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女相：情断彼得堡》易水莲花

23、垂危（四）

　　“既然俾斯麦夫人已经完全康复了，那正好，你恰巧可以跟着我去一趟华沙。”虽然得到了玛尔维妮的消息通报，但奥蒂莉亚还是想努力一次，于是她借着为奥古斯塔王妃庆生的机会去拜会了威廉，然而得到的结果令她万分失望。
　　“不知殿下去华沙所为何事？”奥蒂莉亚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她本以为威廉会为了表现宽宏而允许自己的请求呢。
　　“自然是为了和沙皇见面。”威廉不愿和奥蒂莉亚多说，后者却想要就此多谈几句：
　　“是因为加里波第的远征而让您感到有必要和俄国保持友好关系吗？”
　　奥蒂莉亚所说的是意大利的局势，意大利地区到今年春天只余下四支政权——统治威尼西亚的奥地利，新扩张的皮埃蒙特-萨丁尼亚王国，教皇国及两西西里王国。恰在此时，西西里岛的墨西拿和巴勒莫两大城市分别爆发起义，朱塞佩·加里波第便趁此机会登陆西西里岛，率领他的红衫军集结力量，对抗政府，最终拿下了西西里岛的首府巴勒莫。加里波底的声名开始在意大利传播，许多人将他视为国家英雄。而他也越战越勇，在本月初竟攻占了那不勒斯。
　　虽然那不勒斯落入了加里波第的手中，但政府军依然控制着部分要塞。加里波第需要来自萨丁尼亚的支援。然而萨丁尼亚军队想要驰援，就必须穿越亚平宁半岛的中部，属于教皇治下的区域才行。教皇对这个新崛起的军人政权警惕重重，决不允许他威胁到自己的统治，更不容许他对罗马有任何的觊觎。
　　眼看着加里波第在意大利的政权日渐稳固，威廉开始疑虑重重。两西西里向来是有保守倾向的，但现在倘若它失去控制，那就有必要做些预防手段。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恢复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组成的神圣同盟。但是俄国对此兴趣缺缺，它不乐意为了普鲁士放弃与法国的关系。为了取悦俄国人，威廉不得不去巴登-巴登，见了他一直厌恶的法皇拿破仑三世。威廉为此而感到羞耻，奥蒂莉亚却非要提及这件事：“我听说殿下去见了波拿巴，这是个好举动，但您不该把所有的德意志王公都邀请过去，法国人会以为您是在号召德意志团结一致，跟他们示威呢。”
　　“我就是这个意思。”威廉咕哝着，想起拿破仑三世对他的评价，心情更加郁闷了——“威廉的行事就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她怕她的情人名声不好，因此避免跟他单独在一起”。幸而现在俄国和法国的关系因为英法对叙利亚的远征而冷淡了下来，不然威廉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随着法俄关系降温，俄奥的关系竟又升温起来。所以威廉最终只能倒向英国，他甚至在这个月月初去了科布伦茨，会见了自己的亲家，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奥蒂莉亚对此相当不以为然：
　　“增加英国的影响力更是毫无必要，没准到最后增加的只有维姬王子妃在宫廷的影响力。”
　　“闭上你的嘴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谁不知道你是个亲法派？”威廉瞪了奥蒂莉亚一眼，她一说到维姬，他就想到自己那可怜的残疾的孙子，进而烦闷不已。眼看奥蒂莉亚还想张口说什么，他立即把她堵了回去，“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去华沙吧，到时候你正好跟着沙皇一行回彼得堡。”
　　“殿下，我……我还是希望能留在柏林。”奥蒂莉亚低头敛眉地朝威廉笑笑，颇有讨好之意。后者冷哼一声：
　　“难道你是打算留下来侍奉国王吗？那的确是你的职责。”
　　“殿下！”一听威廉这话，奥蒂莉亚顿时不平地叫出了声，她早就把国王抛到了脑后，谁想到威廉会在这时候提出来，还让她无法反驳，毕竟自己现在仍是国王钦定的王室情妇，“殿下何必对我如此无情呢！”
