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重道》慕霁

18、Chapter18 夔府孤城

　　风中落下了群鸟流下的眼泪，但是有些人的眼泪不会流，不会如同天空的霪雨，是云翳博得同情的工具。

　　“冯伟峰！”

　　冯伟峰充耳不闻，径直走着。

　　踩着高跟鞋的孙莹莹鞋跟都快跑断了，才追上他那双大长腿。

　　“你给我停下！”命令似的的口吻加上死命拽着他胳膊的动作，才能冯伟峰驻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轻熟女在挽留纯情校园男。

　　“你又闹又跑地想去哪儿？你是跟我赌气？”

　　“跟你赌气？跟你赌气你能让他回来？”

　　虽然被他说中了，孙莹莹依然面色不改。

　　“他回来，你能怎样？你想搬走，还是让他搬过来，咱们仨住？还是你们继续苟延残喘你们的师生恋和同性恋？”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不合适。”

　　“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你不用跟我拽什么文，冯诺教你的不是用在这里的。你还未成年，我有权监管你的一言一行。”

　　“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成年了，你就没办法再对我指手画脚了？”

　　“对！”

　　孙莹莹说的是一句赌气话。就是这种气话，一个气急败坏的人却能当真。

　　冯伟峰的眼神蓦然冰冷，冷冷说：“你记住你说的话！”

　　……

　　冯伟峰如往常一样回家了。但是，他却不同于以往。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书桌上的高考资料堆得比他头还高。

　　一天！他用了一天的时间，背完了地理三本必修的内容。

　　二十个小时，他没有合眼。他仿佛是在用这个方式虐待自己，或是解放自己。

　　原本，他应该用这二十个小时去寻找冯诺的。哪怕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他。

　　男生会一夜长大，毕淑敏在《恰到好处的幸福》里有了很明晰的定义。身体上的长大在一夜之间，心灵上的成熟却需要许多的经历。时间用来经历，所以经历让人成长。但是，说是时间使人成长，也不乖戾。

　　他相信：冯诺会来找他的。只要他变成他期许的样子，他也拥有和他在一起的能力，没有人再能阻挡他。

　　如果冯诺真的和他每天说的那样无惧世俗，清心寡欲，那他为什么会因为被孙莹莹发现自己和他亲密后就要离开呢？

　　他不曾质疑过冯诺是否出国，这点他是毋庸置疑的。他相信冯诺的能力，出国留学对于他来说很简单，托福雅思无法成为拦路虎的。冯诺去了哪里，去了哪个国家，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笃信的，是有一天他会来找自己。

　　如同贪玩晚归的男孩，夜深了总是要回家。家里有家人，哪怕在外面他多么潇洒，黄发孩童还是在妈妈怀里才能睡得安稳，才能在睡前故事的铺垫下开启一场纯真的梦想旅程。

　　冯伟峰没有再笑过，但是仿佛知道他会回来。何时？何地？何方？他没有答案。但是爱会让人因为身份、地位、出身自卑，也会因为才貌、家境、收入自负。爱情里的自信，大概是如沈从文在《雨后》中写的——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冯伟峰彻夜难眠，思念却成为了他前进的动力。他不知道爱能让这份动力维持多久，但是爱既然可以跨越距离、时间、性别，那也同样会让一个人成长。

　　冯伟峰不曾笑过，哪怕开学后，他也没有再笑过。

　　他的进步让老师震惊，但是清高惯了的冯伟峰却不喜形于色。他上课听见全神贯注，却不会主动问问题。他仿佛是个机器人，每天汲取知识却没有言语功能。

　　他的全神贯注，在一门课上却从未体现。

　　新来的语文老师是一名女老师。身材娉婷，貌美如花。男生早已经垂涎欲滴，对这样的美女老师没事献殷勤，就连往日沉默寡言的宅男也露出了如饥似渴的样子。

　　语文课上，莫名其妙多出了很多棵种在校服裤子下的松树。

　　但是，冯伟峰却始终看不上她。全班所有的男生，只有他对她嗤之以鼻。从她进来后，他就没有正眼看过她。那些喜新厌旧的渣男，为他轻蔑，反而是许多女生和他一样，还在怀念着冯诺，也对这个女老师没有什么好感。

