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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将军誓死表衷心,天子震怒意难凭 ...

  •   温泉水氤氲,袅袅直上,殿内佳气环绕,柱子上雕龙画凤,像是已入九霄层云。池子里的君王像是腾云驾雾欲破空而去,好在虽仙石含珠液,藻曜凝芳洁,但将军身挺俊,持枪如将神,护君王尤在人间。朱瞻基划过池水,溅起无数水点打到赵杰后背。朱瞻基道:“此处无外人,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泡温泉。”
      赵杰在池外守着,背上溅到的温泉开始变凉,他却一动不动,犹自背对着朱瞻基道:“若是有刺客,怕是到时候来不及护驾,我还是在外面守着。”那天回去后,赵杰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心惊,彻夜难眠。他想过妥协,对方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他再没有办法了,可看着怀里的云裳,那点妥协的心思立刻就收了起来,他无法妥协,他的情,他的心都只能给云裳。云裳,云裳,云想衣裳,赵杰想你。你只要做着安宁的美梦,任何洪水猛兽都有我在。
      云裳看着夜空中的月亮,若是赵杰在,肯定会让她把窗户关上,这天太冷了,他舍不得她被冷风吹了。若是她执意要看,赵杰肯定会来抱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凉。只要想到赵杰会做什么,云裳便忍不住露出浅淡温馨的笑,她没有骗赵杰,她确实是在薄幸楼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喜欢上他了,谁能不喜欢呢?一个眼里只有你的腼腆少年,经年累月,相思情重。
      “将军夫人,这是在想谁?”
      云裳关了窗户,转身看到十三,还有他身后的侍卫成恩,道:“三公公怎么有空来将军府了,怎么都不让人通报一声?”
      十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乃王臣,何须通报,倒是你,你可知自己身份?”
      云裳顺了下肩上的一缕头发,赵杰平时便喜欢勾着她的发丝玩,怎么这时候都能想到他?云裳暗笑自己竟也成了个情痴,云裳道:“赵杰是将军,我是他娘子,自然是将军夫人。”
      十三笑道:“他是将军,你未必就是将军夫人,难道你把江南夫人那里的记忆都丢了?你可是乱臣贼子,窥视皇位的反贼。”
      云裳镇定道:“如此说来,三公公不也是吗?”
      十三轻哼一声道:“皇上赐我无罪,我早已和江南夫人没有瓜葛,皇上似乎并没有赐你无罪。”
      云裳知他来者不善,也不再周旋,直言问道:“你此来所谓何意?这番话又是何意?”
      十三道:“赵将军是国之栋梁,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封王拜侯也只在一念之间。只可惜赵将军贪恋美色,日不上朝,夜不理政,终日沉迷温柔乡,纵是功高也难免遭人口舌,朝堂上数百位大人,一封奏折便能让他官位不保,身陷牢狱。”
      云裳神色不变,低眸抬眼间已然明白他的来意:“他想我如何?他要治我何罪?”十三背后的人自然只有朱瞻基,若无朱瞻基授意,他的贴身侍卫不会跟着十三,若无朱瞻基授意,十三不会来找她说这番话。
      “你觉得你该当何罪?”朱瞻基道,看着赵杰的背影,脸上笑意全无,“你这是在抗旨。”
      “可皇上,”赵杰的后背挺得笔直,“你说过我们不是君臣,你在我面前不是君,我在你面前不是臣,我是在跟大哥说话,何来抗旨一说。”
      朱瞻基轻笑道:“这句话你倒记得,可我说的另一句你还记得吗?我要的是你那一片真心,不欺我,不骗我,不瞒我,不怨我,不怪我,不恨我。我要你,敬我,信我,忠我,赞我,喜我,爱我。你可做到了?”
      赵杰转过身单膝跪下,低头道:“一等镇国将军赵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一片赤胆忠心,不敢欺,不敢骗,不敢怨,不敢怪,不敢恨皇上,愿吾皇万寿无疆。”
      朱瞻基道:“我要你,敬我,信我,忠我,赞我,喜我,爱我。我要你一片真心,你可做到了?”
