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琴为谁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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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天，春临又来了。她又是晚上来到城主府，但这时南风眠没有在湖心亭弹琴，而是在书房中读文章。他的住处是独立的，与城主和夫人的院落相隔甚远。这是南风眠亲自选定的地点，希望能够得到清静。也正是这个条件，方便了春临。这次她直接上了墙头，坐在墙上，笑着看房中南风眠读书。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南风眠认真的神情，如墨的眼眸，以及随着声音开合的薄唇。他是个薄情的长相，也是个冰川似的人，但春临没介意这些。今天她带了自己做的一些糕点，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观赏美色时食用，另一半，则是分给南风眠的。
南风眠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她。要放在以前遇见这样的事情，对方一定没什么好结果。但对于这个弹得一手绝美古琴的少女，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些兴趣。他允许她坐在墙头看他，这是一个天才琴手能够拥有的特例。
只是，天才少女并不只甘心于看他读书，还开开心心地吃起了点心。
南风眠有些不耐烦了，这女孩子是把他读书当成了看戏？
他于是抬头，向着那少女冷冷地瞥了一眼，道：“做什么？”
春临见他看了过来，愣了一下，有些害羞地笑道：“你，你发现我啦？”
南风眠道：“你坐这么高，谁看不到你，还不下来。”
春临听到他让她下去，欢腾的小心脏跳得更加欢快，她“腾”地一下蹦了下去，举起手里精致的小木盒，道：“我亲自做的！”
南风眠微微瞥了那木盒一眼。稻阳地处边疆，民风开放，这些年向他表示过好意的姑娘可以成打计算，他收到的“亲手”做的糕点，也可以按斤算了。这些姑娘大部分都是向“稻阳点心铺”的师傅买了原料做成的，样子也是模仿点心铺的，尝起来都差不多。那些点心都是用非常精致的盒子装点，就像那些姑娘精致的脸一样。他已经对这些无感了，但不知怎么，那个古朴的木盒竟然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个个方形的膏状点心，看起来平淡无奇，他随便拿了一个尝了一下，味道微甜，非常干爽，内馅是他最喜欢的玉梅。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玉梅？”南风眠问。他想她是真的下了些功夫，倒是比看起来有心机。
春临却笑道：“没什么，只是我喜欢吃玉梅。我听说你常常收到各家小姐的礼物，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不一定会吃我的，我做自己喜欢吃的，若你吃了，我的心意便到了，若你不吃，我自己吃掉，也会很开心。”她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另外一个古朴木盒。
南风眠打量她，他才发现这女孩子虽然长得很高，却有一张非常可爱的脸，灵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软软的脸颊软软的唇，就像是，就像是个娃娃。
春临见他看她，有些害羞地咳嗽了一声，道：“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等等。”南风眠下意识地叫住她，问道，“你那把琴，叫什么名字？”
“我的琴吗？”春临笑道，“月雕。”
“月雕古琴？”南风眠的眼睛里闪过惊讶。名动天下的月雕古琴，竟然就在她的手里。这把琴，是曾经扬名天下的琴师秦获最精工的一把琴，费了他半生心血。他曾在京都月城设立擂台为琴选主，据说大赛持续了七天七夜没有结果，秦获也曾叹息天下竟无一人配得上此琴。前两年秦获说月雕古琴已得主人，大家都猜是哪位名家，甚至有琴学大师因为猜忌反目，引来杀身之祸的。没想到这把古琴没在任何一个大师手中，而在名不见经传的……
“你叫什么名字？”南风眠忽然意识到他还没问她的名字。
“春临。”春临笑道。她终于等到了他问。