　　“还是把你放到一个远点的地方我放心，”威廉顺便又警告奥蒂莉亚，“你在俄国要老老实实的，不要以为夏洛特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殿下，若是我不求留在柏林呢？请您让我返回波美拉尼亚吧，我保证此后不再踏足首都。”奥蒂莉亚并不想回到彼得堡，她在普鲁士盘桓至今，恐怕早就在沙皇面前失宠了。
　　“我并不能允许，俾斯麦夫人。我得承认，您在俄国时提交的报告不错，所以请您返回彼得堡，继续为我国传递情报吧。”威廉残酷的判决让奥蒂莉亚气得脸色发白，她腾地一声站起来，狠狠瞪着威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拂袖而去。
　　尽管百般不情愿，奥蒂莉亚还是得随威廉前往华沙。幸好罗恩也随行在侧，她总算获得了些许慰藉。然而随着她日渐接近华沙城，她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生怕自己和沙皇的关系被威廉察觉到。
　　“或许你该把玛丽留在柏林，小小的孩子，反复随你舟车劳顿，身体怕是要吃不消。而且这也算是你信任王室的表现，说不定摄政王会念在这一点上对你从宽处置。”罗恩对奥蒂莉亚携着玛丽一起的行为很不赞同。
　　“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奥蒂莉亚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孩子带在身边最安全。她生怕伊丽莎白再想出什么损招来夺取玛丽，因而惴惴不安着。
　　“好吧，毕竟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罗恩最近也是事务缠身，心烦意乱。
　　“说起来，最近军界有什么动向？你……”奥蒂莉亚把声音压得极低，“当陆军大臣这件事，有没有消息？”
　　“目前来说很难讲，最终还要看摄政王的意思。”罗恩这段日子参加了一系列军事会议，情绪正在不乐观的状态。
　　“难道会议上没有支持你的人？”奥蒂莉亚一时焦急起来，但表面上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态度。自己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和格拉赫那些人也疏远了起来，要是最乐意帮助自己的罗恩不能再取得一个好位置，那自己真要被排挤到俄国终老了。
　　“弗兰格尔帕帕是全力支持我的，”罗恩对力挺自己的弗兰格尔充满了感激，“他说我是唯一能组织起改革的人，在会议的辩论中也能看出我性格的坚定，他还承诺会给我担保和推荐。”
　　“这便是个好兆头，你可一定要当上陆军大臣，我现在也只能指望你救我回普鲁士了。”奥蒂莉亚愤愤咬着下唇，她现在前所未有的无助，只能依靠外部力量的拯救。这种无力感让她心头极为不满，却也只能忍耐为先。
　　“我总有办法让你回来的。”罗恩温声承诺着，他曾经亏欠奥蒂莉亚太多，如果能有任何方式来弥补哪怕一点点，他都在所不惜。他想着，即使奥蒂莉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他也会尽可能答应，何况现在她的请求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虽然只是秋季，但华沙已经隐隐有了飘雪的迹象，大地覆满白霜，干燥而坚硬。梧桐树和菩提树的叶子纷纷脱离枝干，仿佛猝然起飞的鸟儿，在空中盘旋。沙皇亚历山大沉默地望着这肃杀苍凉的一幕，等待着普鲁士摄政王的到来。他忽然想起就在十年前，自己的父亲还曾经在会见普鲁士国王的时候用命令的口气对他厉声训斥，要求他对奥地利做出让步。在自己手里，俄国昔日的辉光恰如沉入海水深处的明珠，再无任何闪光之处。而自己显然也不能指望它在自己儿子的手里重现光荣。
　　沙皇想到了自己的王储尼古拉，那孩子是个风度翩翩，俊美得甚至有些像女人的男孩，性格和蔼可亲，看起来是个好的接班人。但他没有男子汉气概，对军事也兴趣缺缺。相比和骑兵一起演练，接受他们的致敬，他更喜欢在宫里的走廊上闲逛，跟侍从聊天，在练兵场上表现得一无是处。亚历山大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是罗曼诺夫家族还是德意志王室都有尚武的传统，怎么就生下来这么一个气质柔弱的孩子？他发了一阵子子不类父的感叹，便摇着头准备去迎接自己的二舅。
