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所思》澜疴山人

2、旧影（二）

　　谢三到了军中，自然是要从末等小兵开始当的。只是他面容秀美，军中又是个何等腌渍的地方，难免不叫人对他有旁的心思。好在他武艺虽不高，却也能防身，没叫那些人得了手去。他又是个粗通文字的，在军中很是少见，便被副都统要了去，专门整理一些文书事务。谢三从小在王府长大，侍奉王爷是侍奉惯的，即来伺候这军里的爷，倒比在王府里少了些规矩。谢三只潜心服侍，很快便得了都统的喜欢。副都统治军严谨，天命之年尚未成家，见谢三是个有潜质也有野心的，便有意收他做义子。谢三不敢推拒，只得说早年已被孝和亲王收做义子，虽然孝和亲王早已仙逝，但断没有再认第二个干爹的道理。副都统感于他的孝心，便不再强求，只是对谢三更加欣赏，又提拔他做了次三级协军校，真可谓是平步青云了。
　　谢三得了这个职位，自是欣喜不已，此后更是万事小心。因着因缘巧合，他有幸得见袁世凯大将军，得了他的赏识，便又到了袁世凯大将军麾下，成了袁世凯的一名得力谋士。这袁大将军可是皇上太后跟前的红人，谢三的际遇早不比当年的潦倒落魄，而是门槛都要被送礼求门路的人踏破。因袁大将军嫌他的名字二字玉珩太过女气，便改了叫豫恒，又得了个表字，叫敬轩。
　　谢豫恒治军的手段颇为毒辣，当年凌辱过他的那些士兵，早被他叫人杖杀了拿去喂狗。军中若有怨言，他也是杀了了事。袁将军颇有耳闻，但因对谢豫恒颇为宠爱，也是不闻不问，任其手段。底下人敢怒不敢言，只悄悄给谢豫恒起了个浑号：“佛面蛇心谢三郎。”
　　谢豫恒知道了，倒是没有生怒，反而莞尔一笑，道：“他们也只敢在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上面动动口舌，真要是和他们计较，倒显得我不是。”只打发了来报的人去。他早不是当年王府那个左右逢源的谢玉生，也不是那个卖豆腐的谢玉珩，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谢豫恒，这些小事于他，不过是个过眼云烟，说过了便忘了。他一嗤：“佛面蛇心？倒是个好名号。”倒也笑纳。只是此后行事越发狠毒，倒像是坐实了这个名号。
　　光绪二十八年，外面有不识趣的人派了杀手伪装成歌姬，以此来刺杀袁世凯。而袁大将军沉溺于温柔乡，自是片甲未携。正束颈待毙之时，恰逢谢豫恒有事来报，踹门而入，只消一枪，便将来人的性命了结。袁大将军惊魂未定之余，也对谢豫恒生了几分疑心：这谢三，未免来的太是时候，但若说他有忠，倒令人不信个几分。于是便渐渐疏远了谢豫恒。谢豫恒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在自己府中浑噩，吃喝玩乐，宿娼嫖妓了三年。京中传的歌谣早不是当年的“谢氏三郎，豆腐儿郎。一朝有志，便得猖狂”，而是“谢氏三郎，无爹无娘。只盼今朝，早灭早亡。”此番行事，别说府中的下人，就连多疑的袁世凯，也都认为此人废了。
　　只是万事都没个绝对的，谁又曾想，这不声不响的谢三郎，竟能在新帝登基此等大事上得了头等的大功呢？原来谢豫恒虽然表面上沉溺于酒色，私下里却偷偷投靠了醇亲王，在辅佐新帝登基上出了大力。新帝龙颜大悦之下，竟越级封了他三等候，又赐了骁勇将军的封号，已然是尊他为头等功臣。而醇亲王对袁世凯素来不喜，戊戌一事之后更是对其痛恨不已，摄政之后便将袁世凯的官职一撸到底，愈发地器重谢豫恒。
　　这谢氏三郎，从此可谓是从泥土般的贱人一跃成为贵胄，自此连袁世凯见他，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再不敢玩笑地叫他“豆腐郎”。谢豫恒也再不是奴才儿子的出身，新帝为他的父家赐了封，已不再是庶民的出身。又赐姓谢佳，只是对外还是称呼谢豫恒。此等殊荣，怕是只独他一份。
　　谢豫恒此时左不过二十六七岁，已是大清史上最年轻的的三等候，更是最年轻的将军。此等神话般的人物，安城人人以他为尊，竟在城里都供奉起他来。此后香火不断，且为谢豫恒点的长明灯，也是日夜以继，安城竟从此成了个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