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狼者说》赤子的时光

7、灾年

　　腊月初一那天，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海萨穿上了秋瑾从城里给她买来的新衣服，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
　　也是在这一天，秋瑾将楚妈妈辞退了，换了一个新的老妈妈来干家务。不是因为楚妈妈做错了什么，而是秋瑾用人向来就是三五个月换一次。因为担心外人在家里待久了会发现她和三个儿子的异样，秋瑾每隔几个月就会换女佣。

　　“这些糕点你带着，正午饿了吃。”秋瑾将一个布包塞给了海萨，叮嘱道。她知道，海萨是习惯了正午加餐的，但学堂正午又不放堂，只能吃点儿糕点垫垫了。
　　“谢谢秋瑾。”海萨在秋瑾的脸上亲了一下，甜甜地笑着。

　　“海萨，海萨！”不远处，三姑娘扬声喊道，“快走，不然要迟到了！”
　　“来了！”海萨应了一声，“那么秋瑾，我先走了。”
　　“去吧。”
　　海萨快速地跑向了三姑娘，二人一同前往学堂。雪地上，留下了二人长长的足迹。

　　“不知不觉，海萨都八岁了呢。”站在家门口，看着去上学的海萨留下的一串小脚印，秋瑾感慨万分。
　　院子里，三个儿子正在嬉戏。如今天气冷了，他们也不用上山捕猎了。一来是地窖里的肉足够吃，二来是山里的野兽如今隔三差五就要下山，他们不用出门也会有猎物送上门。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例如曾经威风赫赫的白狼王，现在看起来竟然就像是一个祥和的母亲。除非是像卫姣那样出色的巫师，不然谁也看不出她是一个狼妖。

　　有些时候，秋瑾很怀念海萨小时候的日子。那段岁月，是她们母女俩最亲近的日子，尤其是海萨没有断奶的时候，几乎片刻都不能离开她。可那些岁月，到底是回不来了。
　　“海萨长大了，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秋瑾看着雪花，自言自语道。

　　“妈妈，我们饿了。”一郎对着秋瑾道。
　　秋瑾转身走进了院子，径直来到了地窖。取出一块分成三份，递给了三个儿子。
　　看着儿子们扒着肉吃得开心，秋瑾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这时候，她猛然想到腊八节就要到了。海萨非常喜欢喝腊八粥，她可得早早开始准备，免得临了手忙脚乱。
　　在叮嘱了三个儿子不要乱跑以后，秋瑾便进城购买腊八粥要用的材料去了。

　　“秋瑾，我回来了！”
　　学堂的规定是日出上学、日落放学，冬季白天短，所以海萨早早地就回家了。刚一进门，她就问到了腊八粥的香味。
　　“秋瑾，你在煮腊八粥吗？”海萨眼前一亮。
　　“是啊，知道你喜欢喝，就提前煮了。”说着，秋瑾盛了一大碗粥，端着出了厨房，“快来，趁热尝尝。”
　　海萨喝粥的时候，三个小狼崽子也围上来了，眼巴巴看着。秋瑾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三个小狼根本不喜欢喝粥，只是见海萨喝得香上来凑个热闹。于是就另外拿了三个小碗，每碗盛了小半碗。
　　不出秋瑾所料，三个小狼妖每人舔了一口，立马就不感兴趣了。
　　“都给我回来，”秋瑾道，“碗里的通通喝完，不许剩！”
　　三个活宝，明明不喜欢喝粥还非要糟蹋粮食，非得给点儿教训不可。
　　“啊……”三狼崽异口同声。
　　“你们啊也没用，”秋瑾道，“过来，喝完，一口都不许剩，听见了吗？”
　　碍于秋瑾的“淫威”，三狼崽只能乖乖把粥喝了下去。对于肉食动物来讲，这真的是非常糟糕的经历了。

　　“秋瑾，今天先生教我们读三字经了。”海萨一边喝粥，一边开心地说道。
　　“三字经？”秋瑾以前听侦察兵说过，这是人类教导孩子识字时用的材料。
　　“是啊，”海萨道，“不过我现在还只能跟着先生读，自己认不出多少字……”
　　“没关系，你这才第一天上课，不是吗？”秋瑾道，“慢慢来就好。”
　　反正秋瑾也没想过让海萨考功名、光耀门楣，自然也就不会逼海萨头悬梁锥刺股什么的。只要她学得开心，那就好了。

　　海萨告诉秋瑾，冬学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学生。除了她和三姑娘以外，还有附近几个村庄的财主或地主家的孩子，以及少数农户的孩子。
　　主要是读书的费用太高，除了学费以外，笔墨纸砚样样都是钱。即便不耽误农时，也没几家农户愿意让孩子去读书。

　　哺食过后，三个小狼崽子在自己房间睡着了。海萨在油灯下，翻开那本三字经，把今天学会的字讲给秋瑾听。
　　秋瑾也颇认识几个人类的字，三字经第一页竟是一字不错地读完了。听得海萨拍手直呼:“秋瑾好厉害。”
　　秋瑾笑了笑，耐心地教海萨一个一个认字。海萨倒也是个坐得住的孩子，竟是不会不耐烦。

