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好老虎

6、第 6 章

　　5

　　米米的手机响了。
　　一个女人犹豫地问。“是米米吗？”
　　“我是。”
　　“你是米诚的女儿？”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林可正在厨房里忙活。
　　“没有人。”她不安地说。
　　“你肯定吗？”
　　“没有人。我肯定。”
　　“我跟你说的话你保证不对第二个人说。”
　　“你有事说事，要不我要挂机了。”
　　“好吧，我说——”
　　对方迟疑了片刻。米米焦急起来。
　　“你爸爸死于谋杀。”
　　“你说什么。”
　　“我说，你爸爸，米诚，死于谋杀。”
　　“怎么可能？”她大叫。林可从厨房探出头，她挥挥手。米米冲进卧室。
　　“你有证据吗？”米米问。
　　“我没有证据。”
　　“那我怎么相信你。”
　　“没关系，你不相信我好了。”
　　我爸爸——谋杀——不是车祸——不可能，天哪，太可怕了。这女人是个疯子——她说的全是地地道道的疯话——谋杀——
　　“他是因为车祸。”她没有把握。
　　“谁说的。”
　　“警察说的。”
　　“你相信他们？”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也许你——谁也别相信，只相信自己好了。”
　　“相信自己？！”
　　“是的，为什么不。”
　　“我能做什么？” 调查谋杀。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她头晕目眩。
　　“自己看着办吧，孩子。”
　　“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的一个朋友。”
　　“你住哪？怎么联系？”
　　“我最后警告你，孩子。他们是很危险的人。你要多加小心。”
　　“喂！喂！你等等，告诉我，他们是谁？”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你什么也不要做，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吧。”电话挂断了。
　　她立刻回拨，没人应答。她一动不动的站着，足足有十五分钟。

　　录音播放。

　　我说，你爸爸，米诚，死于谋杀。
　　怎么可能？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
　　那我怎么相信你。
　　没关系，你不相信我好了。
　　……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也许你——谁也别相信，只相信自己好了。
　　相信自己？！
　　是的，为什么不。
　　我能做什么？
　　自己看着办吧，孩子。
　　……
　　我最后警告你，孩子。他们是很危险的人。你要多加小心。
　　喂！喂！你等等，告诉我，他们是谁？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你什么也不要做，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吧。

　　录音结束。

　　他们非常满意。事情正朝好的方向发展。

　　白菜豆腐汤煲好了，林可正要端。小普突然打来电话。
　　“林哥，肥猪拱门。”他兴高采烈的嚷嚷。“有个大活儿上门了。”
　　“有多大？”
　　“工程概算总有十几万。”
　　“那家公司？可靠吗？”
　　“名片就在我手里，等一下，昆明鸿运贸易公司。图纸都拿来了。说是新建的办公楼。你们几号能回来啊？”
　　“还没定，应该就这两天。”
　　“你和米姐赶快回来吧。我们怕应付不了。”
　　“我知道，我晚些时候联系你。”

　　吃过中午饭，林可上网查询太原飞往昆明的航班情况。米米，一个人躺在床上。
　　谋杀。爸爸。预谋杀人。她疑云顿生。伪造车祸现场。
　　该车司机下车检查后，非但不采取急救措施，反而加足马力，二次撞击，致爸爸当场死亡。然后，驾车逃逸。
　　还，还第二次再撞，这简直就是故意杀人嘛。
　　我们只想尽快抓住凶手。
　　什么？凶手。
　　你爸爸死于谋杀。
　　你什么也不要做，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吧。
　　她换了思路。
　　可是为什么要杀人？没有道理。
　　爸爸得罪了什么人？
　　为了钱吗？谁身上会带多少钱？
　　晚上十一点，爸爸出门？
　　那么晚了，又离家老远，他一个人出去做什么？
　　他是否意识到有人要害他呢？
　　她想起最后一次通话，离出事只差一个多小时。
　　和你说的那个小朋友在一起？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快过节了，爸爸最近比较忙，没有常给你打电话，不怪爸爸吧。
　　哎，听到你的声音感觉真好。
　　爸爸，非常非常想你，乖宝。
　　她无法解释。

　　“亲爱的，我决定暂时不走了。”她尽量露出最阳光的笑容。但是看来并不成功。
　　他迷惑地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说，“米米，你怎么了。我爱你。你知道的。”
　　“你说什么呀。”她凑近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鼻子顶着鼻子。“我也爱你，大傻瓜。”
　　“那我们一起回昆明吧。我离不开你。”
　　“我离不开你。我离不开你。你就像个老娘们。”她揉搓着他的脖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老娘们。”他开始舔她的耳垂，面颊。
　　“我也离不开你。” 她呼吸急促。“我只是想把太原这边的房子卖了，换成钱，到昆明去定居永远都不回来了。”
　　“那好啊。”
　　“可卖房子需要时间，而公司那边又有生意，所以叫你先回去。”
　　“房子以后再卖，反正不着急。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
　　“你不知道，亲爱的。如果这次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留下遗憾。”
　　他抱她上床，除去衣服。
　　她抓住他的手，“你同意吗？”
　　“我——同意。”他笑了。“我不同意行吗。娘子。”
　　“对不起，相公，想不同意，门也没有。” 她帮他脱掉内衣。“让我暖暖身子。”她钻进他怀里，沉湎于激情与梦想的甜蜜。
　　他是完美的情人，我未来孩子的爸爸。她想。我爱他。他不该冒险，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城市角落。
　　录音机正在同步高速运转。

