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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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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天地的术法威势和能量都庞大无比,玉华洞前的异象很快就惊动了受山的纯阳弟子,然而吕祖的山陵对大多弟子来说都是禁地,他们不敢靠近。刘梦阳催动术法两刻钟,祁进姗姗迟来。
苦寻不得的未婚妻就在眼前,祁进表现得很大度,什么也没问:“之岚,过来,我们回家。”
他对着身后的弟子说:“清虚弟子刘梦阳以下犯上,擅闯禁地,惊扰吕祖,速速将她缉拿!”
紫虚弟子小心踏入雾阵,进去之后便断了联系。
清虚弟子最擅长法阵,就像紫虚弟子最擅长剑术,这里地形复杂诡谲,是刘梦阳的主场。
祁进仗剑入阵,他的剑气含了破妄除邪的效能,刘梦阳功力尚浅,困他不住。
“祁进,你把他们都遣开,我们说说话。”谷之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祁进耳朵微动,判定了她的位置。
“之岚,你想对我说甚?”
“我们的婚约,解了吧。”
在这边。
祁进握剑的手紧了紧,柔了声音问:“为何?”
“我家一百二十六口人的性命,祁进,我始终无法释怀。”
大约还有五丈远。
“嫁给我,我会爱你一生。之岚,我会用我一辈子的光阴赎罪。”
谷之岚似乎笑了:“你能说服舅舅把我嫁你,对我家灭门惨事,自然是有万全的说法儿了。”她顿了顿,“我不能嫁你,是因为我先与别人有了白首之约,发誓今生不负,祁进,我已是她的妻。”
祁进不笨,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分析就知道谷之岚说的是谁。他难以置信,高声问:“你说的别人,是说我四姐?”
“正是。”
已经很近了。
祁进嗤笑:“于睿有什么好?自古男女婚嫁,是为阴阳融合,顺应天地大道。四姐再好,也是一个女子,她能给你儿孙绕膝之乐?能帮你绵延谷家血脉?还是能正大光明相向天下宣告你们的关系,让你们受世人耻笑?何况她已经死了,守着她的骸骨过一辈子,之岚,你这是何苦?”
“你说的这些的确很重要,但与同她待在一处相比,又不那么重要了。”谷之岚的声音忽远忽近,祁进分不清方向,“她有什么好?在我眼里,她没有一处不好。就是化为白骨,守着她,也好过守着我不爱的人浑浑噩噩过一生。”
“祁进,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儿,我的青春岁月全因你而生动,如今我累了,血海深仇横在我们之间,情之所钟也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消磨。祁进,我放下你了,放过我自己了,你也放过自己吧,莫要困囿于当年的遗憾,蹉跎时光。”
脚步踏出,皑皑云雾终究挡不住紫虚真人,法阵也因为谷之岚声音的指引变得简单。黑衣白裳的祁进出现在谷之岚面前。手持长剑,黑衣狰狞,是谷之岚最恐惧的模样。
祁进不自知,他一步步走近谷之岚,心里的翻江倒海,让他没注意到谷之岚的退却。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盯着她,话却是温柔的:“我的姑娘,皱眉都那么美。谷之岚,你教我如何不想拥有你?”