　　“越往北天气越冷，华沙仿佛已经进入冬季了。”威廉感慨了这一句，他已经不年轻了，对寒冷的感知也比年轻人敏锐许多。
　　“是您自己为了潇洒不肯穿厚点的。”奥蒂莉亚在旁边嘀嘀咕咕着，自从知道自己要被送回俄国，在威廉面前直率到毫不掩饰就成了她反击的手段，威廉让她气得头疼上火，连带食量都比往日大了许多，显然是把对奥蒂莉亚的不满发泄到了食物身上。
　　“你闭嘴，没人问你的意见！”威廉严厉斥责奥蒂莉亚，这女人毫无贵妇们为了美丽而打扮轻薄的牺牲精神，一进入华沙境内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那女儿更是让她裹成了个皮草球子，真是毫无良心，徒留自己一人受冻。
　　“我又不是哑巴，怎么还不能说话啦？”奥蒂莉亚不顾罗恩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继续嘟嘟囔囔，把威廉的胡子气得直往上竖。
　　“你就当你是个哑巴！”威廉觉得和奥蒂莉亚在一起这段时间，自己的涵养得到了极大提高。
　　“但我本来就不是哑巴啊。”奥蒂莉亚就自己是不是个哑巴的问题和威廉针锋相对了好一阵，罗恩默默感叹幸而沙皇还没来，不然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对普鲁士产生什么误解。
　　同样的开场白，威廉也用在了沙皇亚历山大身上，收获的自然不会是奥蒂莉亚式的讥诮，而是爽朗的笑声：“在俄国的土地上，冬日的严寒是比任何野马都烈性的存在。不过我们有的是办法驯服它，比如您可以选择喝酒。”
　　沙皇一边说着，一边请威廉去喝一杯蜂蜜酒。这种酒是俄国的传统特产，用蜂蜜加水稀释后发酵而成，甜滋滋并不如何醉人，不会影响到两人接下来的各种谈判。奥蒂莉亚缩着脖子尽量往后躲，不想惹沙皇注意，但无奈自己的女儿全然不能体会自己的苦心，竟然噔噔噔地主动上去和沙皇打招呼：
　　“陛下，好久不见，我的熊仔还好吗？”
　　“是玛丽呀，”亚历山大对这个时常在花园里玩耍，动不动就把那只可怜的熊仔揍趴下的小女孩还是有印象的。那只熊仔自从被放进兽馆，没了她的压迫，马上吃得好睡得香，飞速地长大了，“你的熊仔还在兽馆呢，它已经是半大的小熊了。我看你要揍不动它了。”
　　威廉目瞪口呆地看着玛丽，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小姑娘也是自己血缘上的侄女，看看自己的其他侄女，哪个不是温柔贤惠，颇有淑女风范，怎么到了玛丽这里就变成了个揍熊的彪悍模样。果然是俾斯麦家血统不好，威廉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狠狠瞪了奥蒂莉亚一眼。
　　而那边，玛丽还在磨着沙皇，也想要喝一口蜂蜜酒。威廉在一旁简直要昏过去了，沙皇肯定是知道玛丽私生女的身份的，这该让他怎么看霍亨索伦家族的女性啊？如果因此影响了她们日后的婚姻，奥蒂莉亚和她这私生女理应负全责！亚历山大倒是喜欢玛丽活泼可爱的样子，他的长女幼年夭折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因此对小女孩总有几分宽容，于是他亲手给玛丽倒了一小杯蜂蜜酒，让她到旁边慢慢去喝。
　　“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陛下面前了？”看到玛丽小心翼翼捧着杯子回来，奥蒂莉亚手痒痒地想要揍她的小屁股。
　　“妈妈快喝，喝了会暖和呢。”玛丽并没有注意到奥蒂莉亚不满的神情，反而邀功似的把酒杯往奥蒂莉亚面前捧，她这举动把奥蒂莉亚的眼睛弄得酸酸的：
　　“你这孩子，我又不冷……好好好，我喝一口。”
　　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这分明就是公开炫耀女儿贴心。一直用眼角关注事态发展的威廉暗暗冷哼一声，同时慨叹自己的一儿一女都没有玛丽来的体贴。好在接下来他无暇顾及奥蒂莉亚母女，因为另一位君主——奥地利的弗朗茨·约瑟夫也来到了华沙，三位君主和摄政王开始进入紧张的会谈中。
