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狼者说》赤子的时光

8、一波又起

　　回家的路上，她们遇见了来接孩子的地主娘子，她的身后跟着几十个拿着武器的家丁。见秋瑾只有一个人带着孩子，连忙道:“海萨娘，你如果不急着回家的话，还是等会儿和我一起回去吧。”
　　“怎么了？”秋瑾不解。
　　“我刚刚才从村里出来，”地主娘子道，“又有一群灾民经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们看路人的眼神，简直就和狼一样。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可别出事啊。”

　　又来了吗？
　　秋瑾叹了口气，今年这都是第三拨灾民了，一拨比一拨惨。有些时候见到了可怜的小孩子，她也会偷偷给点儿吃的，但这天就是不下雨她也实在没办法。
　　还是先管好自己家里人吧。
　　向地主娘子道谢以后，秋瑾领着海萨往回村的方向去了。

　　海萨虽然只有十岁，却也通过妈妈的表情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秋瑾，你不要担心。”海萨道，“我会乖乖留在院子里，不会乱跑的。”
　　“好孩子。”秋瑾摸了摸海萨的头。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还没多久，秋瑾就定住了脚步。直直地看向前方，表情惊愕。
　　海萨抬头一看，只见迎面来了一群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十分虚弱的陌生人。
　　“是灾民！”秋瑾连忙弯腰抱起了海萨。这种时候，无论怎样，都不能撒手孩子。

　　灾民约摸四五十人，女、男、老、幼都有。各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每个人的脸都瘦得只剩下一对高高的颧骨。眼睛是凸的，就像是金鱼的眼睛似的。
　　干瘦干瘦的身子，每一根骨头都显得十分清晰，就像骷髅一样。他们走路的样子有点像喝醉酒的人，速度不快，摇摇摆摆的。
　　然而秋瑾却是清楚地知道，这些虚弱的身体，对于海萨来说潜藏着多么大的危险。

　　同样是狼妖，森林里的食物充裕的狼妖和冰天雪地里饥饿的狼妖可不是一码事。
　　秋瑾还是白狼王的时候，曾经前往极寒之地征服过那里的狼族，自然知道饥饿到了极点后会是什么样子。同样也能够想象到，眼前这些人类对食物的欲/望有多么的扭曲、多么的可怕。
　　秋瑾暗暗伸长了爪子。虽然她并不想在海萨面前杀人，但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秋瑾，”这时候，海萨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个饭盒，“这是你早上给我装的点心，我没有吃完……”
　　秋瑾一把拿过饭盒，向远处抛了过去。

　　顿时，大大小小的灾民一窝蜂地扑向了那个小小的饭盒。他们那死鱼一般的双眼，仿佛也有了光彩。他们争抢着、厮打着，谁也不肯放弃这难得的食物。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被饭盒吸引，秋瑾抱紧了海萨，用狼妖独有的令人速度快速奔跑。
　　冷风迎面吹来，混杂着泥土和血的味道。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号，转眼间就被甩在了身后。

　　直到连灾民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秋瑾仍旧不敢放慢速度。她的双手仍旧紧紧抱住海萨，手心渗出的汗水浸湿了海萨的衣服。
　　“一郎，把院门关上！”秋瑾对着大儿子喝到。
　　一郎连忙将远门关上，上了锁。
　　秋瑾这才送了口气，将海萨放在了地上。
　　“一郎，明天你不用出去打猎，在家看妹妹。后天换二郎，大后天三郎，轮流来。”秋瑾道。
　　“是，妈妈。”三个儿子齐声道。

　　“秋瑾……”海萨欲言又止。
　　“海萨，肚子饿了吗？”秋瑾道，“高妈妈还要等一会儿才来做饭，我去给你拿点心吃吧。”
　　“秋瑾，我不饿。”海萨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哥们一样会用狼王爪啊？”
　　海萨曾经问秋瑾，为什么哥哥们都会狼王爪，就她不会。秋瑾当时回答说，因为她还没长大。

　　“等你二十岁就可以了。”秋瑾随口道。
　　“二十岁……那还要过十次生日啊。”海萨有些不开心。她的好想像哥哥们一样，自己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等她会了狼王爪，她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十次而已嘛，很快的。”秋瑾吻了海萨一下。
　　至于十年后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村里的人虽然不像灾民那样饿成骷髅，但日子也并不好过。榆钱、桑叶、马齿苋、荠菜，这些也是常拿来充饥的。
　　好在秋瑾从城里买回了不少粮食，海萨每天仍旧吃得饱饱的。
　　她向来听秋瑾的话，每天就乖乖坐在院子里，没有出去乱跑过，倒也没有出危险。至于院子外面是怎样的世界，秋瑾现在并不想让她知道。
　　对于童年的海萨来讲，这个小院，或许就是她的保护/伞吧。保护她，不受外面的狂风骤雨。

