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比拟》红旗不倒

7、07

　　早上六点半，天还是黑的。

　　未融掉的残雪在周家武馆的角角落落里散着幽光。

　　武馆中院的某一间练功房里，灯光亮着。南边正墙上印着一个气势磅礴、巨大无比的“武”字。

　　周折与顾喻站在“武”字前方，两边各自围坐着一帮睡眼惺忪的小学徒。他们都是周折的徒弟，约莫有十来个。

　　周拟则一身黑色武术服，头发高高挽起，手执长剑正在场地中央舞剑。动作行云流水，身体柔软又不失力道，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周折一边看，一边对顾喻讲解说：“她耍的是剑法套路，观赏性比较高，实战性很差。套路比赛有一个短器械类选项，用剑是她强项。”

　　顾喻轻轻点头，目光紧紧跟随着周拟的一举一动而移动。她的一收一刺柔中带刚，姿态优美，且面上神情认真而又沉静。

　　顾喻实在无法将此刻的周拟与昨天泪眼涟涟的那个小女生联系到一起。

　　周折又继续说：“我听二叔说，你饰演的角色就是用剑的，平时你可以看看她的招式动作，做一个了解就行了，武术动作设计的话，男女区别还挺大的。”

　　顾喻点头。

　　这时，周拟一个侧空翻连带着竖劈叉，将一剑刺出去，进而身体半旋着起身，手腕运作着剑柄别到肘后，以示收尾。

　　小学徒们纷纷鼓起掌来，“师叔好棒！师叔好厉害！”

　　周折上前摇摇头，“也就8.5分。”项目比赛中10分是满分，8.5分属于高分。

　　周拟哼一声，“师兄，上次省内赛，评委给的是8.9分好么？”介于是在武场上，尊卑辈分分得很清楚，周拟不得不喊周折一声师兄。

　　这时，武馆里的教习师傅之一林叔在门口探进头来，“少馆主，其他学徒都去吃饭了，让你的这帮孩子也出来吃早饭吧。”

　　周家武馆里，作为馆主的周父早就不收徒了。现在武馆里有三个教习师傅，加上少馆主周折是四个，四个人手底下各自有着学徒。周折年纪最轻，四年前才开始收徒，因而徒弟的年龄都很小，最大的今年也不过十四岁。

　　周折一扬手，那些孩子们呼啦一阵站起来往门外跑。“师父再见！”刚出去，他们又齐唰唰地喊：“师母好！”

　　门外传来宋晴音的轻言细语，“小心点，别摔着。”

　　然后，宋晴音走进来说：“后院的饭也做好了，快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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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早饭，暖烘烘的冬阳照耀着后院子。

　　宋晴音帮忙给周拟梳好丸子头以后，就跟周折一起出门逛街玩去了。而周父到前院去看着周折的那帮小学徒练基本功，周母则跟那三个教习师傅的老婆们在中院搓麻将。

　　一整片大后院静悄悄的，只留下周拟和顾喻。两人并肩坐在书桌前，顾喻摊开周拟的习题册，教导她做题目。

　　可顾喻很快就发现，周拟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这儿，纯挚乌黑的眼睛一个劲地往窗外看。

　　他顺着周拟的视线看过去，见院子中央有两只小雀儿在打架。

　　他轻轻喊她名字，“周拟。”

　　周拟马上回神，扭脸看他，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啊，我会努力听的。”

　　顾喻唇角微弯，笑着问：“你猜哪只会赢？”

　　周拟愣了愣，但马上就兴冲冲地指着外边的小雀儿猜测说：“我猜那只头顶有圈白毛的会赢！”

　　顾喻点点头，又道：“那我猜另一只赢。”

　　周拟眨眨眼，“要是我猜对了呢？”

　　“猜对了的话，就放你出去玩一会儿。”顾喻用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起笔，用笔头点点习题册，“但如果是我猜对了，那你就得好好听我把这道题目讲完。”

　　“好！”周拟兴奋一点头，继而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的那两只雀儿。

　　顾喻手撑着脸颊，也跟她一起盯着窗外看。

　　两只鸟雀扑棱着翅膀冲来冲去，伸着脑袋去啄对方，打得不相上下。约莫半分钟后，大黄从中后院的连接门口出现，然后偷偷摸摸地伏下狗身子，悄悄地去靠近那两只小雀，准备捕杀它们。

　　周拟神情顿然紧张起来，与顾喻相视一眼后，立刻又看向情况紧急的战场。

　　而后大黄猛然一跃而起，两只鸟雀惊叫着飞走了。大黄扑了个空，汪汪叫了两声，就垂头丧气地窝到墙角根晒太阳了。

　　周拟叹了口气，转向顾喻道：“都没猜对，怎么办？”

　　顾喻把问题抛给她，“你说呢？”

　　周拟狡黠一笑，开心提议道：“不如咱俩一起出去玩吧！”

　　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回答其实是在顾喻意料之中的。他笑了笑，答：“好啊。”

　　“哇奥！太棒了！”周拟一推桌边，蹭地一下站起来，拉起顾喻的手就往外面走。

　　柔软小手的触感，令顾喻稍怔。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周拟拽到院子里了。

　　大黄对顾喻不熟，一见着顾喻就龇着牙凶狠地冲上来。周拟连忙松开顾喻的手，横在他身前，嗔骂起大黄来：“大黄！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位是顾喻哥哥！不许无礼！”

