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谷负雪》究竟不爱喝中药

11、第 11 章

　　谷之岚一路奔走，不敢停下，这华山上的一草一木仿佛都烙上了于睿的气息，她只要一停下，往日甜蜜的回忆就会不可遏制地钻进脑海，酿成毒药，腐蚀着她的灵台。
　　被于睿封印的记忆一帧帧回放，或悲或喜，或嗔或怒。往事并不如烟，攒在一起集中喷涌，深深的懊悔和痛苦凌迟着谷之岚的灵魂。
　　藏起记忆，并不代表着不会思念，感怀和相思与记忆一同藏在她心底尘封的角落，只待有一日冲破桎梏，狠狠冲刷心中软处。
　　是为锥心之痛。
　　于睿鲜活的眉目已经逝去，只剩一片阑珊。她们曾经在廊桥下共饮，把一坛坛自酿的青玉液埋到土里，让时光来沉淀醇厚；她们曾一同欣赏山间之朝暮，朝时共静安，暮时听流川，携手共看光阴飞去，共享岁月静好；若夜凉如水，更深露重，于睿会捧着她的手，为她披上自己的衣衫，上面沾染了于睿的味道，清新安宁，谷之岚想一辈子沉醉在她的馨香里。
　　谷之岚害怕，若她忍不住停下了，会去挖出当年她们一起埋下的酒坛，埋酒时尚在春日，草色堪绿染，桃花红欲燃，如今前去，只怕只剩干瘪桃花残瓣；若忍不住她停下了，她定会一次次走过她们曾经一起欣赏的景致，在那一片片山重水复中寻找于睿的影子，失望会灼烧她的内腑，那里的回忆不再只有快乐；若她忍不住停下了，她会溜到于睿当年的居所，那片竹林中的小斋，找寻于睿当年为她呵手所披之旧衫，一遍遍找寻于睿还活着的证据。
　　那样只会沉溺在往日的绝望里，她要做的，是唤醒于睿，唤醒她此生挚爱。
　　玉华洞，要赶快去玉华洞，于睿指不定已经醒了。谷之岚希望，于睿睁眼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
　　曹将军的浮光委实有灵性，四蹄生风，如腾云驾雾，走山路亦不是难事，很快就把谷之岚送到了玉华洞前。
　　谷之岚怔怔下马，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白衣胜雪，立地生莲，宽袍广袖，峨冠博带。
　　“于、于睿……”她伸出手，想靠近那人，眼眸中灿然的光华在那人转身的一瞬间黯淡下来。
　　不是于睿，是刘梦阳。
　　穿上师父的衣服，学师父的动作，的确很像，但唯独于睿那种旷达写意的气质，刘梦阳是没法子模仿的。
　　刘梦阳无暇理会谷之岚，眼里心里压着激动和忐忑，手中星盘疯狂转动，天地间的星力因为一股神秘力量的消散或觉醒出现紊乱。玉华洞前，缤纷海棠簌簌而落，黑夜中，看不清情状的云雾缭绕而来，她们被茫茫云雾包裹其间，如舴艋小舟，凌于雾海之上，目之所及，只见万顷茫然。
　　刘梦阳眼里勾勒出和于睿一脉相承的六芒星光泽，周身气泽却远不如于睿森严、古奥，仿佛是神的注视。乳白光芒冲天而起，如一柄利刃，要剖开这黑暗的大地。
　　建立联系的过程分外漫长，刘梦阳手按剑柄，沉声道：“待会儿我五师叔若来了，你想办法拖住她一时半刻。”
　　“祁进？若于睿醒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刘梦阳微微弯唇，算是给了个笑：“五师叔少年时的确与师父亲厚，但却因我大师兄而生了嫌隙。”微笑的弧度成了讥诮，“劳什子白道侠士，回头浪子？不过是……呵……洛风师兄有什么错处，惨死在他剑下？我大师兄有什么错处，被他逼着跳江？我师父又有哪里得罪了他，被他害得精魄具散沉睡多年？”
　　玉虚门下凋零，金虚灵虚弟子低调，这几年，紫虚弟子把清虚和静虚一脉压得抬不起头，刘梦阳方才知晓，洛风独力支撑门面的苦楚。
　　“还有你，谷之岚。”一向温婉娴静的天策遗孀眼神中显露出和东都之狼如出一辙的凶性，她语调平平，藏着不同寻常的深意，“当年你同我师父同食同寝，我师父将将出事，万花便传出了你谷女侠和五师叔议亲的喜事。行在大江之上，果然要同时准备两艘船才稳当，是么？”
　　这是嘲讽她脚踏两只船了。
　　谷之岚心里有愧，与祁进的亲事全由裴元做主，她醒来时脑子一片混沌，自然是舅舅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谷之岚不辩解，抽出判官笔挡在刘梦阳身后，遥遥看着雾气弥漫的玉华洞：“你想于睿醒来，我也想。”她神色笃定，眼里是满满的信任，“你会让她醒来的，对吗？”
　　言下之意，于睿一定不会就此消散的，对不对？
　　刘梦阳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