　　“你认为这次会谈会产生什么结果？”罗恩已经很习惯奥蒂莉亚对政治的兴趣了，他现在都开始咨询奥蒂莉亚的看法了。
　　“我看什么结果都产生不了。虽然法国没有派代表参与，但这次的三皇会谈法国的影子无处不在。”奥蒂莉亚一想到会谈结束，自己就要随沙皇回到俄国，就觉得人生灰暗，整个人也怏怏不乐起来。
　　“这话怎么说？”
　　“我去问过哥尔查科夫了，法国在会谈之前就提供了备忘录，在近东问题上会给予俄国妥协。而俄国，实际上对意大利毫无兴趣，他们更喜欢在奥斯曼帝国的问题上进行无休止的投机。所以法国愿意出让近东的利益很让俄国心动，何况他们仅仅要求当撒丁和威尼西亚交战时，奥地利和普鲁士要保持中立，俄国一定会支持这一请求的。”
　　“那么普鲁士的利益是否会因此受损？”罗恩听得头晕脑胀，索性单刀直入地问了起来。
　　“普鲁士倒不会受什么损失，摄政王不是见过英国女王了吗？普鲁士是不会撇下英国来单独和俄国商讨近东问题的。我看奥地利这次要很不满意了，奥皇是希望在意大利全面压下革命的，如果只得这么一个结果，他恐怕日后都不想和沙皇会面。”
　　奥蒂莉亚说出的正是奥皇弗朗茨·约瑟夫此时的心境。这位年轻的皇帝此时正面临政治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他希望镇压加里波第，不仅仅出于政治目的，还有亲戚关系的成分——两西西里的王后正是他的妻子伊丽莎白的妹妹玛丽。她那病体缠身的弱智丈夫刚刚登上王位，就面临如此棘手的局面。玛丽不得不向自己的姐姐姐夫求助，然而尽管对她多有同情，弗朗茨也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军事和财政上的援助，奥地利自己自顾不暇，哪有精神去操心一个小国的死活？而他的做法激化了和妻子的矛盾，两人大吵一架之后伊丽莎白愤而出走，最后因为要他的生日典礼才勉强回来。两人的感情愈发淡薄起来。偏偏眼下，国内要求制定宪法的呼声越来越高，弗朗茨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需求是从何而来，但他无法违拗汹涌的民意，只好答应下来。心力交瘁之下，听到亚历山大竟希望他在意大利保持中立，还没有什么酬劳，他不禁大失所望。
　　威廉对于会谈进行不下去是没什么遗憾的，他也不认为这种会议能得出个什么结论。他已经私下里和沙皇谈好了，让他回国的时候顺手把奥蒂莉亚母女捎带回去，沙皇也同意了：
　　“母亲着实很想念俾斯麦夫人，我之前还安慰她说，俾斯麦夫人深受宠幸，这一去恐怕很难再回来。想不到舅舅竟然还舍得再让她回到彼得堡。”
　　“她？她不过就是个讨人厌的女人，也不知道夏洛特是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会对她多有宠幸！”威廉说起奥蒂莉亚的时候一脸厌恶，这立刻就被亚历山大注意到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知道我那大舅的身体现在如何？”
　　“依然老样子，并无什么起色。”
　　这就是说，奥蒂莉亚实际上在普鲁士宫廷并不得宠，也没有什么影响力喽，亚历山大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受到了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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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忙，更新慢了~~威一你不要欺负妞妞，会把人家欺负哭的~~妞妞也不要怼威一，现在你还怼不过他，罗恩你真没存在感，我都快忘了你了~~至于玛丽，不要这么可爱嘛，毕竟你要有心理准备，宰相家的朋友可是说你越长大就越丑越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