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纤》竹林和水

6、第 6 章

　　冬日的河水，冷得像结了冰。

　　有人在拍她的脸，很用力，不知是用什么拍的，湿漉漉的、冰凉刺骨。

　　叶笑是被疼醒的。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轩辕瑾那张英俊的脸，满是焦急与担忧。

　　她想说：“别拍了，好疼。”

　　可她说不出口，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轩辕瑾手里抓着几株草药，焦急地问：“哪个是止血的？”

　　她说不出话，只能直勾勾地望着他左手那株叶尖带锯的药草。

　　他没多想，立刻俯身撕开她的衣领。

　　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寒风中，她却毫无知觉，连冷都感觉不到。

　　他捻碎药草敷在伤口上时，她疼得再次昏了过去。

　　这是轩辕瑾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当年在断魂山待过一年，草药之道略有耳闻。

　　看着她坠崖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她！

　　不顾生死地跃下崖，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紫金匕首划过岩壁，震得他虎口开裂，鲜血直流。

　　那一刻，他不再是南部大将军，不再是太后的义子，只是一个看见她坠落的男人，本能地去救。

　　若让太后知道，只怕会说他疯了。

　　可他大概真的疯了……

　　当占斯冲进府衙求助时，他正巧在场。第一次在下属面前失态，他翻身上马，策马如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那么冲动，但他清楚地记得，当她坠落的瞬间，他的心也仿佛被什么撕裂了。

　　他坐在她身旁，将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等她醒来。

　　烦躁地甩了甩头，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是轩辕侯，他要救的人，从没有救不了的！

　　……对，这就是他救她的理由。

　　“好冷……”叶笑醒了，意识却未全然清醒。

　　轩辕瑾将她抱起，小心搂在怀中，伸手探她额头，滚烫得惊人——她发烧了！

　　若再不上去医治，恐怕凶多吉少。

　　可她如今状态不稳，如何上崖？

　　他正焦急间，两道身影顺着岩壁疾速而下。

　　宁隐尘和占斯，一前一后落地，快步跑来。

　　十年未见，轩辕瑾心头微震。宁隐尘，这个曾被他数次试毒的男人，依旧让他有些发怵。

　　宁隐尘走到叶笑身边，毫无寒暄，直接从袖袋中取出银针，手法迅捷，准确落针。

　　他始终没有看轩辕瑾一眼，仿佛根本不识他。

　　针灸完毕，他将叶笑抱起，正要离去，忽然回头，看了轩辕瑾一眼，上下扫视，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受伤。

　　“你自己能上去吗？”他问。

　　轩辕瑾点头。

　　原来不是不认识，而是——此刻无暇顾及。

　　他也有紧张到顾不得旁人的时候……

　　杀手阁

　　季北风跪在榻前，额头紧贴地面，大气不敢出。

　　阁主夜清色倚榻而坐，手指轻点榻沿，语气悠远：“北风啊，你可知本阁最恨什么？”

　　短短几个字，吓得季北风冷汗直冒：“回阁主，您最恨的，是与朝廷为伍。”

　　“哦？原来你还记得。”夜清色声音平静，指甲在榻面轻叩，节奏如鼓。

　　“属下不敢忘！属下一直谨遵教诲！”

　　“是吗？那你说说，你是如何‘谨遵’的？”

　　夜清色起身，乌发垂落，缓缓走来。

　　“属下未动定西世子，动手前已将其引开。”季北风赶忙回道。

　　“是么？那与叶笑一同坠崖的那个人，是谁？”

　　季北风身子一震！

　　他其实早有答案，只是……不敢承认。

　　咽了咽口水，他低声道：“属下……不知。那人出手凶猛，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看清。”

　　“你知道。”夜清色声音低沉，却透着森冷之意。

　　季北风冷汗浸湿了背脊。

　　“你入杀手阁多少年了？”

　　“属下自幼追随阁主。”

　　“那你可知，杀手阁现有多少人？”

　　虽不知阁主意图，但他仍老实回道：“除昨夜阵亡两人，共一千二百四十六人。”

　　夜清色走近，执起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那你知道，轩辕瑾的南部军，有多少人吗？”

　　他的话，宛若冰刃刺入季北风心头。

　　这个拥有绝美容颜的男人，却是世上最狠的魔鬼。

　　季北风再不敢辩解，低声跪伏，“属下知错，绝不再犯！”

　　夜清色淡淡一笑，挥手道：“若再犯，你就不用回来了。”

　　“属下明白！”

　　——夜清色，少年奇才，江湖恶名赫赫。亲手斩师，屠尽同门，冷血无情，一身杀孽。

　　冀元府衙

　　李静跪在公堂，满脸惊惶。

　　“大胆刁民！”知府一拍惊堂木，“还不如实招来？”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李静满脸委屈，“那人确实是南方桐帮的桐北，草民是做生意时与他结识的。”

　　问了几遍，仍是这般说法，知府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轩辕瑾。

　　“侯爷，您看此案——”

　　轩辕瑾盯着李静，缓缓问道：“桐北可会武？”

　　“会是会……”李静愣了下，“但武艺不精，在桐帮只能排中下。若放江湖上，实在拿不出手。”

　　“可与我交手的那人，武艺高强。”轩辕瑾淡淡道。

　　李静一怔，似有所悟。

　　“侯爷会不会……认错人了？”

　　“放肆！”知府拍案，“占世子亲口认下的人，岂容你随意推翻！”

　　冀元知府此刻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一个是定西世子，一个是轩辕侯，全在他地界出事。若查不出头绪，他这乌纱帽还戴得住吗？

　　就在此时，后堂师爷匆匆而来，在轩辕瑾耳边低语一句：“侯爷，叶姑娘醒了，请您移步。”

　　轩辕瑾立刻起身，快步离开。

　　叶笑醒来时，脸色惨白。

　　“那人叫季北风，杀手阁第二高手。”她声音微弱，却语意坚定，“李静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放了他吧……”

　　轩辕瑾沉着脸，眼中寒意四溢。

　　季北风，好得很！

　　江湖杀手已然如此猖狂，看来是时候整顿一番了！

　　“你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他转身就要离开，叶笑却轻声道：“谢谢你。”

　　他回头，看她一眼，微微一怔。

　　“谢谢你……肯救我。”

　　她低声说着，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她没想到，他会救她——而且是那样奋不顾身地救。

　　除了感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必。”他硬声道，“若是别人，我也会救。”

　　话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他皱眉，转身快步离开。

　　他知道自己多说了一句。

　　那苍白的解释，不仅无力，反而更显——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