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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个刁民 ...

  •   大殷的气候向来都是有些偏湿冷,就连入春后偶尔有些时候也依旧会有几场薄雪落下。皇宫的雪晴后,校场里会有专门的人来清理打扫,故而虽然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春雪,但所幸雪并不大,清理起来也没有太麻烦。所以当殷执珞带着殷久宁来到校场的时候,早已得了消息的下人们早已将马具和弓箭之类的准备好,就连茶水也是算好了时间热腾腾的刚好。
      殷久宁被八宝劝着喝了杯热茶,然后就看到换下大氅朝服的殷执珞手里牵着马向这边走来。小世子左右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问一旁的侍卫:“为何没有给孤准备好马匹?点霜呢?”
      那可是之前洪晟帝亲手给他挑的马驹,现在也有两三岁的年纪了,是匹健壮聪明的公马,一身黑亮的皮毛浓墨一样漂亮,却只额前落了一点霜白,殷久宁最惦记的就是它,不仅安排了人仔细照料着,自己平日里若是得了空闲也必定会来看一看。
      “回世子的话,陛下之前吩咐了,世子这一段时间都不许独自骑马。”模样周正神情冷肃的侍卫站在一旁回答,“还请世子不要为难在下。”
      “孤只是牵出来慢慢走几圈也不行吗?”
      见不到心爱的点霜,殷久宁有些神色不愉,而守在这里的侍卫太监也大多是洪晟帝安排过来的人,他们的话必定也是洪晟帝特意嘱咐过的,故而知道洪晟帝也是在关心自己的殷久宁自己赌了赌气后这件事也就过去了,随手放了茶杯起身去看殷执珞骑马。
      等了一会儿后见小世子只带了侍从出来,殷执珞撇过视线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然后又注意到小少年脸上些许不甚愉快的神情。男人牵着缰绳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将殷久宁系在脖颈边的狐裘带子重又系得紧了紧:“怎么了?”
      “皇爷爷不许我骑马。”殷久宁下意识向后仰了仰头避开殷执珞的手,见对方目露疑惑,小世子便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解释,“痒……平时侍从们伺候时都不许碰的。”
      之后小世子有些纠结地咬住嘴唇,身量尚未长开的小少年拉着殷执珞的衣袖示意他低下头,言语时吐露的气息清清软软,“就是,就是被碰一碰,就感觉酥酥麻麻的,还特别痒,不舒服……”
      被少年拉着在耳旁说悄悄话的感觉有些微妙,殷执珞的身体在被殷久宁拉着向下弯腰的时候就有些许僵硬。而当小世子贴近他耳边,双手也搭在他肩膀上时,殷执珞的手差一点就下意识的掐住面前少年的脖子将他远远摔开——
      这是一种常年在皇宫与战场上历经多年后产生的自然反应,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一些皇族以及权贵大臣们,大多数都会尽量避免自己的致命部位会被他人碰触到,这是一种基本的自我保护的常识。
      最开始殷执珞也以为殷久宁避开自己是因为防备,然而下一刻那个躲避开自己的孩子却主动凑近过来,解开了狐裘的带子露出里面一截白皙纤长的颈项——然后殷执珞就看到那段如同白玉般的脖颈上一片明显的红痕。
      而解开了披风的小世子先是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随后便不好意思的向似乎是看呆了的三王解释:“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侄子特别怕痒,而且身上若是被用力碰一碰也特别容易留下痕迹。小时候我不听话被母妃打手心,哪怕是稍稍用力也会红肿起来,于是后来母妃便舍不得打我了。”
      说到后来的小世子明显有些得意,殷红的嘴唇也轻快地勾了起来,那笑意是最最少年的明丽轻快,仿佛间此刻最美好的春光都倾泻在了那双眼睛里。
      于是殷执珞下意识的,便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三皇叔骑马时是什么模样?”侧过脸仰头望着殷执珞的少年眼眸晶亮,纤长的眼睫抬起时划出的弧度如同一只振着羽翅的蝴蝶,那模样无辜又脆弱,让人在看着时心底便控制不住的生出占有以及摧毁这两种极端的欲望,“可惜皇爷爷不许我单独骑马,不然我就可以带着点霜和三皇叔一起跑了。”殷久宁目露向往,似乎有些遗憾,“点霜长得特别精神,我还想着等我长大了,就带着点霜一起和三皇叔上战场……”
      未出口的话被身前人的动作打断。
      殷执珞弯下腰,抬手仔细将殷久宁身上的狐裘披风重新系好带子,然后他牵过马,低头对殷久宁说:“可要上来?”
      “可是,皇爷爷不许……”殷久宁明显有些渴望,但还是有些犹豫的摇头,“皇爷爷吩咐过……”
      “皇叔也在,没事的。”见殷久宁的眼睛亮了起来,殷执珞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稍稍使力便将小世子整个人送到马上,随后身形高大的男人踩住马镫利落的翻身上马,将身前瘦弱的少年护在了臂弯里,“可坐稳了?”
      “嗯!”殷久宁似乎是有些紧张,一双手在外面紧紧抓住缰绳,靠在殷执珞胸膛的身体也紧绷着无法放松。察觉到小世子的僵硬,殷执珞猜想他或许还是有些害怕,便从后面伸出手握住殷久宁紧攥着的缰绳两边,带动着马儿慢慢小跑起来:“别怕。”
      怀里的小孩儿立刻回了一句:“不怕。”顿了顿,“只是从未这样骑过马……和父王也没有过。”
      殷执珞的眼睫垂下,语气不明:“是吗?”
