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暮舸》君夷墨

29、二九

　　黑，白，红。黑色的发丝，黑色的眼眸，雪白的肌肤，殷虹的唇，火红的外袍。
　　是一个冰雕玉镯的小娃娃，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雪地里。
　　她很寂寞，也在痛苦，黑色的瞳孔压抑着翻滚不惜的黑浪。哪一点也不想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压抑着太多的痛苦绝望，沉重如潮水的情绪让夜樱一滞，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似乎是看到了夜樱。张开嘴，无声的吐出一句话。
　　赤着裸足，一步步走在雪地上，靠近。
　　血色蔓延，女孩停下，除了脚底的一片纯白，四周赤红的眼色像是地狱业火，将女孩围在中间画地为牢，不让她走出去。
　　那一双眼睛突然的看了过来，夜樱下意识后退一步，清楚的看见那双眼睛突然失去神采，流下一行泪珠，转眼滴落。莫名的眼熟。那个站在原地仰头望天，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夜樱想要上前去安慰那个女孩，转眼间一切回归黑暗。
　　铃声响起，又是一个女孩子走来。
　　照样是黑发黑眸，和之前的孩子长的像极了。两束细细长长的鬓发齐耳的位置用白色绑带各自绑着食指粗细的两束，其余的都在身后右边缀着三个小小的铃铛松松的扎住发尾，那铃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她的神色变了，找不到小时候的影子，整个人杀气腾腾，眼神阴狠暴戾。
　　她还拿着两把不一样的刀，一把刀鞘通体血红，只有刀柄和是黑色的，上面用暗色画着浮世绘，大片大片黑云，妖魔鬼怪在云间肆虐，地面变成炼狱，大片大片尸体漂浮在血海之上，形态扭曲，张大了嘴向天呼喊，奋力向上伸出血淋淋的手臂，没有了眼珠空洞洞的眼窝趴着白色蛆虫，可怕的是这些人中一些看上去还是活着的。整幅画栩栩如生，耳边仿佛隐隐有欢呼怪笑咆哮声。
　　一把刀被挡着却是看不清形状，只能看出那是精致的像装饰物一样的。
　　周围重重叠叠的黑色影子扭曲成一团团海藻样的东西，围绕女孩。女孩视若无睹，从它们之间穿梭。
　　她好似没看见夜樱，从她的身边走过了。耳边渐渐嘈杂，好像身处人群，只是方才无人说话，等女孩走远了，才有胆大的人窃窃私语。这些窃窃私语汇聚在一起变成振聋发聩的一股声音，吵得夜樱脑子一阵一阵发疼。
　　“雪妖。”夜樱听见有一个人颤抖着嗓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逃啊，再不走就没命了。”还有一个人几乎崩溃的嘶吼。
　　“谁来救救我们。”更多的是失去力量的哭泣。
　　眼看女的背影就要消失，夜樱下意识的追了上去，她的心跳得很快，心底卡着一个她觉得就要知道了，又想不起来的答案。看似遥远的距离几步就追上了，夜樱拦住女孩：“你……”
　　笼罩在女孩脸上的迷雾一下子散开，夜樱惊骇的后退了好几步。那竟然就是她自己的脸！
　　和夜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慢慢上前，伸出手，她看上去比现在的夜樱还要小那么一点，一头黑发和那一双黑色的眼珠在夜樱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一点点变化，最后变成了紫发金眸的模样。她伸手捧住夜樱的脸，慢慢凑上前，眼神有一瞬间的忧郁：“你，不记得了？”
　　有一个答案卡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那一个“夜樱”笑了，身影化为雾气转进夜樱的身体。
　　猛然惊醒，夜樱从床上坐起来，里衣已经被冷汗沾湿了。
　　手脚都是发软打着颤栗的，晕晕乎乎来到厨房，炉子上还有一壶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倒水的动作夜樱做了好几次才将茶壶提起。
　　那个是梦吗？为何要这么的真实。夜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女孩碰到的地方，女孩冰凉的手拂上自己脸颊时的触感依稀残留。感觉不像是一个梦那么简单。一杯凉茶下肚，夜樱方才缓过神来，抓了一把四下散开的头发，夜樱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抓住一簇头发，夜樱放在眼睛前仔细的瞧了又瞧。黑色的发丝极为柔软，在月光下有一种柔和的光彩，仅仅一簇长发就是如此美丽，可以想象头发的主人该如何耀眼。
　　可这竟然，是黑色的。梦里那个和她长的和一模一样的女孩的头发也是黑色！脚下一个踉跄，夜樱几乎是从厨房一路摔到了庭院，抓着水井边缘，瞪大了眼睛看着水面的倒影。
　　今夜的月色不错，高月当空，有没有云彩遮挡，照的地面上的一切清清楚楚。
　　黑发，黑眸。夜樱差点一头栽倒到井里，一脸见了鬼的神情，张大了嘴呆住了。水里的人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夜樱转身就跑，一头撞进羲和的房间，揪住刚被动静惊醒的羲和，死命的摇晃：“快醒醒快醒醒！”
　　羲和被这么一晃，一下子从梦境里脱离，盯着夜樱变了的模样同样是吃惊不小。
　　“头发，眼睛！”指着自己，夜樱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慢慢说。”
　　这一下的刺激太严重，夜樱恍恍惚惚的说了刚才做的那个梦。
　　“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说的有些艰难。那个梦带给她的压抑太重，让她的神智又有些恍惚了，细细回想，竟然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她本身。