　　约摸半个月后的下午，海萨开心地跑回家。她告诉秋瑾，先生夸她了。因为先生今天让大家默写三字经，她是最快写完的，而且一个字不错。
　　秋瑾也很高兴，拿来了自己做的糖瓜给海萨吃。见海萨吃得香，馋得三个狼崽子眼巴巴望着。
　　秋瑾警告道:“吃了一口就必须吃完。”
　　他们一溜烟散去了。谁说想吃了？我们没说。

　　不知不觉，过年的日子到了。
　　在一般的农户家中，平常几乎不怎么吃肉。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杀一头过年猪。所以村里的孩子，个个都眼巴巴盼着过年，能吃上好的。
　　秋瑾家天天都能吃上肉，可海萨依然盼着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秋瑾会做很多新奇的食物给她，据说都是从城里学来的。

　　这天一大早，秋瑾就把三个儿子从床上撵了起来，开始年终大扫除。
　　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务必要让家里干干净净的，好迎接新年。
　　白家院子扩修过几次，屋子也新建过。面积大，自然活也多。海萨放堂回家时，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她便放下书包加入到其中了。
　　干完活以后，秋瑾切了几块糖瓜给海萨。
　　这糖瓜其实是一种麦芽糖，粘性很大。冬天把它放在屋外，因为天气严寒，糖瓜凝固得坚实而里边又有些微小的气泡，吃起来脆甜香酥，别有风味。秋瑾特意多放了许多芝麻，因为海萨喜欢吃。

　　等到腊月二十六那天，先生因为要回家过年，就给学生们放了假。秋瑾就让三个儿子看家，自己带着海萨去城里逛了逛，给她买了身新衣服。也给三个儿子买了，虽然他们并不喜欢。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更愿意光着身子。（秋瑾:当然不可以了。）
　　除夕那一天，家里做饭的老妈妈也要回家过年去了。做年夜饭的工作便落在了秋瑾身上，几个孩子负责打下手。
　　本来应该在院子里放鞭炮的，但是三个狼崽子都害怕鞭炮的火光和声响，就只能作罢。

　　由于今年的收成不错，村子里过年过得也还算热闹。家家的砧板都在噔噔噔地忙着剁肉、切菜，到处的院子噼里啪啦传出的爆竹声，都给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增添了许多生气。
　　再夹杂着处处的说笑声，孩子们快活的嬉戏声，此起彼伏、洋洋盈耳，交织成除夕欢快的乐章。

　　“海萨，到妈妈这里来。”秋瑾道，“妈妈喂你吃饺子。”
　　三个小狼崽子早就吃开了，不过不和海萨一起。因为人吃的菜调味比较重，对狼崽子们的身体不太好。
　　为了让他们身上带有更多人类的烟火气，秋瑾经常都会给他们做熟食，但不放调料。要让他们像人类一样吃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天知道，秋瑾当初用了多少功夫才让他们学会用筷子。
　　“妈妈，”海萨夹了一个饺子，喂到秋瑾嘴边，“你也吃一个。”
　　秋瑾吃了一个，然后在海萨脸上亲了一下:“海萨真是好孩子。”

　　“海萨，我们来拜年了！”是三姑娘的声音。
　　秋瑾起身开门。
　　“新年快乐！”

　　在村里的空地上，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三只狼崽子害怕得不敢出门，只有海萨一个人跟着三姑娘加入到了放烟火的孩子们中间。
　　在平常的日子里，村里的孩子都不太敢和海萨二人一起玩。但今天毕竟是除夕，人人都穿着好看的新衣服，心里也就自信一些了。
　　看着空中的礼花，大家由衷地希望明年的收成和今天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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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三月最后一次日落，冬学正式闭馆。
　　“同学们，本学期的课程就此结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腊月初一学堂会再一次开课，希望同学们都能准时来报道。现在，同学们可以跟着家人回家了。”

　　“海萨海萨！”十岁的海萨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打算离开，却被三姑娘拦住了。
　　“怎么了，三姑娘？”海萨问到。
　　“你妈妈还没有来，咱们还是再等等吧。”三姑娘道。
　　“秋瑾肯定在路上，我出去迎她不好吗？”海萨道。
　　“你说得轻巧，万一路上被叫花子拐回去了呢？再等等吧！”

　　一晃眼，海萨入学三年了。
　　这几年年头不好，家家户户歉收，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农民。没有饭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村里现在隔三差五就有孩子失踪，秋瑾和地主娘子也不敢让孩子独自上下学了。
　　二人说话间，秋瑾已经来了。
　　“三姑娘，地主娘子应该就快来接你了，”秋瑾道，“我先带着海萨回去了。”
　　“再见，白姨。”三姑娘道。

　　“如今放了假，你以后就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别出门了。”秋瑾叮嘱道，“三个哥哥会轮流在家里保护你。”
　　前两天有一群逃荒的灾民经过这里，秋瑾可是亲眼看见他们易子而食的。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前一刻还拉着她的裤脚要吃的。她回家盛了一碗海萨吃剩的米糊，就一转眼的功夫，回来时就看见那个男孩被人用石头砸碎了头，一对母子在那里……
　　总之，海萨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