铜盆正要往外走，抬眼便看到钟离，她笑着应：“公主。”

　　“卿姐姐，我来找哥哥。”钟离嘴上说着，眼神已经飘向里间。

　　郭玉卿浅浅一笑：“皇上已经起身了，公主稍等片刻，我去准备早膳。”

　　“嗯，辛苦卿姐姐了。”钟离眉眼弯弯道。

　　说话间，萧术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郭玉卿一出门，房内就剩下兄妹二人。由于幼时的经历，萧术一贯不喜欢让那么多人伺候，生活起居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郭玉卿打理着。

　　“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在这个时候瞧见钟离，萧术甚是好奇。由于宿醉头痛，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钟离。

　　钟离极有眼色，立即上前扶着萧术在椅子上坐下来，转至他背后为他按摩头部，又吩咐林喜让厨房准备解酒汤之后，这才笑嘻嘻地回答他的话：“那个，我想向哥哥打听个事。”

　　急于想知道答案，也因为萧术此刻不太好受，钟离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哥哥，对于诺兹的那个使者图蒙，你知道多少？”

　　萧术闻言，转头看向钟离，眼神中满是打量：“你打听他做什么？”

　　其实钟离现在也不太确定自己为何要打听图蒙的情况，就算知道了他就是当年那个男孩子，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于是对于哥哥的好奇，她眼神躲躲闪闪，只含含糊糊地回答：“……就是……我觉得他有点像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

　　看见妹妹这个样子，萧术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怪不得图蒙暗中打听林怀恩，难道他们两人以前真有过联系？

　　看来自己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啊！萧术的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眼瞅着钟离的脸越来越红，萧术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针对她的问题回答道：“据我所知，这个图蒙，的确是个人物……”

　　恰好宫女们将早膳端上了桌，于是兄妹俩便用着早膳，一人缓缓说着，一人认真听着。

　　“图蒙今年不过二十岁，却已是诺兹的左将军，权位只在诺兹王塔木尔之下。他原是奴隶出身，八岁丧母，成了孤儿，十三岁参军，此后凭着努力和手段，一路上升，去年便成了诺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左将军。”

　　萧术不急不缓地简单讲述完图蒙的生平，末了，还补充说：“此人奴籍出身，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不但有手段，而且有魄力，自然，可见他也是个狠角色。”

　　他抬眸看了看钟离的神色，不由又提醒了一句：“而且，在我看来，他的野心，绝非如此。”

　　钟离默默听着，根据这些信息，她已经能够确定，图蒙，确实就是六年前她救过的那个男孩子。

　　圆木桌子上的各种早点精致又美味，她却心里不是滋味地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一时没了胃口。

　　此刻她的心里特别乱，心里的猜测得到了确定，但她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更加烦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弄清楚图蒙的身份，想了半晌，最终才为自己寻了个借口：她只是想确定一下六年前自己救下的那个病人预后如何，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那人都成诺兹的左将军了……

　　萧术看着钟离的脸色一变再变，心中除了好奇之外不免觉得新鲜，自从与妹妹相逢之后，他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纠结的表情。

　　只是不知，她与那个图蒙，究竟有何渊源。看来，是时候仔细查一查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钟离用过早膳之后便与萧术道别。谢绝了林喜送自己回去的念头，她便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地往自己寝宫走，也没了去医官院的心思。

　　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钟离也就没顾得上这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旁人，就连他们对自己的指指点点都没注意到。

　　推开寝宫门，视线扫过靠墙的柜子，她视线一顿，暗叹一声，走过去取出了躺在箱底的那条狼牙链。

　　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地盯着这枚狼牙，钟离心情复杂地想：怎么没早点把它给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