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谷负雪》究竟不爱喝中药

10、第 10 章

　　少了于睿长明灯的点缀，华山上黑漆漆的，正方便谷之岚突破祁进的搜索，潜入玉华洞——那处本是吕祖为自己择定的百年之后的登仙之所，却先让自己的四弟子占了去。
　　谷之岚在华山上待的时日不长，未能饱览这天下第一奇峰的壮丽景色。在她看来，华山柔情是多过壮丽的，因为她在华山的每一天都有于睿的陪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定感觉，就像生有所恋，每日都有希望，有于睿在的地方，即是归处。
　　恍惚还记得很多年前的那天，于睿找上官博玉议事，放她一个人在华山里乱走，她走得累了，抱膝坐在一片紫竹林下，闭着眼，默默听着涓涓清流从她身旁淌过。华山的小溪流确是比不过万花的静湖，站在三星望月上，有种把日月山川都踩在脚底下的豪气。华山的水清而缓，灵动而潺潺，无限贴近纯阳弟子毕生追求的那一个“道”字，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那种灵动清华，和于睿身上的气质一模一样，谷之岚躺在静谧幽岚中，看着紫黑夜空和漫天星光，忽然傻傻笑了。
　　她拿出《南华经》，这是她为于睿亲手抄写的生辰礼物，于睿修习每有所悟，必书于此卷上。庄生奇思妙想，与方术多有相合处，于睿的笔记填满了书页。谷之岚微笑，手指爱惜地拂过于睿所写的每一个字，撇捺横竖间自成一股清丽雅致的风仪，与当今世上流行的颜体行楷皆不同，煞是好看。谷之岚虽看不懂其中内容，单看着磊磊字迹，就觉得心中一片甜蜜柔软。
　　恍然一抬眼，忽见一颀长身影站在山坡那头，广袖如云，峨冠博带，仿佛世间所有的英气清隽都凝集在了她一人身上。拂尘托在手里，纯白发带随着山风轻舞，更显飘逸出尘，袖袍衣角绣暗银鹤纹，白玉为冠，低调又贵气。隔得远了看不清面容，光看身形，就知道是于睿无疑。她歪头听着上官博玉絮叨，谷之岚能想象到她似笑非笑，戏谑轻松的神情，那是世间最好看的笑。
　　过于灼热的视线让于睿发现了她，谷之岚赶紧掏出《南华经》做掩饰，虽然她用这般痴汉的眼神瞧着于睿理所应当。于睿那张嘴呀，俗有俗的说法，雅有雅的说法，定是要教她羞得眉眼带臊才放过她。
　　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谷之岚低头看着书，心里却在默默数着：还有三丈，还有一丈，还有六尺……
　　心扑通扑通地跳，耳朵有些热。
　　于睿坐到她身边，袖袍舒展，凑过来看她，笑道：“方才，看着我作甚？”
　　谷之岚本想答一句你好看，可偏偏说不出，强自镇定道：“我在看书。”
　　笑意从于睿眼角扩散，轻笑渐渐演变成大笑，谷之岚不明所以，绯红渐渐爬上她耳角。于睿笑地打跌，末了把《南华经》调了头塞进她手里：“我家阿岚有特殊的看书技巧，倒着也能看。”
　　谷之岚气得用书砸她。
　　于睿笑着躲开，顺势把谷之岚捞进怀里，抱着她，静静听着她格外迅速的心跳。
　　谷之岚抬眸，却见星辰朗朗，夜空疏阔，于睿笑意清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只装得下她一人，钟情又温柔的模样，让人心动。
　　于睿含笑，把藏在袖间的花盏取出，稳稳簪在谷之岚鬓边，手指在顺着鬓角轻抚，停在她耳后，帮她挽了挽耳发。
　　谷之岚瞧不见那花儿长什么样，却无端觉得，那朵花一定很美，比东山之巅，那一轮幽明玉蟾还要美。
　　于睿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的阿岚最美……”
　　萤火和月光把紫竹林渲染成一派暖色，细长修竹在温暖夜色中亭亭而立，幽岚静谧，记忆中她们相拥的影子渐渐淡去，在山高水阔中淡成一抹纤细的剪影。

　　世事无常，短短数载光阴后，谷之岚再次来到紫竹林。轻抚上修挺绿竹，润泽清香一如当年，人已不再。她掩面长叹，遥想那抹剪影，就像是扎在她心中最深的一根刺，拔不掉，抑或舍不得拔，每当想起，痛彻心扉。绵绵密密的痛，就像钝刀割肉，噬咬着心上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