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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乱我心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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灏苍知道,花云晋生气了。
虽然他嘴角上扬,说话的语气也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说过,你喜欢谁,要与谁交好,都与我无关。若你认为中意一个人,与他亲密便是苟且,我也无话可说。”
花云晋看着花云寒,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你和季冯如此交好吗?若是因为高公子,他放着名士大儒不去结交,为何要和些纨绔子弟在一起?”
“我……”花云寒哑口无言。
花云晋又道:“你打算与高公子相好多久?他与你表白了吗?将来他若有了功名,加官晋爵时,依然会认同你与他的关系吗?”
他的问题太过犀利,花云寒一个也答不上来,甚至也开始怀疑这些问题的答案。
花云晋道:“你不必回答我,给你三日时间,好好想想。竹衣,带少爷回去。”
花云寒反应过来,道:“你要关我?”
花云晋道:“花家家训,对长兄不敬,思过三日。”
他站起来,并不看花云寒,径直向外走去,在经过花云寒的身侧时,静静道:“若你再这般与我说话,我只当没你这个弟弟。”
花云寒只当浑身被冷水浇过那样冰冷,花云晋明明语气都没有变,他却从心里生出害怕。花云晋没再理他,径直走向灏苍,灏苍露出个“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为自家少爷披上外衣。
走出去一段路后,灏苍道:“还生气呢。”
花云晋道:“有的人都被骂成狗了,还笑嘻嘻的。”
灏苍道:“总不能跟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子生气。”
花云晋不说话。
灏苍凑过去,道:“反正有人给我撑腰呢,是吧,少爷。”
两人进了自己的院子,灏苍的爪子就不老实了,绕进披着的大衣,揽住了花云晋的腰。花云晋由他搂着,崩得紧紧的身体软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做。”
他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灏苍一愣,道:“啊?”
花云晋道:“他什么也没对云寒做,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高远这个人,城府比我想的要深。”
他说完就没声音了,陷入了沉思,像在研究怀里还有多少吃的的松鼠。
灏苍道:“我好委屈啊。”
花云晋抬眼看他,他就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瘪着嘴,道:“整个花府都知道我跟大少爷苟且,只有我自己不晓得。”
花云晋挑眉道:“不是做过了?”
灏苍道:“小花,你逗我玩呢。”
花云晋笑道:“那你现在要来跟我苟且吗?”
他微微眯着桃花眼,轻轻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
灏苍腾的一下就把他抱起来了。
花云晋脸红得发烫,还是任由灏苍将他抱进了内室,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抱着他的这个人。
灏苍把他好好地放在床上,给他解了发带。
随后掖好了被子。
“睡觉。”
花云晋在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灏苍红透的耳朵根。
灏苍被他看的很不自在,抓了抓耳朵,道:“你累了一天了,赶紧睡,明儿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别忘了,小桃花可是没了的。”
花云晋:“哈哈哈哈哈哈。”
他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笑得都快岔气了。
灏苍隔着被子闹他,道:“你还笑!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明儿连床都起不来!”
花云晋不笑了,眼睛亮亮地看着灏苍。
灏苍道:“早晚有一天我得把你给办了。”
花云晋道:“我等着。”
灏苍轻轻亲了亲花云晋的额头,放下帐子。被他这么一闹腾,花云晋已经没力气去想花云寒的事了,他满脑子都是灏苍最后那个很郑重的表情。
他很快就睡着了。
灏苍点上安神的熏香,慢慢走了出去,望着天上的月亮。
曾经他和辛夷在墙头上喝酒,辛夷很郑重地将少爷托付给了他。
他还不够强,他还想变得更强,足够去支撑花云晋想坚持的医道。
灏苍拿起桃木剑,在月下舞了起来。
花云寒被关了禁闭,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玩着一截树枝。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没个着落。
他对哥哥说了很过分的话,着实有些后悔,可已经说出去的,就没有办法收回来。
而花云晋最后的话也让他忽然想起来,他并不是个可以为所欲为的花家二少爷,他只是个一点实权也没有的私生子。
花云晋不想要他这个弟弟,抑或是花如晦不想要他这个儿子,他或许就随时可能什么也没有。
这令他感到害怕。
而高远呢?
原本很相信高远说的话,他是有苦衷的,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哥哥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他发现,花云晋不想要他这个弟弟,比高远不喜欢他还要让他难过。
可他说不出来好听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还有陈夫子的礼物,高远的那个提议,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无字天书的做法。
明天高远就要出发去省府了,雀渚离省府不过两日路程,五日后秋闱就要开始,七日后才会回来。
高远对这次秋闱期望很高,他们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他甚至没办法去送一送。
外面闹哄哄的有一段时间了,很吵,花云寒也不得不从长久的发呆中回过神来。
“出什么事了?”
