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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公无渡河 ...

  •   花如晦没有食言,此后的五年,鹂娘都没能进得了花府。

      她如今终于进来了,却没预料中那般畅快。只因花家的大少爷足足晾了她一整天。

      她心里火冒三丈,脸上却还是得笑着,差了忍冬去请花云晋,又跟花如晦道:“一家人怎么说也得好好在一起用个晚膳。晋儿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既然来了,便会多疼惜他。”

      花如晦道:“你这样想固然好。他如今整日在医馆,确是越大越没分寸了,等他来了我训他。”

      鹂娘道:“他是承你衣钵的人,你哪里舍得训他,再说,我也舍不得。待会他来了,你可不许发火。”

      花如晦笑笑,应了。鹂娘暗地里把那帕子又捏紧了几分,几乎都要撕碎了,又道:“寒儿也该跟着哥哥一起学学治病救人才是。”

      花云寒在一旁坐着嗑瓜子,他比小时候看上去更精致了几分,唇红齿白,俊俏里带着些阴柔气,却仍是极招人喜欢的长相,听到鹂娘提起他,才抬了一双晶亮的眸子,脸上写满了烦躁。

      花如晦道:“治病救人又什么好的,寒儿也未必一定要去,端看你想做什么了。若是想考功名或是去学剑,也都随你。”

      花云寒道:“爹真好!”

      鹂娘道:“你就会惯着他。”脸上却全是笑意。

      她想,凭花如晦对寒儿的偏疼,她以后要花云晋难过太容易了。

      这时,花云晋来了。

      他仍披着头发,只随意在发尾束了一下,外衣挂在肩膀上,就这么晃了进来,一进来就道:“二娘,我来迟了。”

      花如晦哼道:“你还知道你来迟了,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

      花云晋道:“正是来给二娘赔罪呢。”

      他从忍冬那里接过茶,恭恭敬敬地给鹂娘奉上,一举一动分毫不差。鹂娘挑不出错,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只得接了茶,道:“行了,今儿咱们一家子好好一块吃饭,赔什么罪,快起来吧。”

      花云晋从善如流地起来。

      花如晦道:“你看看你,披头散发,像个什么样子,还不滚回去收拾好了再来。”

      鹂娘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道:“天都黑了,还收拾什么,再说这是在家里,随便点也无妨。忍冬,叫她们上菜了。”

      花如晦脸上老大不乐意地坐下,又道:“鹂娘,你还说我惯着寒儿,你看看你。”

      他握了鹂娘的手,鹂娘笑得温柔,道:“是,快吃饭吧。”

      花云寒原本在嗑瓜子,余光扫到门外,看见灏苍站在那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吃饭时,他才扒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

      他不过十二三岁,谁也不会拘着他,鹂娘嗔怪地说了他两句,就放他出去了。

      花云晋倒是直到两人吃完了都老老实实地留在位子上,一眼也不往外面瞟。

      花如晦留他到书房说事,他也乖乖地跟了去。

      一进书房,花如晦便道:“自从你娘去世,你这些年是愈发没个正形了。”

      花云晋道:“能把医馆操持好,有没有正形又有什么关系。”

      花如晦哼道:“是没关系,只是把你二娘气得不轻。”

      花云晋笑了,道:“我当是什么。我不怠慢些,像个纨绔子弟,她岂不是要把我当个威胁,生更多气,到时,你还要来说我的不是。如今,她生一夜的气也就罢了。”

      花如晦道:“你还真敢说,跟着灏苍学了满口的油嘴滑舌。”

      这么说着,花老爷倒是放软了语气,道:“她是骄纵了些,若不去招惹你,你也别招惹她了。”

      花云晋想,还真是头一次见花老爷这么宝贝人,从前只以为他是没心的,道:“我招惹她做什么。父亲若没事,儿子告退了。”

      花如晦道:“我叫你来又不是为了这些琐事。”

      他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花云晋。花云晋拆开来看,眼色一变,那是武林第一大派隐都的门主凌孟彦的亲笔信。

      “修罗派要谋盟主之位?”

      花如晦道:“他们此番似与龙灵教有所勾连,我慎惶恐,决定将白蛊王送往隐都你师叔那里。”

      花云晋一听,神色大变,道:“那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花如晦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花云晋垂了眼眸,沉默不语。

      花如晦见他这副样子,道:“送去你师叔那,总比被龙灵教夺回去的好。”

      花云晋仍低着头,道:“是晋儿医术不精,未能助父亲一臂之力,将蛊王炼成。”

      花如晦叹道:“你师叔这些年,医术已在我之上,不枉我当年费尽心思将他送入隐都。这些年因着白蛊王,我们花家蒙隐都和英雄盟照拂,免去许多灾祸,如今,也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花云晋才像是恢复如常,道:“那便照父亲说的办吧。”

      花如晦欣慰地点点头,道:“若修罗派当真与武林正道开战,我少不得又要去隐都。到时,医馆就托付给你了。”

      花云晋微微一笑,道:“你便放心吧。”

      花如晦挥了挥袖子,花云晋便往外走。他们父子这么多年依然是这般没有规矩的相处。

      刚到门口,花云晋听到花如晦忽道:“对了,隐都要选十名新秀中的高手作为玄衣十刺客,灏苍可派去。他有秦眠的剑,本事也……”

      “父亲!”花云晋没回头,声音却冷冽非常,“灏苍是我的药僮,也,只能是我的药僮。”

      他将自己的手腕抬起,露出一截小臂,便出门去了。花如晦在桌边呆立片刻,未能说出一个字。

      花云晋出了门,夜已经深了,因父子俩单独说话,下人们都退下了,走廊里空旷而寂静。

      灏苍在不远处的廊下等他,他斜了灏苍一眼,道:“花云寒找你了?”