　　她找冯伟峰谈话，或是上课点他，他都无动于衷。最基本的尊师重道，在他的世界里都不存在了。

　　不想理的人，如不理他的人一样多。他无限用时间去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有转年六月份的考试才能成为他此刻一切行动的指南和方向标。

　　他不知道他想去哪里，或是他能去哪里。但是，只要自己竭尽全力，也就无悔于自己，也无悔于冯诺。

　　每天他都留在学校上最晚的晚自习，直到九点。他回了家，也洗漱一下便又回到房间里复习。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复习计划，只是知道只有把课本和重要的参考书都研究透彻了，才能实现他们的价值。

　　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和孙莹莹过话了，孙莹莹也不无事献殷勤，每周都把生活费放在他门缝下。数额不少，与其说是生活费，不如说是补偿。

　　但是，冯伟峰却不曾动用太多。除了粗茶淡饭，便是买参考书，其他的都存起来了。

　　孙莹莹仿佛不再是他的亲人，而是他的提款机。冯伟峰从未贪婪过，希望从用年薪算收入的她身上要来什么。他名下还有一间房产，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动用的。那是奶奶留给他的财产，也是等冯诺回来后安身立命的家。虽然他们没有住过，但是那是冯伟峰的房子，冯诺是唯一有资格和他一起住进去的人。

　　他想起他，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青春萌动的身体对于生理的追求可以说是最迫切的了。男生如此，女生如是。只是男生之间可以高谈阔论，女生要固守陈规地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隐藏在心底。

　　冯诺离开后，冯伟峰没再想过这档子事儿。宁可每个月和女生一样，要在早晨起来换洗内裤，他也不想触及原本日夜思忖的人和事。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杜甫在《秋兴八首·其二》里这么写。但是，冯伟峰望的却不是长安，而是不知身在何方的冯诺。

　　思念，只是单相思。对方不曾知晓，仿佛自己独酌，一醉千愁也难抵须臾思索。

　　冯伟峰很久没有笑了，也没有再去海河边跑步或散步，也没有再看过电影、吃过火锅。那些和冯诺有关的回忆，他仿佛决绝地切除了。并不是他残忍，而是他不忍心提及。提及了，伤心是自己的。

　　他会想他吗？

　　他身在他乡，他是不是带走了席慕容的诗集呢？以前冯诺无法参透的那些思乡的诗，还有那首《乡愁》，他是不是此刻已经参悟了呢？

　　他不敢再往深处想，他怕会触动自己的灵魂，会流下眼泪。

　　风中落下了群鸟流下的眼泪，但是有些人的眼泪不会流，不会如同天空的霪雨，是云翳博得同情的工具。

　　他笃信着，也记得这是冯诺曾对他说过。

　　他不会哭，更不会因为有人离开他而不舍落泪。

　　眼泪，可以作为动力。乐观的人，会把一些消极的东西都变成动力。哪怕别人听着多么荒唐，在他们眼里都无所畏忌。

　　当他再从学校门口走过，看到执勤的贾儒群，他已经心如止水。这个昔日的情敌，也不会知晓他的去向。就算他们昔日无话不谈、敞开心扉，也不会知晓冯诺去往何方。

　　冯伟峰背着包，脑子里想的是刚刚背过的政治题，连冯诺留的水杯他都没注意，就这么从书包边滑下去了。

　　幸好，这么刺耳的声音他听到了。他捡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杯侧凹进去了。

　　他眼神游离须臾，便又装回包继续走了。

　　有没有曾孤独坚守/因为你的天荒地老

　　肩并肩的矢志不渝/手挽手的天涯海角/忘却那些流言蜚语/我要和你白头偕老

　　歌词动听，歌声动人。

　　世间又有多少爱能够如歌、如剧、如梦一般美好？现实，总是如同不可抗力的因素一样，鞭笞那些美好。现实主义者也好，浪漫主义者也罢。梦境与现实总要有交集的。在交汇点如何抉择，决定着他们坚持着是理想者还是现实者。

　　冯伟峰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也活在现实里。他觉得他还会回来，但是他已经离开。

　　现实与梦境交错，他抉择用充实自己来等待。这种等待，不再是悲观与被动，反而是一种乐观与主动。

　　等待吧！自己伟大了，爱他的人也会纷至沓来。

　　百花齐放，他却独爱花丛中的那一根青草。

　　他最与众不同，也最赏心悦目。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