      赵杰道:“皇上自受万民爱戴,天下喜爱,微臣赵杰不敢以天下居。”
      朱瞻基的目光冷了一分问:“我要你,敬我,信我,忠我,赞我,喜我,爱我。我要你一片真心,你可做到了?”
      赵杰道:“草民赵杰,不敢犯上,承蒙皇上错爱。”
      朱瞻基的眼神只剩冷意道:“我要你,敬我,信我,忠我,赞我,喜我,爱我。我要你一片真心,你可做到了?”
      赵杰仍旧跪着,低着头,没有犹豫,坚定道:“罪人赵杰,谢主隆恩。”
      朱瞻基冷冷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一个将军吗?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治你的罪吗?”
      赵杰双膝跪下,直起上身,看向朱瞻基,眼神执着,没有惧意:“求皇上赐罪人赵杰,及妻云裳一死。”
      朱瞻基震惊道:“你说什么?”
      赵杰道:“生同衾,死同穴,求皇上成全。”
      朱瞻基的两道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仰起头后又缓缓疏开,唇边漏出一声苦笑的叹息道:“你就这么喜欢她吗?骗骗我也无伤大雅的,你就一点不怕死吗?”
      赵杰道:“您要我不欺、不骗、不埋、不怨、不怪、不恨,所以我不会骗您。我可以敬您、信您、忠您、赞您、喜您、爱您,可我的心不能给您。赵杰怕死,可赵杰最怕的是不能保护她、照顾她、和她在一起。我自十岁那年见她第一眼起,便把什么都给她了,心也好、情也好、命也好。如果皇上硬是要我一样东西,那我只好把命留给您。只希望皇上大发慈悲,同赐她一死,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呵,”朱瞻基轻叹一声,“你可真是个疯子啊,罢了,我也不逼你了,以后还做你的大哥吧。朕要做千古明君,总要有取舍。”不过是在眨眼之间,朱瞻基便放下了赵杰,心里虽仍有惦念,可赵杰终是比不上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放不下的是世人的眼光,后人的评价。
      “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是天底下最无上的权势,他要的自然能得到,他要又不能要的,总要有人双手奉上。”十三对云裳道,“他可以独宠任何人,但赵将军不能独宠你。你是赵将军前途的绊脚石,也是他的眼中钉。他不能留你。”
      云裳微侧首有些无奈,再一侧首又释然:“是了,难怪那些时候他总来找赵杰,现在虽然准赵杰不上朝,又三天两头地召他入宫,当真是无时无刻都要把他放在眼前。”云裳苦笑着问:“他的旨意是要杀了我吗?”
      十三拿出一个青瓷瓶问:“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侍卫动手?”
      云裳接过青瓷瓶,云裳看着手中的瓷瓶,想着若是赵杰回来发现自己死了,会怎么样呢?肯定会很难过吧,云裳一点都不想死,她不想随着时间流逝在赵杰的记忆中慢慢淡去,她不想有一天赵杰身边会出现别的女人。云裳握住了手中的瓷瓶,抬头看向十三,眼神里突然多了一抹笑意:“我想试试大内侍卫的身手如何。”云裳把瓷瓶扔回给了十三,“就当我是抗旨吧,赵杰要是知道我没有反抗,他肯定又会生气的。”
      十三冷哼一声,后退一步,成恩腰上佩剑出鞘。云裳习武,只练内功拳脚,从来不练兵器,因为手上会起茧子,青楼的花魁手上可不能有茧子。几年前的时候,云裳没有一天落下过习武一事,可最近真是懈怠了,明明看得出对方来势,也猜得出对方去势,可偏偏手中掌,脚下步没有一个跟得上。
      对方虽然是个没有兵器的女子,可成恩剑下没有一丝留情,剑剑贴身,招招致命。云裳躲闪不及,好几次都差点做了剑下亡魂。两人缠斗了数十回合,云裳脚下一个疏忽,被成恩一剑擦过腰身,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白衣。成恩一剑得手,竟是停了下来,等对方重整旗鼓。
      云裳摸到了腰间伤口,看着指尖的血迹,轻叹一口气:“赵杰喜欢我穿白衣,说是这样像仙女似的,这是他特意为我挑的衣裳,他真的会很生气的。”不是生她的气,是气伤了她的人,云裳突然笑了出来,能遇到赵杰,她的运气是真的好。云裳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再打下去,除了多添几道伤,就是把我的衣裳毁了。”云裳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的裁决。
      成恩手中剑一转,便向云裳刺去。铮——地一声,银色的枪头刺中剑身,成恩手中剑连身回转,待转过身,只见赵杰一脸杀气,手握长枪。赵杰手中长枪一转,朝着成恩连连进攻,成恩只是躲闪,不敢进攻。
      赵杰左右都近不了成恩身,竟是收了枪,冷冷道:“你敢躲,不知道我是谁吗?”
