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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江南可采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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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云晋为丫头取名为“笙”。
是“鼓瑟吹笙”的“笙”,亦有新生之意。
秦笙在醒来时,那朵琉璃花静静躺在她的床头,而窗外,旭日初升。
花云晋收留了她,灏苍也没再提送她去隐都的事,有些事情不会很快过去,他们想等她好些了再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秦笙暂且跟春泥住在一起,春泥把秦笙当亲妹妹般宠着腻着,半夏和柴胡也因为刘氏的事心有愧疚,对秦笙格外好。秦笙从前在家里是大姐,如今突然变成了小妹妹,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正因如此,她没空去想那些悲伤的事。
花云晋盘下了秦家的地,雇了人去照应。医馆和镇上的人也渐渐适应了没有花如晦在,一切步入正轨。
而花云寒则当真好好地读书,甚至在高远的劝导下,好好地跟书院的人相处起来。
如此忙着,转眼便到了夏末。
鹂娘自上回被戳了银针,着实忌惮了花云晋一些时日,毕竟如今老爷不在家,而她也知道,明面上冲突,她对付不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少爷。
不过明着对付不了,鹂娘还可以找些别的事情做,毕竟雀渚有头有脸的夫人不少,平时赏花酒会什么的也总有。鹂娘决定曲线救国,多去和镇上的夫人们套套近乎。
她出身低微,但巧舌如簧,很快就把那些闺秀出来的夫人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一日,柳员外的夫人虞氏开了赏菊宴,鹂娘带着秋棠和黄莺去赴宴。黄莺是她新买的丫头,她是再也信不过府里的人,总要自己调教一个才安心。
虞氏是个佛爷,只因柳如意小时候差点夭折,又被诊断活不过二十岁。这几年柳如意病好些,她才出来跟夫人们交际。
而如今秋围就要开始了,柳如意在雀渚也算是学生里拔尖的,夫人们依然也要恭维几句的。
“你家如意真是有出息,若我家郎儿也能让我省点心就好了。”
说话的是马县令的夫人周氏。
“今年秋围,我看如意怎么也得拿个解元回来。”
“哎,都在书院里念书,怎么差别这般大,我们季冯怕是还要还要再等三年了。”
这位是季大户家的孙氏。
虞氏在中间坐着,果然是多年念佛的主,面色一点不动,道:“如意愿意读书,便随他去,中不中举,是不是解元,都不妨事。”
夫人们都发出了赞同声。
孙氏道:“寒儿也在鹤汀读书吧,最近是否进益了?”
鹂娘正嗑瓜子呢,她对读书的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有人问,也就摆了副笑脸,道:“我从不管他学业上的事,你也知道,我家是行医的,医馆有他大哥在,他愿意读书便读。不过,如今孩子这个年纪,要紧的怕不是读书,而是通人事。”
周氏道:“鹂妹妹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孩子嘛,到了这番年纪,都有些血气方刚的,要是放着不管,和府里的丫头们胡闹起来,也是怪麻烦的。”
鹂娘道:“是啊,所以得有知根知底的通房丫头陪着,才像话。”
虞氏表情才有了些变化,皱眉道:“我也是这么想,但如意他这几年病才大好,我总担心他……”
鹂娘道:“正是因为病着,才该早些寻个懂事的姑娘伺候。正所谓阴阳调和,病也好得快。”
虞氏道:“花夫人说得有理。只是如意大了,愈发不听我的话。哎,他和你们晋儿交情颇深,何不请晋儿好好劝劝我家如意。”
鹂娘沉默了好大一会,才勉强摆出副笑脸来,道:“我倒是指望如意能好好劝劝晋儿呢,他如今天天跟药僮厮混在一起,哎……我这个做二娘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你娘就要你跟我断了交往?”
花云晋坐在药庐里吃茶点,灏苍掺了桂花在里面,很是香甜,他小口小口地吃得飞快。
柳如意坐在他对面,将切得一片片的硬柿子塞进嘴里,道:“听了这种事,你还能笑出来,没心没肺。”
花云晋道:“你如今依旧能来看我,就说明你娘的话一点用也没有,我为何不能笑了。”
柳如意道:“那别人说你和药僮厮混,你也不恼?”
花云晋道:“嘴巴长在别人嘴上,管不了那许多,这不是你说的。”
柳如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过了会,忽地道:“所以,你们俩到底做那档子事没有?”
“柳公子!适可而止啊!”
在门口听了半天墙角的灏苍终于忍不住扒开帘子进来了。
柳如意笑得停不下来,朝花云晋摆了个“老家雀”的口型,花云晋脸涨得通红,对灏苍道:“你进来得正好,桂花饼吃完了,再拿些来。”
灏苍哪知道他们的暗号是什么,莫名其妙又可怜兮兮地出去了。
柳如意道:“看样子苍哥儿不行,还得我出马。”
他从怀里拿出个小册子,塞给花云晋。
花云晋只看了个封面,脸涨得更红了,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柳如意道:“你管我。”
这会,花云寒也从帘子中探了个头进来,喊了声:“哥哥,得空吗?”
