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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惭世上英 ...

  •   清晨,花云晋醒过来,发现窗上挂着一束二月兰,紫色的花在晨曦的微光中很是显眼。

      花云晋看着那些花,微微笑了。

      花如晦一大早就跟着隐都的玄衣刺客上路,隐都怕是出什么差错,又派了两个人来。

      卫羧没跟着回去,而是暂时留在了医馆。他在玄衣刺客中排第二,仅次于陆斐,为荼影,一直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脸,连原本哭哭啼啼的鹂娘,看见他后都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过灏苍很快就发现他只是长得彪悍,实际非常憨厚老实,叫他干啥就干啥。

      叫他收药,他屁颠屁颠地去。

      叫他打扫院子,他把苕帚舞得飞起。

      叫他帮四婶劈柴,他风风火火劈了一柴房。

      灏苍试探性地问他:“卫兄,是不是叫你去死你也会去啊?”

      卫羧十分认真地想了想,道:“你叫我去死,一定有你的道理,你且说来听听。”

      这不大傻子吗!

      灏苍差点憋不住笑,一脸严肃地道:“当我没说,告辞了。”

      他把这事跟花云晋说了,花云晋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蛋饼和酱肉,一边道:“你别小看人,隐都的玄衣刺客只选十人,都是武林青年一辈的佼佼者。他能跻身其中,定是有过人之处。”

      灏苍道:“那你笑什么。”

      花云晋道:“我哪里笑了,吃完饭赶紧去收药。”

      他虽然小口小口地吃,面前的食物还是飞快地消失了。灏苍看他眼下泛青,忍不住道:“歇会吧。”

      花云晋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道:“不了,账册还没看完,待会还有要施针的病人。”

      花如晦不过走了几日,担子就全压在花云晋身上。他从前不怎么关心账目上的事,如今也得一点点拾起来。

      灏苍并非不能管账,事实上他看得比花云晋还快。但花大少事事都要有数的脾气上来了,灏苍根本管不住。

      他一边背着药箱出门,一边想着是不是该去学一手推拿按摩了。

      这几日事情多,许久没去教丫头功夫了,算算看,刘氏也快要临盆,该去看看顺便送点东西。

      灏苍去集上买了只鸡,拎着往秦家走。

      没想到刘氏当真要生了,灏苍刚走到他们家那条街,就看见丫头发了疯似的跑着,一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师父!”

      她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直冲冲地扑向灏苍。

      “救救娘!”

      灏苍赶紧跟着她跑到秦家。秦家已经乱成一团,丫头的五个妹妹哭成一团,却没有人理她们。秦老六爹娘死得早,跟他同村的叔叔婶子过来了,三个人都围着接生的孙婆问东问西,间或传来骂声。

      “能不能生啊到底?”

      “好歹把孩子弄出来啊。”

      “是男是女,能看出来吗?”

      “赔钱货!再哭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秦丫头赶紧去哄被吓得缩起来的妹妹们。孙婆却支吾半天,憋得脸颊通红。

      灏苍将鸡和药箱丢在一边,道:“孙婆,什么情况,你且说来。”

      孙婆见了灏苍,仿佛是看见了救星,道:“苍哥儿,你快去叫你家少爷来看吧,胎位不正,她生不出来,再耽搁可是要出人命的!”

      秦老六道:“叫什么花少爷,我哪来那么些银钱!你看看能不能把孩子弄出来,实在不行剖了肚子取!”

      灏苍听了这话,脸色铁青,一把将他从门边推开。秦老六被这鼓大力掀得差点栽倒在地,刚想骂街,却见灏苍已经将门板拆了下来,冷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来抬你老婆去医馆,再晚就来不及了!她死了,你儿子也跟着死!”

