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重道》慕霁

19、Chapter19 咫尺天涯

　　有些人近在咫尺/有些爱却遥不可及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

　　泰戈尔阐述过距离，特别是在相爱的两人之间。

　　冯伟峰在家乡思念着他，但是却把思念变成了动力。但是，身在异地的冯诺又何尝不思念他？

　　他从未只身来过如此遥远的地方，还是另一个国家。这里的语言他虽然精到，但是在熟悉而陌生的单词和字母里，总是缺少了情怀。

　　没有“视而可识，察而见意”的指事字，也没有“画成其物，随体诘诎”的象形字，更没有“以事为名，取譬相成”的形声字和“比类合谊，以见指撝”的会意字。

　　偶尔从Kindle上看到下载过的中文小说，他才能会心一笑。

　　他仿佛也许久都没有笑了。除了上课和交际中的浅笑外，他很少再像和冯伟峰相处时那样开怀大笑过。

　　在建国后的几十年，台湾兴起了“出国热”或是说“移民热”，这种经历也附带产生了“留学生文学”。冯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这文学中的角色。

　　只身一人处在异国他乡，难免不会想起天津。煎饼果子、老豆腐、嘎巴菜……这些是国外没有的，如果有，也没有曾经的味道。也并不是说味道不正宗，是能和它品尝味道的人变了。

　　冯诺看了看手机，此刻冯伟峰应该在睡觉吧。这么爱睡觉的人，这个点估计早就上床了。但是，谁又能想到冯伟峰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冯伟峰了。

　　冯诺的眼睛有些光芒，从未见过清心寡欲的他能够露出这般神情。

　　他，大概只是生命里的过客吧……

　　到了最后，还是会因为这样的另类爱情而天各一方。所谓的海誓山盟，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又有多少人能在世俗的眼光下，一尝白头偕老的喜悦？

　　结局，总是如《断背山》或是一部无疾而终的剧。

　　冯诺没有冯伟峰留给他的东西，只能想着和他有过的一切。

　　有科学家认为：一个人习惯一件事只需要几十天。习惯孤单几十年了，突如其来的陪伴却让冯诺格外珍惜。哪怕他自欺冯伟峰为生命的过客，那份如雪中送炭一般的感动却无法被这种自欺欺人的理由撼动。

　　冯诺看着案上的论文，不觉想起了冯伟峰。记得以前就是，他在桌上看论文，冯伟峰总爱从后面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一边问他在看什么，一边吻他。但是，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他一个喘息的生物，什么都没有。

　　但是，门铃响了。进来的是和他同学中文的一个当地人。

　　他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完全是西方人的样子。对于冯诺这样的东方人，在他们眼里也算比较少见的。

　　“冯诺，等一下子跑步要不要？”他操着没有音调、文法不通的中文对冯诺说。

　　“好！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换一件衣服。”

　　冯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很好听，再加上他的嗓音很干净，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不管是什么性别的。

　　虽然都是男生，但冯诺还是很有戒心，躲在了屋子里换上了运动服。

　　他没有看到门外的人一直偷瞄里面。

　　对！他是个Gay，冯诺也是，只是彼此都不知道。

　　国外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也没有雾霾。但是，就在这样的万里晴空下，想起的还是天津的家。哪怕冬天有雾霾，那也会长寿。毕竟，有爱他的人在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这学习中文？”

　　“我想出来看看中国外面的世界，我还想了解外国人是怎么研究中国文学的。”

　　冯诺说话都不敢说什么省略句，语法也尽量符合外国人的，不敢用什么倒装，生怕对方不理解。

　　“你太厉害。”

　　冯诺感觉有些岔气，停下了步伐。

　　对方一看冯诺停下了，匆忙问他怎么了。

　　还好冯诺的身体素质不错，一会儿就没事了。

　　虽然之前初中的体育老师说岔气对一个人的伤害特别大，但是对于冯伟峰来说，这简直是不值一提。

　　“冯诺有喜欢的人吗？”

　　冯诺质疑了须臾，微微启口道：“曾经有。”

　　这是一个过去时吗？

　　外国男人迟疑了一会儿，也没说话。

　　跑完了步，他又和这个外国人回到了公寓。

　　毕竟是邻居，而且他还对冯诺照顾有加。

　　“冯诺还好不好？”

　　冯诺也没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Stan，我们不合适的。”