　　大黄仍呲着牙，喉咙里酝酿着狠狠的呜咽声。

　　周拟一跺脚，上去就打了一下大黄的脑袋。

　　大黄顿时老实了，身子坐下去摇着尾巴仰着狗头看向周拟。

　　“你看，你早乖一点不就好了？”周拟摸摸它的脑袋，念叨着：“为了奖励你，我带你到后山玩，好不好？”

　　大黄站起来，绕着周拟开心地直打转。

　　顾喻看着这只健壮凶悍的大黄狗，心有余悸地询问：“你真要带上它啊？”

　　“大黄不会再袭击你了，真的！”周拟拍着胸脯保证，然后走向后院的偏门，拉开门栓，一脚踢开小木门。

　　她一指外面，指挥大黄道：“大黄，去开道！”

　　大黄一听，两只耳朵竖起来，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咻地一下窜了出去。

　　周拟转向顾喻，漆黑的眼睛弯弯笑，阳光跳跃在她的长睫毛上，带着一圈暖洋洋的金光。“顾喻哥哥，我们走吧！”

　　顾喻眼角不经意间也带上了点笑意。他走过去，弯腰出了小门。山坡上绿意并未完全减退，盎然的不知名植物与枯萎黄草相互掺杂着。

　　大黄在山坡上狂奔着，奔着奔着就掉头回来了，怕离周拟太远。

　　而周拟欢快地围在顾喻身边，同他说着话儿，“顾喻哥哥，你今年多大啊？跟周折一个年纪吗？”

　　“比他要大一岁。”

　　周拟很不能理解，“那你怎么还不结婚？混蛋周折二十三岁就把我嫂子娶回家了！”

　　顾喻无奈地笑，“没遇到合适的人。”

　　“我觉得赵玟锦就很好啊，你跟她演的那部《沉问》，我可喜欢了！就爱看你们互动呢！最后你死了，她守寡了，我都快哭死了！”一提到虐心剧情，周拟的眼泪又忍不住冒出来了。

　　顾喻见她泪眼涟涟，忙道：“那都是演戏的，不能当真。”

　　这时大黄颠颠地跑过来，抬起前爪往周拟身上扑。周拟任由着大黄扑，微微叹口气：“也是。”之后，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不知道。”顾喻摇头，目光穿过繁密的山间小树林，倾听着静谧的自然之声。

　　“要是能多留呢，你就多留几天。等一月份天儿最冷的时候，”周拟笑着指指在林间流淌着的小河，“河都结上冰了，我带你来滑冰。还有，等下次下大雪，我们在武馆前头的长石阶上滑雪。”

　　她抬起双臂比划着，“呲溜一下滑下去，超爽超好玩！”说着还往前冲了一下。

　　谁料大黄就在她身前绕着。她被大黄一绊，就连人带狗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一路还伴着狗叫声和她的惨叫声。

　　顾喻当即脸色唰白，慌忙跑过去，“周拟！”

　　大黄反应敏捷，狗身一纵就跳了起来。而周拟脑子是懵的，顺着坡度滚了好几圈，直到后腰撞上了一棵树，这才停下来。

　　她被撞得趴在了枯草丛里，哭声呜呜咽咽。

　　“周拟，周拟你怎么样？”顾喻手忙脚乱地奔到她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手腕把她拉起来。然后，他就看见周拟脸上满布泪水，还沾着一片草叶子，身上更是粘附着无数枯树叶。

　　他弯下身，伸出手拂过她脸上的草叶子，轻声询问：“身上很疼吗？”

　　大黄围在周拟身边汪汪叫着。

　　周拟一手扶着后腰，呜声哭着说：“腰疼……”

　　顾喻见她哭成这样，且一身狼狈，忍不住叹息一声，细细地帮她拿下粘在围巾裤子上的枯叶子，“我就不该放你出来。”

　　周拟立马硬生生憋住了眼泪，挺直腰背说，“不是啊顾喻哥哥，我不疼！我一点都不疼！”说着就要摆出一副要打拳的架势来证明自己。

　　顾喻拿下她那只举起来的拳头，低身继续帮她摘除身上的枯叶。摘完后，他就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往坡上走，“不管疼不疼，现在跟我回去。”

　　周拟小心询问：“那你下次还陪我出来吗？”

　　“好好听我讲题目，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表现好的话，我就陪你出来玩。”

　　周拟高兴地直点头，“好啊好啊！”之后她转过头冲大黄吹了个口哨，“大黄，跟上！”

　　大黄叫了两声，听话地跟过来。

　　两人一狗原路返回。

　　周父周母没有回过后院，因而并未发现这两人失踪了一会儿。

　　本来顾喻想去找点药酒给周拟抹抹，但周拟活蹦乱跳的，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她乖巧坐到椅子上，“顾喻哥哥，这次我绝对会好好听讲的！我发誓！”

　　顾喻无奈笑笑，在她身边坐下，指导她做数学题，讲解总结这一类题型的特点和解题技巧。

　　周拟听得频频点头，看起来确实比之前认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