　　你同意吗？
　　我——同意。我不同意行吗。娘子。
　　对不起，相公，想不同意，门也没有。脱掉衣服的声音。让我暖暖身子。

　　他赶紧努力调高音量，直到极限。他兴奋地扭来扭去，恨不得把耳麦塞进耳朵深处。他哼哼唧唧，仿佛他正站在床边亲眼目睹。年轻人就是够劲，干两下精力充沛，比吃了药都强。他感谢他得到这份工作的那一刻。

　　“海南航空公司太原飞往昆明的331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尚未登机的旅客尽快……”候机大厅里正在广播。
　　林可搂着米米，久久不愿松手。他们吻了又吻。
　　“你快点回来，亲亲。”他说。
　　“事情一办完，我马上回去。要是顺利很快就能搞定。放心吧，把咱们的窝窝弄好。”
　　“我会的。经常打电话，亲爱的。我想你。”
　　“我也想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 他不情愿地挥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我等你。”
　　一滴眼泪顺着鼻翼流下来。她直到看见飞机划过蓝天，才转身离去。

　　远处，一个男人看着她离开。他接通电话，“2号目标已经飞走。1号刚出正门。”

　　第二天下午，米米和郑警官面对面。
　　他无精打采。“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我爸爸是不是被人谋杀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想知道我爸爸是不是被人谋杀的。”
　　“你开什么玩笑。”他吃惊地说，“谋杀。”
　　“是的，郑警官。请你告诉我有没有谋杀的可能性存在。”
　　他靠近桌子，呆若木鸡。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告诉我说地上完全没有刹车痕迹。”
　　“你说的没错。”他点一下头。
　　“那就说明，司机没有踩刹车，是故意撞人。”
　　“不能那样下结论。没踩刹车的原因，可能多种多样。也许司机喝多了酒，也许车速快……”
　　“有没有可能有人故意撞死他，然后开车逃跑？”米米执着地问。“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哪。”
　　他考虑了一阵，谨慎地回答：“我们没有那方面的证据。就现在情况而言，这起事故就是一起致人死亡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其他嘛，还谈不上。除非——”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除非有证据表明。当然，首先得有动机。”
　　动机。证据。

　　米米醒了。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指示，下午五点。她睡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她感觉糟透了。尖叫，撞击，血，严寒，孤独……塞满了梦境。我不该一个人留在这。她有点后悔。
　　门铃一直在响。她跌跌撞撞地开开门。小姨气咻咻地走进来。
　　“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哪。这么老半天不开门。” 她看着米米的脸，“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她伸出手摸摸米米的额头，然后摸摸自己，“不烧啊！”
　　“我没事。”她有气无力。
　　小姨环视四周。“你的那个男朋友呢？他跑哪去了？”
　　“他回昆明了。”
　　“他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回昆明。他什么意思嘛。”
　　“没事，小姨。就是那边有一单大业务，需要他去处理。我本来也想一起回去。”她停顿了一小会儿，“可我还有点事没办完。”
　　“你想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我希望不会拖太长时间。”
　　“那好，乖宝，” 米米心里一股暖流涌动。乖宝，小姨像爸爸妈妈那样叫我。她是世上我唯一的血亲。“不走就好。你看小姨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她把硕大的手袋放到茶几上，从里面拿出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自家做的腌酸菜，糖蒜，八宝萝卜咸菜，糖醋小黄瓜，咸鸡蛋。
　　“还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她最后拎出一大塑料袋。
　　“小姨，你真好，”米米夸张地跳到小姨怀里，“不过，你要是再有一把大胡子就更好了。”
　　“什么大胡子啊。要那玩意干嘛。”
　　“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有大胡子，圣诞老人就得下岗。”
　　小姨想了想说，“他不用下岗，那多可怜啊。都那么大岁数了。直接把胡子刮刮，做个变性手术不就结了。”