　　外国人好像听见也听懂了，也是同样耸耸肩笑了笑。

　　冯诺对他未曾动过一丝歹心，哪怕是身体的反应都没有。

　　哪怕是夜晚到来，心思荡漾，他想起的也是冯伟峰。

　　失去了冯伟峰，他的左右手又成为了他唯一的情人。白天它们帮他写字，晚上便帮他解决需求。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只是有了半年的生活罢了。更何况，那还是个男生。

　　冯伟峰为了不想他，而戒掉的，却成为冯诺偏执的。冯伟峰勾起了清心寡欲外表下那个如狼似虎的冯诺。这是闷骚吗？至少从“上帝视角”看待，的确如此。

　　冯诺很想知道冯伟峰如何了，高考也快临近了。

　　这一年，他成绩如何，有没有进步，有没有再找一个爱他的人？

　　自己的学生们，是否还是一样的乖巧听话？

　　他从未想过再见到冯伟峰，也没有想过会和他破镜重圆。

　　过客，总是过客。哪怕是亲爱的路人，也无法成全他。

　　没几年，他就也能毕业了。回去以后，就能真的实现他当初的梦想——去一所高校教中文。

　　大学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是他向往的。哪怕孤独终老，也没什么怨怼。可是，缘分应该不会再来了。

　　他已经爱上了冯伟峰，但是又因为爱离开他。

　　他不是方鸿渐，他也没有经历过过苏文纨、唐晓芙，他直接遇到了孙柔嘉。

　　他也没有经历婚姻，他们只是纯粹的恋爱。身体和心理上都有融合，只是没有一纸婚约罢了。

　　但是，一纸婚约真的这么重要吗？

　　可能会在分手前成为顾忌的东西。但是，思想观念的转变，这一纸婚约不再是一生一世的承诺或是顾忌，反而是吵架时自己的底牌。但是，谁先提谁不就输了？

　　桌上的日历渐渐更替。他没几年就毕业了，但他选择了留在学校，继续跟导师做学术。

　　“冯诺，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再过几年吧……”

　　“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太好了吗？”

　　冯诺收起了笑容，也没有说话。

　　果真，不出几年，他还真学业有成。

　　“我看咱们这儿新成立了个大学，正招老师呢，我看和你专业对口儿，你想不想回来发展？我跟你妈都挺想你的。”

　　打动冯诺的不是头几句，而是最后一句。

　　冯诺忖度了一阵子，最后决定辞了国外这所大学工作，毅然回国。

　　三十出头的冯诺，带着“副教授”的头衔归国了。

　　冯诺去应聘了，也通过了考试。

　　面试的时候，他给其他教授的印象太深了。

　　虽然年少有成，但是说话谦虚得体，言行举止可以看得出他的涵养。再加上他的学历和已经有了的职称，可以说直接刷下了其他的竞争者。

　　冯诺的课堂还是一样得风趣幽默。就算到了大学，他还是不改孩子气的一面。每天一边讲着鲁迅、老舍、郭沫若，一边给他们讲他们的风流野史，学生听得也是津津乐道。但是，这毕竟是一个侧面，他在专业课的讲解还是很深入和独到的。

　　冯诺也开了一门选修课。名字很有趣，叫《爱与性别》。醒目和敏感的标题让这门课一下子成了抢手货，各种抢课，为的是能有一个能坐在这里听的名分。

　　有男生，也有女生。

　　冯诺很开明，只要可以坐人的地方都能来，偶尔冯诺还会带垫子来，生怕坐在地上的同学着凉。

　　可能时代变了，男生都更有绅士风度了。座椅都是让女生坐，他们都坐在地上。

　　时代的确是变了，不然这样的课怎么可能会被通过审核呢？

　　冯诺讲了很多故事，却从未提及过他自己的。

　　《断背山》这部经典电影，他用了一大节课的时间去评价。当然，不只是男生之间的爱情，男女之间的爱情他也讲。

　　在他的认知里，爱情是无关性别的。

　　喜欢女生的男生不应该去歧视喜欢男生的男生，女生也同样。尊重、理解、关怀也同样是爱。

　　冯诺的思想体系很庞大，思辨的思维在他的言行里都能体现出来，也让他的思想体系驳杂却清晰明朗。

　　“这节课，我想讲沈从文在《雨后》中写过的一句话——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