谷之岚瑟瑟,刘梦阳终于准备好了法术,开始吟唱。繁复怪诞的语言不知是于睿从哪卷故纸堆里寻到的,艰深晦涩,没人能听懂。梵音靡靡,与乳白光束相互交织,传递到天上,照亮了整座华山。夜间栖鸟惊飞振翅,林中野兽逃窜而去,奇异的吟唱还在继续,仿佛谁的颂歌,仿佛谁的挽曲。
雾散开了,月白光华更加盛大,把整个玉华洞都笼罩了进去。严正的光束透亮了山洞,众人隐隐可见一女子躺在一座冰棺中,双手交叠于腹前,安详平和的样子,好似只是午间小憩,一声轻唤,就会醒来。
于睿,那是于睿。
不知是不是妄想,谷之岚看见她的眼睫在轻轻颤动,唇角挑起好看的弧度,下一刻就能坐起来,低声唤她。
刘梦阳额头见汗,捏诀的手抖个不停。她能感受到洞中人的生气在不断流失,古老的吟唱就要完结,于睿还是那般沉静,表情鲜活,却一点动静也无。
高亢的吟唱渐渐转为低沉,云雾散去,光束收拢,一切天地异象散去,鸟兽重归山林,华山密林一片静寂。若不是玉华洞前散落一地的海棠,这场招魂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
于睿没有醒来。
刘梦阳不死心,继续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吟唱那一曲古老歌谣,那是最后的哀悼,哀悼英雄迟暮,美人枯骨。师父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歌儿还没唱完,和师父的精神游丝还没搭上联系,就不能放弃。
其实她也不确定唱这不靠谱的歌儿能不能唤醒于睿,这个办法是清虚众弟子从于睿的手札里刨出来的一个方法,连于睿都不知道是否可用。有小师弟问刘梦阳,要是师父听了一遍还没醒来,当如何?刘梦阳瞪他,听一遍还没醒来……那就只有多唱几遍了。
她私心里揣测,祁进大概是不乐意见到于睿醒来的吧?李忘生不理俗事,上官博玉沉迷炼丹,卓凤鸣齿序在他之后,若于睿没有醒来,偌大一个纯阳都是祁进一个人的,看谁不顺眼杀谁,好不威风。
诚然,祁进是古板无趣了些,耍心眼儿却非他所长。
谷之岚背靠玉华洞紧闭的大门上,似哭似笑,倦容满面,脸上一片冰凉。
绝望不是一次次失望的累积,而是给了你期待已久的希望,却当头一瓢凉水浇在上面,零星小火熄灭得很彻底。
于睿她,拖了那么久,还是去了啊……
谷之岚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踽踽独行二十载,有人怜惜她,撕开黑暗,用最热烈的阳光拥抱她。如今,那个人已经羽化,阳光收拢在天边,灿金色的余晖渐渐被黑暗吞噬,谷之岚又要独自被关在十七年前的血色谷家天井中了。
祁进轻轻握住她的肩:“莫伤心了,明知是这个结果,生老病死是天道循环,偏要逆天而行,自然会撞个头破血流。”他低着头,言语中藏着小心翼翼的渴望,“四姐去了,之岚,你只有我了,让我替四姐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他眼中的诚挚一如当年,没有姬别情带来的惊天秘闻,没有于睿乱她心曲,他们是江湖中人人称道是神仙眷侣,渴望已久的幸福,触手可及。
谷之岚垂着头,华山夜风烈烈,吹起她银白发丝,拂到祁进脸上,微痒。她仰望他,就像以往很多次她仰望他一样,但眼底终究沉淀了岁月的痕迹,炽热爱恋的眼神再也寻不回来。
祁进心中微微一痛,原来谷之岚说放下了,就真的是放下了。
回不去了。
祁进眼眶有些热。
“五弟,有闲工夫在这儿咒我,今儿晚课结了吗?”
是梦吗?她轻松戏谑的调笑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谷之岚攥紧了衣角,扒开玉华洞的石门,冰棺里没人,恍然抬头,她坐在海棠树上,赤着脚,披散着长发,随手拨弄,像一只鹤慵懒地梳弄着自己的白羽,也不知看了多久。
谷之岚跑到海棠树下,却连提气纵跃的力气也没了。曹将军的马再好,从长安疾奔到华山也要一天一夜,谷之岚滴水未进,就只为了验证心中不着边际的幻想。
于睿,向来善于创造奇迹,睡了那么久,终于舍得睁开眼了。
“怎么现在才醒?”情到深处,言辞不足以表达,浓烈的感情隐藏在简单的话语中,小心翼翼的问题,藏了太多的小心思。
“倭寇的诅咒不太好解,现在没事了。”清虚一脉,绝于三代,第一代清虚真人都没能干掉,诅咒自然解开了。
“为什么回来?”不是没有怨恨,被强行取走记忆,于睿从未问过她的想法。
这摆明了就是一个求安慰的问题。于睿微微一笑,手指顺着谷之岚高挺的鼻梁一刮,笑容如三月的杏花春雨:“因为贫道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