忍冬端了果盘进来,花云寒问道。
忍冬将切好的苹果橘子放在他面前,道:“有人报官,说大少爷屋里的丫头桃花被推到井里了,衙门派了人在查验。”
花云寒“唔”了一声,依旧心不在焉。
忍冬道:“少爷有心事。”
花云寒没有回答她。
忍冬去端了棋盘过来,道:“少爷,不如来下盘棋吧。”
她在花云寒面前布好棋局。花云寒道:“我不会。”
忍冬柔声道:“无妨,我来教少爷。”
花云寒听到忍冬那温暖的声音,心里的委屈仿佛就要这样溢出来了,轻声道:“嗯。”
忍冬教他的是最简单的五子棋。他好胜心切,忍冬也有意放水,两人下的有来有回,花云寒渐渐投入在棋局里,一直绷着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他终于道:“冬儿姐姐,我惹哥哥生气了。”
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起来,把昨夜的事都说了,末了道:“我喝多了酒,说了,很难听的话。那不是我的本意。”
忍冬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道:“大少爷是心很软的人,他难过或许并不是你对他说的那些话,而是你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花云寒一愣,心里一块地方像是被戳了一下一般,疼痛蔓延开来。
他才真的觉得对不起花云晋。
忍冬见他脸色变了,道:“你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熬了鱼羹,喝点吧。”
忍冬的鱼羹总是熬的软烂鲜美,花云寒才觉得肚子是真的有点饿了,忍不住点了点头。
忍冬去端了鱼羹来,看花云寒吃得狼吞虎咽。
“等三日后,去跟大少爷服个软吧。”
花云寒“嗯”了一声,一口一口地将剩下的鱼羹吃下肚。
他们这边一派安静祥和,府里可是炸开了锅。
一大早马亦庄就被人给叫醒了,说是县衙有人报案,花家有人死在后院的井里了。他只得赶紧拖着肥胖的肚子爬起来,往衙门赶。
来报案的正是鹂娘的婢女秋棠。
她绘声绘色地向马县令讲述了花云晋与其婢女桃花从口角到争吵到花云晋将其推下深井的全过程。
都是她“一不小心”看到的。
按理来说这种家仆告主的事都是不予理睬的,但马县令对这种家长理短的八卦案子很感兴趣,尤其是神医花家,素来都是神神秘秘的,如今竟有人说花大少爷杀了自己的丫头,马县令顿时感到十分兴奋。
然而衙役把花家后院的水都快舀干了,也没瞧见那个叫桃花的丫头。
秋棠在一边看着,脸色越来越白。她亲手把桃花丢进井里的,现在衙役竟跟她说井里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有什么人把尸体挪走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做的,谁会把尸体挪走呢?
衙役们把后院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任何跟桃花相关的东西,马县令只能把花云晋叫到府里去问话。
结果花云晋说桃花早在三日前就请假回老家去了,还拿出了桃花留下的字据,上面还有她的指印。马夫王四也能证明,三日前的确送桃花出了城西。
但按着桃花的留下来的地址追查过去,却查无此人。
桃花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马县令勃然大怒,要将秋棠治罪,秋棠面如土色,连连求饶,但她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但这会,花云晋忽道:“马大人,这终归是我家的家务事,闹到县衙里来让您费心了,这丫头,就不劳烦您处置了。”
他把秋棠带回了家,径直去了鹂娘的房内。
鹂娘正在屋内魂不守舍地坐着,见灏苍压着秋棠进来,吓得一颤。
花云晋好整以暇地坐到她身边,道:“天色晚了,实在不该来打扰二娘,不过今日府里出的事,皆因二娘身边的丫鬟而起,因而特地带她回来问问二娘。”
鹂娘脸色铁青,道:“来问我做什么,直接乱棍打死。”
秋棠眼中蒙上了绝望之色,她要说什么,花云晋却忽道:“既然二娘自己可以处置,我就不插手此事了。不过也未出什么人命,只是丢了个婢女,也不必如此严厉,去浆洗房当个粗使丫头便罢了。二娘早些休息。”
话罢,他就带着灏苍出门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鹂娘才松懈下来,汗水已经将衣裳浸透。
她看着秋棠,道:“你真的把她丢到井里了?”
秋棠点点头,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鹂娘靠上凭几,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白天衙门来时,她就托人去问过翠翠,得到的答案也是桃花的老家并没有这个人。
但桃花躺在这间屋子里,没了气的样子是如此清晰。
她心神不宁,随口对秋棠道:“你出去吧。”
秋棠出了门,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没受什么严重的惩罚,性命无忧,也没被赶出府。
她低着头走,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秋棠。”
是春泥。
秋棠看着这个几乎同时入府的姑娘,她永远比不过,入府时春泥是大夫人的陪嫁,她是被人牙子卖进府的粗使丫头,如今春泥是府里的大丫头,她依旧是个粗使丫头。
秋棠道:“你来做什么,看我这个跳梁小丑有什么下场吗?”
春泥道:“事到如今,你还是只会这样想。若不是大少爷仁慈,你以为你有命活到这个时辰?”
秋棠道:“那也不过是我命不好。”
春泥道:“心术不正之人,命怎么会好。”
秋棠一愣,春泥接着道:“你以为你们背着大少爷做的事,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他一个惯用药的大夫,要你一条命可不会用夹竹桃这么低级的东西。”
一听到夹竹桃,秋棠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春泥又道:“当初二夫人入府,你第一个要去做陪房,忍冬怕你被二夫人欺负,和你一起去,什么都替你挡着,你却只想着要害她。你知道今日为什么逃过一劫?是忍冬去跟大少爷求情!”
秋棠没想到忍冬会为她求情,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她的脸上才真的有了愧疚之色。
春泥道:“忍冬是跟你一起被卖进府的,你念她点好,照顾好自己吧。”
当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鹂娘还是去了井边。
无月之夜,格外漆黑,鹂娘怕被人看到,只点了一盏小灯。
水井边上还留着被很多人践踏过的痕迹,杂乱无章,鹂娘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想伸头去看看井里。
桃花的尸体真的不见了吗?
她这样想着,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夫人,是在寻俺吗?”
鹂娘猛地一转身,桃花就站在她身后,额头上还沾着血,脸上带着有些诡异的微笑。
她连叫也叫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