“你为何会得了月雕？”南风眠问。他知道，对于春临这样的姑娘，直接问比拐弯抹角的试探套话要好。
春临神秘地一笑，道：“秦大师两年前在月城设擂台，当时我恰在月城。当年的比赛其实原本有个结果，只是不知秦大师为何不满意。当时我正在现场观战，秦大师走之前，我拦住了他，说想要这把琴，他就给我了。”
南风眠道：“若真这么简单，何尝有比赛的必要。”
春临道：“倒也没这么简单，他先是让我弹奏了一曲，随后问我为何想要这把琴，我说这把琴声音好听，于是他就给我了。”
南风眠微微点头。他现在明白为何那些名家得不了月雕了。他听说当时秦获问了最后十个人同样的问题，那些人的回答大多是想要弹出更好的曲子，或是想要将琴学发扬光大，他一直觉得差了些什么，如今真正明白了。
琴，最重要的就是好听啊。那些被赋予的意义，反而会成为负担。
“若你想听，我现在还可以弹给你听。”春临笑道。
南风眠道：“我并没有月雕古琴。”
春临笑着一挥手，道：“不一定非要月雕。”她指着墙上挂着的那把墨绿色的琴道：“就它吧。”
南风眠心中一动。他的书房墙上挂了三把琴，一把焦黄，一把墨绿，一把深黑。这三把琴中，他最钟爱的就是这把墨绿的“竹踪”，这并不是这三把中最好的一把，但却是他最常用的一把，因为唯有这把，是他逝世的母亲所做。
春临小心翼翼地把琴取下来，觉察到南风眠注视着的目光，心里偷偷地笑了一下。懂得琴的人还看不出哪一把是最常用的吗？
春临又是习惯性的从头到尾把琴抚摸了一遍。她相信琴有灵，她在安抚琴，能够配合她好好的弹奏一曲。
南风眠专注地看着她抚摸琴的动作，那就像是一个母亲抚摸着最深爱的孩子一般。那种珍惜感，竟然不止对着珍贵的月雕古琴，还对着他普通的“竹踪”。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奇怪的情绪，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一直坚硬的冰层，悄悄地融化了一个小小角落，在那看不见的地方。
曲声起。是一曲《欢度时光》。这曲子也是春临所作。南风眠心下了然，他知道已经不必问《稻阳佳节》是谁所作了。必是她，也只能是她。那是从内心深处流淌出的乐观。
她认真的弹奏，而他仔细的听。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着她看。他发现她弹琴时便仿佛换了一个人。她脸上还带着笑容，但那笑容是一种尽在掌控的微笑，人和琴是相依相融的，充满了俘获人心的力量。
原来“竹踪”也可如此动听。
两人一琴融化在音乐的世界里，门外忽然传来笑声：“风眠的技艺见长！”是城主的声音。
春临停了手。南风眠皱眉，忽然伸手抱过春临把她藏在帘后，自己飞身坐在“竹踪”前。
春临听见胸腔里的小鹿跳得甚欢快。
“父亲。”南风眠起身，淡淡地叫了一声。
城主道：“我从这里路过，听到里面有琴声，甚是好听，忍不住进来看看你。”
南风眠没回答。他们的住处离这么远，而且他又是住在偏僻的院落，四面不通，路过能路到这儿，也真是很顺道。
城主见他没回答，笑道：“风眠啊，你也不小了，城中那么多闺秀，你也没个入眼的吗？你母亲前几日跟我提起，说花家的小姐就不错，改天你们见见。”
南风眠面无表情地看着城主，道：“父亲现在倒是常到后院去。”
城主脸色一沉，道：“你这是讽刺为父沉迷美色吗？”
南风眠淡淡地道：“孩儿不敢。”
城主眉毛紧皱，但是又不好发怒，毕竟现在在城中，南风眠不论是势力还是号召力都要远高过他，若自己强行逼迫，引起南风眠的反感，依南风眠这个六亲不认又不信神魔的性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又笑道：“我们这也是为着你考虑。”
南风眠道：“若真是为了我考虑，不如这样，父亲也知道孩儿喜欢琴学，便在府中办一个琴会，请想参与的闺秀都来，隔幕弹琴，孩儿便娶琴声最好的为妻。”
城主听了这话，笑道：“这是个好办法！”他知道花清浅的琴在众多闺秀中独领风骚，这一场比赛，花清浅必然会赢。他心道南风眠还是敬重自己的，只不过脾气不大好罢了。他自顾自地笑着回去，万万没想到城中还有个天才琴手春临。
城主走后，南风眠拨开竹帘，如自己所料，后面已空无一人。他看出春临是个活泼性子，必然耐不住迟迟等待，故才没有顾忌的提出迎娶琴声最佳者的提议。只是心中仍然有些空落，他抬头，发现今日的月儿很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琴为谁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