      灏苍道:“祖宗,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话:二少爷,经年小事已经忘了,以后莫提了。”

      花云晋道:“这是三句。”

      灏苍道:“好,三句,以后一句也没有。”

      花云晋往前走着,道:“行了,你也不用只顾逗我开心。你不去招惹他,他往后也会来招惹你的。”

      灏苍道:“他来,小爷是他招惹得了的?”

      他知道花云晋今日必定是不会开心的,便快走两步到花云晋前面,道:“别说他们了,怪烦的,上来,咱们快点回去了。”

      花云晋看他微微蹲下,还回过头来冲自己笑,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意。

      “嗯。”

      鹂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又把春泥叫了来。春泥如今已是府里的大丫鬟,地位快和李姝一样了。

      她进了屋,鹂娘便露出一副主母般威严的笑来,道:“春泥啊,大少爷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春泥露出个不明所以的天真样子来,道:“少爷总是笑眯眯的,又好说话,是极好的人。”

      鹂娘想,她把府里的丫鬟问了个遍,每个人大差不差都是这般回答。看来这花云晋除了医术高明些,倒也没别的厉害之处了,不足为惧。

      她心满意足地让春泥出去了。

      花云晋不知道这些事。他叫灏苍背着,慢慢往自己的小院里走。

      灏苍边走边道:“白日里隐都来人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半晌,他才听见花云晋道:“是修罗派的事。”

      花云晋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只隐去玄衣十刺客之事,灏苍道:“也合该你不高兴。”

      又过了半晌,他听花云晋又道:“也不是不高兴,只是……”

      上官云绣的死因,在她死了很久之后灏苍才知道。

      她为了一只万蛊之王,独闯龙灵教神殿,中了其上附着的噬心蛊。此蛊无药可解,只能一点点被蛊虫折磨而死。

      这只白蛊王,让隐都带领的英雄盟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暗中护着花家。

      那日葬礼上许多面孔,也不尽是上官家的人。

      灏苍不明白这世上竟有人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甘愿丢了性命。

      但正因如此,他对这个不怎么像样的母亲有了些敬佩之情。

      他想到这里,道:“那是你娘要你想她了。”

      花云晋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道:“是啊,我好多年没想过她了。”

      灏苍道:“是啊,你只顾着想我了。”

      “灏苍。”花云晋挂在他脖颈的手臂箍紧了,“你真不要脸。”

      第二天,花云晋仍到医馆去,窝在药庐里研究上官云绣留下来的那本《五蓓》。

      这是本毒经,虽然并不完整,仍记录了许多珍奇的毒物与化用之法。花云晋研究了它五年,每每都有新奇发现。最近他在炼制从这本书上化用出的一种新药,若成功了,必有妙用。

      灏苍一大早就去收药了,花云晋不爱旁人在侧,是以药庐里也没有旁人。

      快到晌午,竹帘被掀开,露出双伶俐的眸子来。

      花云寒穿了一身崭新的紫色锦衣,头发用绣着鸟纹的发带束了,那发带尽头还坠着明珠。他径直走进来,在花云晋对面一坐,就拿好看的眸子看花云晋。

      “哥哥在读什么,也教我好不好?”

      花云晋将书合了,抬眼看他,道:“我从不教人。”

      花云寒道:“也不必教,每日哥哥做什么,让我看看就好。”

      花云晋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道:“你若想学,跟父亲说,他必倾囊相授,何必来找我。”

      没想到花云寒听到父亲二字,脸色立刻就变了,堵着气道:“我不要他教,反正他也只当我是玩玩,从来不肯认真。”他去拉花云晋的袖子,撒娇道:“好哥哥,你就答应我罢。”

      花云晋无动于衷地坐着,道:“赵老学识比我渊博扎实得多,你不如去问问他。”

      花云寒道:“你是我哥哥,我才来找你的,你却跟我扯父亲赵老!”

      他腾地站起来,甩开了花云晋的手,怒气冲冲地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这个二娘带来的拖油瓶,哪配当你的弟弟!”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花云晋道:“人要先看不起自己,才会觉得被别人看不起。”

      他回过头去,花云晋已经站起身,从架子上拿了两本书,递给他道:“这两本是入门的药经,你且拿去看,教你的事,以后不必提了。云寒,我从未不把你当弟弟。”

      花云寒看了看那两本书,一把推开了花云晋的手。

      书掉在地上,花云晋低头去拾,花云寒的话从耳边滑过。

      “既然不教,这书也不必给了。”

      再抬眼,只见竹帘晃动,花云寒人已经不见了。

      灏苍收了药回来,见花云晋坐在桌前盯着那两本药经看。

      他瞅了一眼,道:“这都是你多少年前看的东西了,怎么今日又拿出来,温故知新?”

      花云晋道:“我明白你那时的感受了。”

      灏苍奇怪,问道:“那时,哪时?”

      花云晋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人若是有了没来由的骨气,只会伤着自己罢了。”

      灏苍坐下来,道:“原来如此,他把你当软柿子来捏了?”

      花云晋笑了,道:“是,捏完生了一肚子气走了。说自己不配当我弟弟之类的话。”

      灏苍道:“你不让我招惹他,自己还不是在这愁眉苦脸。”

      花云晋抿抿嘴,垂了眼道:“他终归,是我弟弟。”

      灏苍道:“是,你总不能跟个智障生气。”

      花云晋猛地抬头,将桌上一本书丢了出来,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灏苍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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