      “嗯。”殷久宁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其实我不大记得父王是什么样子了……小时候父王并不时常来看我,也不常来看望母妃,母妃说父王就在宫里是有很多事要忙,等我长大了,父王就有时间来看我了。”
      马背上,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年有些颤抖了声线。但因为是背对着,殷执珞看不到此刻这个孩子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细软的语调都带着哭腔轻声询问:“三叔叔……父王他会不会也会这样带着我骑马?”
      “……”殷执珞突然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此时他突然有些明悟,一直以来殷久宁对于自己的仰慕憧憬,除了因为幼时的向往,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太子的早逝让这个极少接触到父亲的孩子下意识将一部分对于父亲的渴求幻想转移到了他身上。所以才会时时惦念着,才会想要接近,想要模仿重复他曾走过的路。
      ……莫名的,有些可怜。
      这样小心翼翼的企盼感情,同曾经的殷沐瑞一点也不像。
      殷沐瑞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且骄傲,仿佛这世上只有他舍弃那些他看不上的东西;而他想要的,也从来不需要他自己费尽心力去求得。
      常年执握刀剑的手抬起盖住殷久宁攥紧缰绳的双手,殷执珞掰开他的手指,低头同样轻声说了一句:“会的。”
      “真的吗?”得到肯定回答的小世子愣愣的回头,微红的眼角还有些湿漉漉的,像极了一只被欺负狠了后委委屈屈的小兽,“那父王也会教我骑射?”
      “会的。”
      “那……陪我用膳,检查功课……”
      “会的。”眉眼冷峻的三王仿佛突然之间便温柔了起来,他张开殷久宁刚刚用力攥着的手心,在看到上面深深浅浅的红痕时蓦地眯起了眼,“你是个好孩子……你父王一定会很疼爱你。”
      红着眼圈的小世子傻乎乎的盯着殷执珞看了一会儿,沾湿了的睫毛落下又抬起,之后他一点一点的弯起嘴唇,少年带着笑的眼里似乎藏进了最璀璨的星子,明亮晃眼得让人不知该怎样去直视。
      “真好。”
      殷久宁看着殷执珞浓墨色的眼,唇边的笑弧干净又柔软。
      “三叔叔教我在马上射箭吧,之前皇爷爷也答应过我等病好了就让我学的。”殷久宁解下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风递给上前来的八宝,然后示意一旁侍从拿来弓箭立好靶子,偏过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殷执珞,“之前就常听皇爷爷说,三叔叔的箭法百米之外也能箭无虚发,曾经更是在两军交战之时一箭取下敌将首级,三叔叔就教一教阿九吧?”
      眼睫上还沾着水珠儿的小世子笑得眼睛弯起,三王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最开始的“三叔叔”,语调里也明显的多了几分亲昵的放纵。这种可以说得上是恃宠而骄的行为让常年驻守边疆,且面对的都是一群糙汉兵蛋子和强硬敌寇的三王心里产生了少许的微妙情绪:他并不觉得蹬鼻子上脸是一种好的行为,也很少会遇到这种对着他软绵绵撒娇的人,但看着小世子仰着小下巴期待的模样,又感觉这个孩子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是被皇帝宠爱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孙,小世子没有理由不去娇纵。
      “阿九想学?”殷执珞接过弓箭,见怀里的小世子一脸期待的点头,却也并没有急着开弓,而是事先拨了拨弓弦试了试,然后拿起殷久宁的双手教他握住弓箭摆出姿势,“听你的话……莫非父皇经常提起过我吗?”
      “当然啊,除了三叔叔,皇爷爷也时常和我讲其他皇叔的事。”殷久宁被殷执珞带领着握住弓弦,然后男人的大手握着他的,缓慢的,一点点拉开弓弦直至如满月,随即便在拉满的那一瞬间放开手指。
      弦上利箭瞬间夹杂着寒光飞驰出去,稳稳正中百米外的靶心。
      “三叔叔好厉害!”殷久宁愣神了片刻,再回神时眼中已经满是崇拜仰慕的明光,“我也想……唔,疼……”
      忽然感觉手心有些隐隐作痛的小世子迷茫的低头张开双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握着弓箭的两只手都因为太过于用力而红了一大片,手心最柔嫩的地方更是微微肿了起来,虽然看着也并没有太严重,但总归还是伤到了。
      “难怪父皇不许你学这些。”同样注意到殷久宁手心的殷执珞将弓箭丢给侍从,随后翻身下马并将小世子也从马背上接下来,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殷久宁走回庭廊下,叫来另外的侍从拿来伤药为他细细的涂抹上。目光掠过小世子看上去颇有些惨兮兮的手心,三王莫名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的开口,“娇贵的小东西。”
      “三叔叔?”没太听清楚三王刚刚说了什么的殷久宁不解地抬头。
      “阿九可还想要学骑射?”殷执珞偏移开视线,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热茶,“若是还想学,之后还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殷久宁听了便眨眨眼,刚喝过茶水而被润泽得湿润殷红的嘴唇也抿了起来:“这个不算是吃苦头,我想要像三叔叔一样厉害,这些都没什么。”晃了晃擦好了药膏的手,小世子弯弯了眉眼笑得狡黠,“况且只要是穿戴好了护甲不就好了,我才不怕疼呢。”
      “那便由你。”
      殷执珞放下茶杯,看着对面的殷久宁用没有伤到的手指头拈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茶,一开始留在脖颈间的红印已经消散了不少,但还是依稀有着些许痕迹留在上面,衬得白皙精致的颈项无比脆弱。
      就仿佛只要他伸出手,微微用力就能折断一般。
      这般娇贵又天真的小东西,若不能被好好的呵护,想必是……很容易被摔坏的吧?
      最开始是被殷沐瑞护着,现在则是有皇帝宠着。但是殷沐瑞死了,而皇帝又还能保护到小世子几时?
      殷执珞心底突然冷嘲般嗤笑了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个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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