      秦老六一听儿子要死,也顾不上生气了,爬起来就去抱棉被。秦二叔和二婶子也在灏苍的眼神下帮起了忙,秦二叔去赶自家的牛车,二婶子收拾应用事物。

      这一帮子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医馆,花云晋还在给人施针,不得分身。麦斛只得叫了赵老来。

      这已经拖了太久,赵老只能硬着头皮上。灌了醒神汤,本已经失神的刘氏又有了几分力气,于是一声声的惨叫从诊室传出。

      花云晋到时,刘氏的惨叫声还未断绝。秦老六看见他,不再是家中那般模样,而是凑过去抓他的衣袖,道:“花小神医,你得救救贱内,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啊!实在不行,我们保小的,只要孩子没事,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花云晋看都不看他,冷冷地道:“好端端的人,为何非要做牛马。没生下来,大的死了,小的也保不了,听得懂我的话,就出去等着。”

      他不再理秦老六,进了诊室。

      秦丫头忍着哭,抱着六丫头,哄着其他几个妹妹。灏苍叹了口气,拿了些高粱饴来喂给她们吃。小丫头们有了糖吃,都止了哭,安安静静地等着。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微弱的一声婴儿啼哭。

      孙婆满脸喜气地抱着孩子出来,道:“老六,是个男孩!”

      秦老六和他二叔二婶都一改方才的颓势,脸上泛起了狂喜的光,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花云晋就跟着出来,寒着脸道:“孙婆,谁让你出来了,进去。”

      他身上手上都是血,像是根本来不及收拾,也挡不住这老婆子邀功的脚步。灏苍给他擦手,他只匆忙擦了两下,就道:“去拿火盆子来。”

      孙婆到底忌惮花云晋,进屋去了。秦老六却急了,道:“咋回事?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花云晋道:“这孩子有不足之症,出了事,你担得起?”

      秦老六被他眼神怵到,一时没说上话,二婶子却不依不饶,道:“我们老秦家的孩子,看上一眼怎么了!这又不是在外面,没风没碍的,怎么看不得?这孩子生下来就哭一声,怕不是你花大夫在耍什么手段吧?”

      灏苍起身,慢慢走向秦二婶子,打算把她叉出去,内间却传来赵老的声音。

      “不好,开始痉挛了。”

      花云晋神色一变,赶紧进了产房。

      不多时,里面又传来孙婆的叫声:

      “老六家的,怎的出了这么多血啊!”

      丫头一直默默抱着六丫头坐着,听到这里才忽地站了起来,急切地朝诊室里喊道:

      “娘!!!”

      也不知昏迷之中的刘氏是否听见了这撕心裂肺的一唤,原本命悬一线的她,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但那个新生的男孩却没能活下来。

      耽误得太久,孩子生下来已是严重窒息,在发出了唯一的一声哭叫后不久,他就癫痫着离开了人世。

      秦老六抱着死婴干嚎了半天,秦二叔和二婶子一副要跟医馆拼命的样子。

      灏苍本想把他们轰出去完事,一把剑比他更快,从秦二叔和二嫂子的中间穿了过去,插在他们身后的地板里。

      灏苍:“……”

      地板是花老爷花了大价钱用胭脂木铺的,齁贵了。

      他回头,果不其然看见卫羧高大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基本上是“谁上我就杀人了”。

      医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花云晋刚给刘氏止了血,从里面出来,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的三个人,道:“灏苍,送秦家人先回去。”

      秦丫头急道:“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

      花云晋道:“暂时无碍,她身子虚弱,不好再搬动。能挺过今晚,就不会有事。”

      秦丫头道:“我要留下来陪娘。”

      灏苍道:“丫头,医馆里有的是人伺候,你安心回去,妹妹们没了你可不行。”

      秦丫头咬了咬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花云晋又道:“秦老六,这回我不收你一分诊金,但家里的姑娘们要有什么差错,以后你们家的药材就不用送到医馆来了。”

      这下打到了秦老六的七寸。他讪笑着诺了,点头哈腰地离开。

      灏苍回头看了一眼卫羧,这老伙计竟然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把剑拔出来,还问花云晋“没事吧”,灏苍的眉头皱成一团。

      刚才那招,有点眼熟。

      =

      花云寒下了学,在门口等高远。

      他们这些日子愈发熟了,每日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高远和书院里的旁人很不同,不会当面对他巴结,背地里却嘲笑他是草包,弃妇之子。