　　“你是说，你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黑发黑眸和你长的很像的女孩，你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眼睛变成黑色的了？”
　　“不是很像，那就是我小一点时候的样子啊！”夜樱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抓着一头黑色的头发。
　　这边的动静闹的颇大，夜樱一下撞开门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明显。听见动静也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查看。
　　看见夜樱身上奇怪的变化，也都是有些吃惊。
　　听完了羲和的复述，不免背后都有些发毛。他们也都是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说起来，我刚才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也梦见了。”那个梦太过诡异，明明是看不清楚人脸，但梦里人物的眼神，还有那把刀，却是清清楚楚。
　　“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不止夜樱一个人，这一晚，几乎整个新选组的人都做了这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除了羲和和夜樱，他们都没有看清女孩的脸，唯独对女孩拿着的那把魔性诡异的刀印象深刻。
　　几人对视了一眼，脸夜樱都平静了下来，抓着自己一头黑发苦苦思索起来。按理说，夜樱自己做这个梦有可能是她想起了，毕竟她忘记过曾经的一些事情。但并不知她一个人做了这样的梦，其余的人也都梦见了。如果传出去，或许还会变成新选组杀戮太重闹鬼了之类的流言。
　　被问起怎么回事，夜樱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她受的刺激不小，现在还没有完全平静呢。见问不出什么，众人将目光放在了羲和身上。
　　羲和想了想，将夜樱拉到身边，很温柔的替妹妹整理了被她抓乱的长发。在他的安抚下，夜樱平静了下来，揪着羲和的衣角坐在一边不说话了，偶尔几个眼神也是悄悄的看向斋藤。
　　“我们都不是四枫院家主亲生的。”这个秘密被羲和藏在心里多年，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父母是谁，“我和夜樱的父母……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他们生下我之后就将我先托付给四枫院家抚养，后来有了夜樱，也是送到了四枫院家。父亲那边和四枫院家有一些血缘的关系，或许是隔代遗传，我出生的时候就是紫发金眸，而夜樱是随了母亲的黑发黑眸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做了伪装。但是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吧，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婴儿。”
　　“我只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靠在羲和身边，夜樱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感觉。自幼她就知道父亲母亲都不喜欢自己，和他们也不亲。她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后来再大一点的时候跟着老师，再后来基本都是住在军营。
　　羲和无奈的看着夜樱，见她没什么反应，也知道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只是伪装吗，难道失效了？”摸了摸头发，夜樱也没有放松的感觉。
　　羲和不说话了，看着夜樱的时候有些担忧。
　　“不完全是，估计是那个梦的缘故。夜樱，今天你碰见什么人了？”
　　“今天吗？碰见上次那个野泽彻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前不久这里还有一小道伤疤，夜樱说，“已经死了。”
　　“大概他对你动了手脚，不过人已经死了，过几天自己会恢复的，别担心，回去休息吧。”松了口气的样子，羲和拍拍夜樱的肩膀，亲自将她送回了房间。
　　夜樱乖乖的睡下，折腾了一下，她也有些累。
　　回到房间，众人都没有离开。羲和面色沉重的坐下。
　　“还记得梦里有人怎么称呼夜樱吗？”
　　“好像是……雪妖？”
　　“这和她的能力有关系，那个时候她刚好也是受了一些刺激，走了极端，杀孽太重，那些神明都不敢招惹她。”想起那段真正腥风血雨的时代，羲和感慨了一声，一个好端端正儿八经的高阶神明，被人当做妖，混到这份上也是难得。
　　“不能让她想起忘掉的事情。她疯起来我都只有白白送命的份。”羲和显得心事重重。有一段时间，夜樱也是原来的模样，那个时候，就是她没有的那一段记忆，“再让她杀下去，孽障太重她的神格都会破碎。”神明都是无情冷酷的，但毕竟是神，对待万物冷酷的同时还有一份矛盾的爱护。接受万物的信仰，庇护信仰自己的万物，受庇护的万物提供更多信仰，如此一个循环。神明高高在上有权利决定万物生死，这个万物，独独不包括神明本身。人弑神，乃罪不可恕，神弑神，只是增加自身杀孽，杀孽太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羲和心里苦笑，说什么，也不能让夜樱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