他话说完才看见柳如意坐在里面,神色一变,道:“柳公子在,我来得不巧了。”
柳如意见他要退出去,道:“你来,正巧我要走了。再待久些,我娘要怕我染上断袖呢。”
花云晋见他对自己促狭一笑,起身便走了,哭笑不得。
花云寒把柳如意坐过的垫子挪开,道:“我以为柳公子是守规矩的人。”
花云晋道:“你在我面前不也挺没规矩。”
花云寒自从借书那回后,便愈发和花云晋亲近起来,当然,这其中也有忍冬的功劳。
他不喜欢柳如意,这会也不藏着掖着,坐着吃了块桂花饼,一言不发。
花云晋道:“不是有事?”
花云寒才支吾道:“是想问哥哥,会不会写无字天书。”
花云晋看他,半晌忽道:“你该不会是想作弊吧。”
花云寒满脸通红,桂花饼还没咽下去,疯狂咳嗽。
花云晋道:“我随口一说。”
花云寒道:“早知道就不问哥哥了。”
花云晋笑道:“可是你已经问了。”
他起身去柜子上拿药,花云寒道:“要是那种牛奶浸水或是用蜡的寻常法子,就不用说了。”
花云晋一边配药一边道:“看来是当真要作弊。”
他看着花云寒,也露出促狭的表情。花云晋脸更红了,道:“不是,我想写点东西,给人。”
花云晋道:“高公子?”
花云寒:“……”
非要说出来才高兴?
他坐在那无事可做,四处张望,看见花云晋随手塞在桌子底下的小册子。
他顺手就拿起来,还没仔细看,一张药方就拍在面前。
“自己研究去!”
花云寒被吓了一跳,册子已经给花云晋抽走了。
花云寒不依不饶,道:“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这会子,秦笙端了点心进来,道:“大少爷,师父有些事,叫我送点心来……二少爷也在?”
不仅在,两人的姿势实在不甚雅观。
秦笙刚想说话,一枚银针就飞了过来。
于是她和花云寒一样被定在了原地。
秦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跑去找灏苍打小报告。
这册子早上还没有,肯定是柳如意那个小妖精给的。
灏苍登时警觉了起来,直到晚上回了花府都紧张兮兮地盯着花云晋。
花云晋书也看不下去了,问道:“怎的了?一整天神经兮兮的。”
灏苍道:“柳如意给你什么小册子了。”
花云晋一愣,道:“秦笙这小妮子,白养她了,就只向着你。”
灏苍道:“别转移话题。”
花云晋见灏苍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知道今天决计是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何况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的事。
他把那本小册子拿出来,道:“你自己看。”
灏苍刚翻开第一页,就猛地合上了。
静悄悄的夜,沉默突如其来。
半晌,灏苍才断断续续地道:“你……你看过了?”
花云晋脸颊像染了胭脂,轻轻点了点头。
灏苍像看烫手山芋一样看着那本小册子,道:“柳如意这是想干嘛。”
花云晋道:“他娘以为我们是断袖,要他和我断了来往。”
灏苍道:“我们不是吗?”
花云晋听到这话,瞪大了桃花眼看着灏苍。灏苍被他看得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话,试探着道:“我们是吧?”
花云晋温柔地笑起来,道:“我们是。”
灏苍只觉得胸口里有什么在砰砰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但有些事他想先问明白。
“柳如意他娘怎么知道我们是断袖,是鹂娘说的?”
花云晋道:“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灏苍道:“她这是盘算着硬的不行来软的,想施压让你娶妻吧。”
花云晋看着他,道:“我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不如……娶你吧。”
灏苍道:“那小娘子就等着官人下聘了。”
两人对视片刻,忽地大笑起来。
花云晋道:“灏苍,你可真是不要脸。”
灏苍道:“哈哈,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花云晋沉默了一会,道:“早晚有一天,娶妻这件事会无法回避。”
灏苍见他认真起来,道:“你担心老爷?”
花云晋道:“我爹只想有个人继承他的医道,倒未必会逼迫我,但……雀渚太小了。”
灏苍明白花云晋的意思,若他年少时与书僮暧昧,人家只会觉得是玩乐,不会当真,但若到了年纪仍不娶妻,少不得会有些风言风语出来。
花云晋又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人言可畏……”
灏苍道:“人言可畏,你可是顾言晖第二啊。”
花云晋道:“我不想别人那样说你。”
灏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我?以色示主?娈童?我何尝怕过。
可小花怕。
灏苍忍不住就去刮了花云晋的鼻子。
他想,世上还有比小花还好的人吗?
并没有那种人。
他一刻也不转移视线,就看着花云晋,道:“别想了,总会有法子的。不管怎样,我都跟你在一块。”
花云晋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知道那小册子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