      高远愿意听他说话,说什么都不会笑话他,哪怕他错得离谱,哪怕是童年的琐碎事。高远也会讲自己家里的事,每当这时,这位大才子就会难得得有些羞赧。

      高远家境的确非常不好,他老家在距雀渚三百里外的梁村,爹早死了,只有娘一个人供他长大,辛苦种地赚得的银钱,都供他来鹤汀书院读书。陈夫子可怜他,将书院后面的瓦房改了给他住。

      而他也十分争气,学识在书院里数一数二,夫子们都说他是进士及第的材料。

      但他始终没再提起弟弟的事。

      花云寒也没有问。

      他始终觉得高远愿意跟他亲近是他的福分,他并配不上,所以更加珍惜这份情谊。

      待会他们要一同去医馆。高远听闻赵老也是和有些学问的人,想去拜见。但他得先应付完书院里那些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的学生。

      花云寒时常怀疑高远才是这书院里的夫子。

      今日等的有些久了,他喝了一壶茉莉花,还没有等来高远,便决定进去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正巧听见有人在跟高远嚼他的舌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已是柳如意书童的拐子。

      花云寒听着拐子道:“……那人的娘就是个狐媚子,城西村谁人不知她是个人尽可夫的主,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况且他骨子里心狠,不瞒你说,我这条腿就是他打断的。高公子,我半句也没骗你,离他远些吧。”

      他没听见高远的声音,心却如腊月寒冬般冷。

      他径直走过去,将拐子一把推在地上,恶狠狠地道:“我是什么样,你也配说!我只恨当时让你跑了,没也将你打个半死,要你在这搬弄!”

      拐子像是怕极了他,只蜷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花云寒气得发抖,却一眼也不敢去看一旁的高远。

      他有点绝望地想,大概高远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吧。

      花云寒还想去打拐子,柳如意的声音却穿过回廊传来。

      “拐子,回去了。”

      柳如意那抹翠色出现在回廊的尽头,随后飘了过来。他看了看这边的光景,道:“怎么,我的小厮冲撞了花二少爷?”

      花云寒收回了手,道:“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厮,怎知说话如此没分寸。”

      柳如意瞥了拐子一眼,一巴掌招呼了过去。拐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柳如意回头看着花云晋,道:“二少爷可解气了?若是没有,改日我让他登门谢罪。只是今日不巧了,父亲在家摆宴,得赶紧回去。”

      他话说到这份上,花云寒还能说什么,只道:“那柳公子还是快回去吧,下次别叫别人替你管教奴才。”

      柳如意带着拐子走了,花云寒突然泄了气,连回头看身后的高远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文致,你看到了,我就是这般心狠的人。”

      “嗯,看到了。”

      身后传来高远的声音。

      “若是我娘被说成那般,我怕是也要变成心狠的人了。”

      花云寒呆住了,猛地回头,看见高远正在朝着他笑。

      “我要因为这个生了你的气,就不会与你交好了。”

      花云寒无法控制内心迸射出的狂喜,却忘了该怎么笑,只是傻傻地僵在了那里。

      高远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怎么,吓傻了?”

      花云寒才笑了出来,道:“哪有,我才不怕呢。别揉了,要长不高了。”

      高远道:“好好好,拿你没办法。”

      他看花云寒笑得嘚瑟,也回了个温柔的笑。花云寒开心得不得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花云寒这样想着,嗔道:“你就是拿我没办法。”

      两人笑笑闹闹,一扫方才的不愉快,携手往医馆去了。

      柳如意带着拐子出了书院。拐子低着头扶他上马车,柳如意看了他一眼,道:“干嘛低着头,以为我还要罚你?”

      拐子一愣,道:“少爷不罚我?”

      柳如意道:“你今日的确干了蠢事,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拐子支吾了一下,道:“我只是想……”

      “你只想提醒一下高公子。”柳如意接了他的话,道,“而高公子根本不需要你提醒。”

      拐子不明白柳如意的意思,柳如意也不接着往下说了,只道:“走了。”

      你当高远什么也不懂吗?

      柳如意望着鹤汀书院幽深的大门,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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