      成恩犹豫,他当然知道赵杰是谁,可他也是奉命而来,进退两难间,十三觉出了不对劲,问:“你不是该在保护皇上吗?怎么敢擅离职守?”
      赵杰缓缓地把视线放到十三身上,冷声道:“我想去哪,皇上还会拦我吗?就是我现在要杀了你们,皇上也不会拦我。”
      赵杰这话不假,十三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道:“你,我……”
      赵杰手中长枪又舞动起来,这次竟是朝着十三而去,成恩连忙上前阻止。赵杰见成恩上前,又收了枪,冷哼一声:“谁让你们来的?”
      成恩不敢答话,十三却是犹豫着说:“是,皇上派我们来的。”
      “皇上?”赵杰冷笑一声道,“皇上,是你派他们来的吗?”
      朱瞻基身穿便衣从门外走进来道:“朕何时下了这种命令?朕又为何要杀将军夫人?简直荒谬。”
      赵杰冷冷地看向十三和成恩:“假传圣旨,这可是死罪。”枪尖泛着寒光,就像此时的赵杰,整个人像是一块寒冰。枪尖对着成恩,赵杰道:“你再躲一下试试,是想满门抄斩吗?”
      成恩放下了剑,放下了求生的希望,剑掉到了地上,碰撞出它最后的声响。赵杰死死地看着他,手中长枪没有一丝犹豫刺进了他的喉咙,待得收回枪,赵杰冷漠的目光仍旧放在他身上,直到地上逐渐失温的身体吐出最后一丝气息。
      十三见此情景,立刻跪了下来,爬到朱瞻基脚边求饶:“皇上恕罪,都是皇后的旨意,小人也是逼不得已。”
      赵杰死亡的目光放到了十三身上,他不管是谁的旨意,伤了云裳的人都该死。朱瞻基看着此刻的赵杰,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一股丧气,一股来自死亡的气息,他现在只想杀人。朱瞻基道:“把十三交给朕,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等到水落石出,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杰只是默默地、死死地、狠狠地盯着十三,并不回答。朱瞻基怕赵杰一时冲动,示意身后的侍卫把十三带下去,道:“你先照顾你夫人,朕先回宫了。”
      赵杰看着十三被带走的背影,不停地深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等到一行人消失在黑夜中,赵杰才扔了长枪,跑到云裳身边,轻轻抚上她的伤口柔声问:“疼不疼?”
