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离》洛昭离

12、除夕日

　　中午，郭玉卿看着萧术的脸色留钟离一起用午膳。

　　钟离偷偷瞄了哥哥一眼，见他一副浑不在意却眼神飘忽的样子，她心头一喜，没有推脱便留了下来。在木圆桌边坐下来后，她忍不住又抬眼偷看他，结果这一眼刚好与萧术望过来的视线相撞。

　　这下就尴尬了！

　　兄妹俩分别快速移开眼，耳尖都有些发红。

　　郭玉卿在一旁看到这两兄妹的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发笑。这俩人到底是亲兄妹，连不好意思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咳咳。”萧术左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抬头对郭玉卿道：“那……备膳吧！”他的脸色多有不自在，看得钟离都忍不住暗乐。

　　事情已经说开，兄妹俩都默契地将先前的争执翻篇，但心中到底到底还是生了芥蒂，因此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平静，却依旧温馨。沉默地吃完一顿午饭后，钟离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还像往常那样笑着同哥哥道别。萧术自然也一样。

　　钟离出宫后先拐去了仁济堂。

　　经过那场宫宴，“林怀恩”便是皇上养在深宫的钟离一事，在这天京城已不再是什么秘密，如果哪个有心人就着她的身份往深里调查，恐怕她的公主身份也隐瞒不了多久了。

　　就像……图蒙知晓了她的身份那般。

　　钟离心中如有大石，甚是沉重。这样一来，她以后怕是不再方便继续留在仁济堂了。况且哥哥说了，在上元节之前她不得出宫，既然如此，总归是要提前同郭老板和孙大夫说一声的。

　　好在仁济堂还没有关门，郭老板和孙大夫也都还没回家。他们见钟离进门，都有一瞬的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原样。

　　“哟！这位小哥，敢问您是林怀恩呢？还是宫里那位大名鼎鼎的钟离呢？”孙大夫除了看病问诊外一惯不怎么着调，他估计已经知道了，此刻正阴阳怪气的问钟离。

　　钟离只觉得脸颊发烫，好歹是一起相处了六年，此刻她不免被孙大夫说的一阵羞臊。

　　“那个……对你们隐瞒了身份，确实是我的错，不过我那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当时我只有孤身一人……”钟离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窘迫，生怕他们因此怪罪于她。

　　郭老板与孙大夫对视一眼，其实心里都没把钟离的隐瞒当回事。他们都知道钟离刚来仁济堂时是何样子，何况又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为人，所以肯定不会因此与她疏离。

　　“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或者，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孙大夫的语调缓和了不少。

　　钟离听出来他的语气中隐隐带着的几分打趣意味，心里长舒一口气。事已至此，她便接着说：“关于我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太多，你们只需知道我是林怀恩就好。”

　　“但愿如此，不然我这个店里怕是供不起你。”郭老板也开玩笑道。

　　他这话又令钟离心中一阵惭愧：“……我还有件事要同你们说，我……以后恐怕不能……再来仁济堂帮忙了……”

　　郭老板和孙大夫都是一愣，旋即便接受了这个事情。他们本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

　　“罢了罢了，来不了便来不了吧！反正都在这天京城里，总还是能再见面的。”郭老板叹着气摆摆手说。

　　钟离有些动容：“是啊！以后还会再见的，若有机会我肯定会来看你们的。”

　　“老板，孙伯，谢谢你们当初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也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怀恩会永远感怀你们对我的恩情。”钟离向两人鞠了一躬，俯身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孙大夫叹着气：“行了，丫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天京城就这么大地方，早晚都会见面，现在又何必这样，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多好！”

　　钟离诧异的看向孙大夫，不过很快便弯了唇角，是啊，他行医多年，如何分辨不出一个人是男是女，只不过以前顾着她罢了。她的眼眶很快便湿润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回答他的话：“是啊！”

　　寒暄过后便是道别，钟离临出门前，又忽然转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只脚跨出门槛的瞬间，一滴眼泪自她的眼角滑落。

　　钟离仰首望天，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柔和而温暖，她轻扬着嘴角，脸上绽放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真好，一直都有人挂念着她！

　　——

　　之后钟离便到赵府去寻赵静姝。赵家的小厮丫鬟们虽然觉得“林怀恩”一个男子总是来寻自家小姐多有不妥，但一想到主子们都不在意，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敢多嘴，只恭敬地将“他”迎进门。

　　赵静姝听下人禀报说钟离来府，很是欢快地出门来迎接，她一见到钟离就大声道：“你可终于出来了，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钟离温和的笑笑，连声安抚她：“我这不是一接到口信就来找你了嘛！”

　　待两人进了屋，身边没了旁人，赵静姝这才拉着钟离的手说：“阿离啊……”刚喊出钟离的名字，赵静姝便眉头一皱：“哎呀！你说你这两个名字，分辨起来可真不容易，我真怕哪天一不小心就给你叫错了！”

　　钟离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以后你便不必再担心这个了。”

　　赵静姝很快便想起了那天的宫宴，她那日也去了，不过还没来得及与钟离讲话，钟离便提前退席了，那日人多眼杂，她也不好退场去寻她。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日为何会在宫宴上？现在可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林怀恩其实不是林怀恩，而是皇上身边的人。”

　　钟离不想告诉她图蒙的事，于是只简单回答：“我比较好奇两国的使者，便想近距离看一看。”

　　听到这个回答，赵静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钟离怕她再问些什么，急忙扯开话题：“今日除夕，我们有什么安排？”

　　说起这个话题，赵静姝的思想果然被转移了：“是这样的，咱们晚上去天香楼，然后去河畔看烟花，完了之后……”

　　赵静姝嘴里说个不停，钟离终于松了松心底那根紧绷的弦。

　　关于图蒙这件事情，其实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她与他的交集本该在六年前就结束在原州，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在天京，两人居然还会有所关联。

　　她一直不愿回忆起那个冬天的事情，也不想再与图蒙有什么纠葛。可是事到如今，她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她的脑子里面现在一团乱麻，所以她还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不知不觉就聊了快一个下午，恰好下人来报说陆成正在花园等她俩，赵静姝跟钟离这才移步往外走。

　　赵大将军曾受到老友的嘱托要照顾好陆成，他也确实做到了，不但在军营里培养他提拔他，在生活上也十分关心他，平时经常带他回家，就连这大过年的，也请陆成来家里过节。外人都说赵大将军这像是又养了个儿子，不过在钟离看来，他这分明是找了个女婿。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天香楼吧！”赵静姝大步走在前面，回过头俏皮地说：“今天我请客！”

　　钟离还没出声，就听到身边的男子哼了一声：“难怪你总是存不下钱来。”

　　赵静姝一下子炸毛了：“你居然好意思说我？要不你来请客，我倒是要看看你存了多少钱……”

　　两人就这样吵了一路，陆成为人老实，嘴又笨，从来没有在口头上赢过赵静姝，偏偏他还总是先惹怒她。

　　钟离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斗嘴，觉得有趣极了。一跟他俩在一起，她这一天的负面情绪便全都消散了。

　　因为今日除夕，除了被贵客们包下的雅间，大堂里此刻只有寥寥数人。钟离一行三人便直接在大堂的位子上落了坐。

　　钟离甫一坐定，便察觉到斜后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盯着她，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中一紧，难道这么快便有人盯上她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用余光去看那个方向。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她的眉头一下子就拧紧了，看向他眼神中带了几分诧异。

　　是他！怎么会这么巧？

　　图蒙看钟离注意到了他，唇角缓缓勾起，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

　　呵！果然是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