　　晚餐是地地道道的传统美食：
　　一锅大烩菜——白菜，粉条，胡萝卜，烧肉，油豆腐，炸土豆
　　大碗刀削面浇西红柿酱
　　小米稀饭

　　米米几乎是快活地品咂起小姨带来的油汪汪的咸鸡蛋。她吃完第二个，美滋滋地擦擦嘴。家的幸福油然而生。
　　“小姨，你做的饭真好吃。”她诚心诚意地说。
　　“你要是不嫌烦，我就留下来陪你几天。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憋闷得慌。不如，咱们在一块天天变着花样拣好的吃。”
　　“那好啊，小姨，再给我来个鸡蛋。”

　　晚上十一点，米米站在米诚倒下的地方——和平北路距兴华街五百米处自行车道内。公路上跑的差不多全是重型货车。小车很少。路灯明亮的照射下来。她等了五分钟，没有行人。
　　爸爸干嘛这个时候到这来？她想不通。有谁知道他会来这儿。约会？
　　她仔细辨认，福星便利店，蒙了灰尘的招牌好像丑陋女人头上的褪色头巾。她走进去。七八平米的房间里，乱堆着各式各样的宝贝。她小心的躲过悬在空中的广告画片。
　　“想要点什么？”一个体格健壮的大块头女人从老式木头柜台后面探出头问。电视机正在播放娱乐节目。
　　“我想找李健壮谈谈。”
　　“谁?”
　　“李健壮。”
　　“没有这么个人。”
　　“不可能吧，就是前几天看见车祸的那个。他跟警察说他住这儿。”
　　“你是警察？”
　　“不是，我是被撞的那人的女儿。”
　　“我说么，警察那有你这么好看的。”
　　“大姐，他在吗？”
　　“你找我男人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他当时的情况。”
　　“人都死了，还问得那门子情况。你可真是孝子啊。三更半夜的，我们可没那份心情。”
　　她掏出一百块钱。“我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大块头一把抓过钱。“死鬼，死鬼，你他妈的别睡了。”矮小的李健壮被拎到米米面前。他睡眼惺松，匆忙提上的裤子皱皱巴巴。
　　“当时，我正在店里看电视。电视演的是康熙——” 他撇了老婆一眼，她正怒视他。“我就听见砰的一声，感觉像有人放炮。我怕着火，就跑到门口去看。我从小怕火，我老婆——就见那边地上躺着个人，另一个人趴在那人身上。旁边停着辆旦旦车。”他解释说，“就是面包车，咱这地方的人都这么叫。因为——我估计是出车祸了，赶紧往过跑。谁成想，司机一溜烟跑上车，冲着地上的人又碾过去。真吓人了。等我到了跟前，车都开出去十几米了。我赶紧记下车号，我想也许以后——我报了警。后头的事你都知道了。”
　　“大叔，当时你看那个司机为啥要再压一次。”
　　“他怕麻烦。要是人不死，那以后花的钱可海了去了。太缺德了。人现在抓住没？”
　　“还没那。”
　　“唉，这年头儿，瞎活着吧。我当年——”

　　手机显示，林可来电。她立刻接通。
　　“我想你想的不行行了。”他说。
　　她心花怒放。“证明给我看，我等着。”
　　“听到没有。”
　　“什么呀？！”
　　“真听不出来。仔细听。”
　　“听不出来。”
　　“亲爱的，你难道没听见我的心声吗。瞄——瞄——瞄瞄——”
　　她笑了。“亲爱的，我开始担心咱家的沙发了。你晚上睡不着练爪子的时候，千万离它远点。”
　　“谢谢，老婆，你提醒的太及时了。放心吧，我决不会在咱们的宝贝沙发上练爪子，我只偶尔在上面磨磨牙。”
　　愉快流遍了她的全身。我需要他。她分明感觉。
　　“小姨搬过来陪我了。”
　　“有她照顾你生活，你会胖的。”
　　“她是神厨。” 米米问。“生意谈得怎么样？”
　　“我刚才陪客户吃过饭。估计最晚后天就能签合同。”
　　“太好了。”
　　“房子卖了没？”
　　“那能那么快。倒是有几家问的。”
　　“快点吧。”
　　“老公，我告诉你个秘密，人家爱死你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听见他吃吃的笑声。“你磨你的牙，我磨我的牙。”
　　“晚安，老公同志。”
　　“晚安，老婆同志。自己保重身体。那边冷。”
　　她被手机捂热的心温暖着。她充满了力量。爱情，她是个奇迹……

　　一双眼睛盯着她。
　　“目标到家。”
　　“继续监视。”
　　“明白。”

　　夜深沉。薄雾般的月影笼罩着房间里每一件父亲的旧物。隔壁，小姨的鼾声时断时续。闹钟噼里啪啦的走着。
　　米米，一个人，独对爸爸泥塑的小像。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搅得她痛苦不堪。悲伤麻痹了她的心。启明星升起来的时候，她睡着了。
　　谁？

　　小姨被梦境惊醒。她的心肝宝贝，她的乖儿子牛牛跪在监狱铁栅栏里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妈，你一定得救我啊……救救我，妈……我要出去。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