      云裳笑道:“现在才想到我,刚才干什么去了?”云裳只是想转移赵杰的注意力,刚才赵杰那个样子,她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在面对她的时候,赵杰立刻变得温柔,可他刚才那模样太吓人了。云裳不想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理智,犯下和卫扬程那时候同样的错误,毕竟十三是皇上的人。
      赵杰垂下头,看着云裳腰上的血迹,像是魔怔了一样,低语:“杀了他,杀光他们,该死的东西,全是畜生。”
      “赵杰,”云裳急忙捧起赵杰的脸,“我没事的,只是小伤,上点药,过几天便好了。”
      赵杰眼中没有焦点,看不清云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们,杀光那些畜生。
      云裳慌了,不停地喊着赵杰的名字:“赵杰,我好好地在你面前呢,你看着我,你不看我,我会难过的,赵杰。”
      双眼终于找到了视线的焦点,赵杰看着云裳紧张的样子,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赵杰心里闷得很,眼中氤氲了雾气,眼眶蓄起了水珠,“我会害怕你不喜欢我,我更害怕你不能好好的,我最怕你不能好好地跟我在一起。”眼泪到底流了出来,“皇上以为我不怕死,其实我怕得很。若是我死了,你怎么办?谁为你梳头发,谁为你选衣裳,谁为你做醉虾,谁能在夜晚抱着你,谁能无时无刻想着你。我害怕极了,我怕在我之后又出现对你更好的人,我恨这样的人,你不要喜欢别人,你不要离开我。”赵杰胡乱地擦着眼泪,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去,你不要丢下我,生不相离,死不分别。”赵杰透过模糊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哪怕是死,你也要,带着我一起。”
      云裳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她把赵杰拉入怀中,摸着他的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也不会不喜欢你,别人对我再好都比不上你。”
      赵杰在云裳怀里不说话,因为云裳还没有承诺他最后一个要求。“如果,”赵杰从云裳怀里离开,看着她,“如果,我比你先死了,你来陪我好不好?”
      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呢?云裳浅笑轻声承诺道:“好。”
      大雪节气,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夜空中翩翩飞舞的白雪,优雅错落地飘到了窗棂上,没多久便化成了水珠。赵杰跪在床边帮云裳把伤口包扎好,温柔地吻上了伤口上的纱布道:“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云裳道:“你不帮我把被子盖好,我只觉得冷。”赵杰立刻帮她把被子盖上,关心地问:“现在还冷吗?”
      云裳笑道:“不冷,也不疼,你也赶紧上来休息吧,就快天亮了。”
      赵杰脱衣上床后,掌心轻轻覆盖在云裳的伤口附近,不放心地说:“要是疼,或者难受,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忍着。”
      云裳道:“好啦,我可不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不疼的。倒是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还和皇上一起,不是说要到后日才回吗?”
      赵杰早上跟朱瞻基说完那番话后,朱瞻基便已明白他的心意,不再强求,让赵杰退了出去。赵杰便在门口守着,没多久便有一个小太监给他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小人上门,夫人有难。短短八个字让赵杰心惊肉跳,不管真假,他都待不住,立刻向朱瞻基请命回家。朱瞻基见他心急如焚,虽然答应下来,但也跟着要一起回来了。
      赵杰略去和朱瞻基的对话,只把收到纸条一事告诉了云裳道:“我要谢谢这个传纸条的人呢。”
      云裳的眼皮无力地眨了眨,难得地动了一次手,她感到疲惫,在温暖的被窝里快要睡过去。赵杰微笑地看着强打精神的云裳,小声道:“睡吧,我明日再说。”
      云裳很快在赵杰怀里睡去,赵杰温柔的目光后藏着一道嗜血的眼神,他要杀了伤害云裳的人,他要杀光他们,他要所有人都不敢再起别样的心思。赵杰抚摸着云裳的脸颊,十年了,他喜欢这个人已经有十年了,怎么老天爷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非要他上去找老天爷理论吗?“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老天爷都不行。”赵杰呢喃着,“丢过一回,我不会再大意了,我的云裳,我拥有的一切,我抛弃的一切,都比不上你。”
      那扇隔在十二岁赵杰面前的牢门,让他深切地明白他要什么,为此他又要付出什么。他从来不后悔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那些一个个死在他手里的人,他从来没有生出过一丝怜悯,他们都是该死的。没人能伤害他的云裳,他最爱的云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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