　　这一天下午，秋瑾从地窖里取出了香肠和腊肉，让做饭的高妈妈煮熟了，作为海萨的哺食。配上白米饭和卤豆腐，吃了个饱饱的。
　　因为哺食吃得有些咸，海萨饭后喝了许多水。半夜里起床上厕所，刚走进院子，发现一个人影蹿进了厨房。
　　“有贼！”海萨喊道，“大哥，二哥，三哥……”

　　兄弟三人听到了妹妹的呼叫声，飞速披上外套起来了。一闻，果然有生人的气味。
　　凭借狼族的嗅觉，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藏在厨房水缸里的小偷。
　　是一个小姑娘，八/九岁，看起来十分瘦弱。被揪出来时，她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浑身颤抖，面无人色，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只已经断气的公鸡。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偷我们家鸡？”一郎质问道。
　　对方低头不语，只是双腿不停地战栗着。不难想象，在她的眼里，这三个强壮的少年具有多么大的危险。
　　“大哥，你还问什么？”三郎道，“打断她一条腿然后扔出去，不就完事了吗？”
　　一听这话，姑娘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一郎，二郎，三郎，”这时候，秋瑾走进了厨房，“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前打猎呢。”
　　三个狼崽子向来不敢违抗妈妈的指令。一听这话，纵然心有不忿，却也只能乖乖回房间去了。
　　秋瑾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似乎和海萨差不多大，但那腿恐怕还没有海萨胳臂粗。颤颤巍巍的，似乎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面色蜡黄得像一张泛黄的纸，头发干燥得就像稻草一样。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走吧。”
　　姑娘如获大释，放下手里的鸡，大步往外走。

　　“等等！”海萨开口道，“你把鸡捡走，我不吃死鸡肉。”
　　姑娘愣了一下，到底还是回过头，捡起了那只鸡。
　　这时候，秋瑾掏出了自己的钱袋，里面有一些碎银子和铜板:“你拿去，做一点小买卖吧，再也不要做小偷了。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但我敢肯定，如果你今天来的不是我家，现在已经被打断腿了。”
　　姑娘呆呆的看着钱袋，过了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道:“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走吧。”秋瑾将钱袋塞进了她的手中，平静地说道。
　　姑娘低着头，走进了黑夜中。
　　“好了，海萨，可以去睡觉了。”秋瑾道，“明天我去城里给你买条鱼，中午加餐喝鱼汤。”
　　“好诶！”海萨开心得只拍手。

　　走出白家院子的姑娘听见了海萨的欢呼声，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要这样的幸福呢？

　　好在，朝廷很快就了解了灾情，开始安排赈灾工作。随着救灾工作的进行，渐渐地，再也没有人在村外看见过那些眼冒绿光的灾民。
　　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送了一口气。
　　他们也想像秋瑾一样，把孩子关在家里不放出来，但这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些农户家的孩子，打小就是要帮家里干农活的。

　　干旱似乎也倒了头，雨水渐渐充足了起来。
　　看着被雨水滋润的土地，所有人的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天无绝人之路。
　　想来，今年秋天就算不能丰收，收成也不会像去年一样少了。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太难熬。

　　“海萨，我们去玩水吧！”三姑娘在门外喊道。
　　海萨看向了正在整理兽皮的秋瑾。
　　秋瑾点了点头。现在村里安全多了，孩子们也敢出去玩了。
　　“海萨，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功课你写了多少了？”三姑娘问道。
　　“一半吧，你呢？”
　　“我一个字都还没有写。”
　　“啊？你不怕先生打你手心？”
　　“急什么？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不管怎样，这一场灾荒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到了秋天，家家户户的收成都明显比去年高处许多。地主娘子为了让佃户们平安过冬，也决定免收一年租金。
　　村民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整个村子里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秋瑾却有些笑不出来。
　　白天打猎时，她在山上看见了狼脚印。而且通过比对，她百分之百肯定那些脚印不是她和三个儿子的。
　　当初选择留在这个村子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知道这里远离狼妖栖息地。现在，他们是找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