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购入指南》尬得温

22、周唯的道歉

　　樱花瓣慢慢飘落。
　　月朔的左臂只在空中留存了一刻，便被无数的樱花瓣在空中逐片绞碎。就连肱骨也没有幸免，或黄或红的颜色在空中便被翻飞的花瓣搅成一副过分血腥的画面。周唯尽管是个冷酷之人，也是经受不住这种画面，只悄然闭上双眼，用衣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至于月朔那一根黑色的短刺就被遗落在地上，同样躺在地上的，还有秦赤羽的鸿毛剑。
　　斩落月朔左臂的瞬间，秦赤羽才刚刚将鸿毛剑收纳到鞘中，情急之下便将整一把剑带着鞘与裤腰带一同甩了出来，导致他此时面上的不自然——一半是因为血腥，一半便是因为……裤子快要掉了。
　　待得樱花瓣落地，带着那血肉汁水渗透到松软的土地上，秦赤羽轻轻叹气一声，快速走了十几步，拾起自己的裤腰带。然而可惜，大约是动作实在太大，裤腰带已经断作两段，再没有支撑裤子的能力了。
　　他手掌轻轻一挥，尚且充沛的内力轻轻向着四周推动，便引动了一阵清凉的微风，将四周的浊气轻轻扫去，才提着裤子慢慢走到周唯的身前。这姿势多少有些不雅，他思考再三，还是将自己破碎的上衣扯下，挽在自己腰间，将松垮的裤子束紧。完成了这比较难堪的一套动作，他也不顾自己精壮的身子暴露，便俯下身子，一只手轻轻按到周唯的脑袋上。
　　周唯浑身一抖，也不敢动弹，只用着那种气息不通的沉闷声音问道：“……月朔呢？”
　　“不知。”秦赤羽简单答道。
　　似乎是考虑到自己的回答确乎简单得过分，他又补充道：“气息尚未走远。”
　　待得秦赤羽收手，周唯才慢慢抬起头来。方才的大战之中似乎没有人在意周唯的妆容，至于是什么时候乱的，更没有人能够答得出来。只是她不仅妆容花了，就连那精致的盘发与面上的表情也崩塌了下来，鼻头微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捂出来的颜色。
　　——或许是悲伤罢？
　　秦赤羽蓦然想到。
　　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突然牵动了秦赤羽心中的某种物什，只让他觉得胸口里仿佛有些疾患一样地发痒，但似乎除此之外还有些许奇异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缺了衣物遮掩，周唯的声音泄露出一种清浅的哭音，“他还没有走远吧？”
　　“大致是。”秦赤羽依旧简单回答。
　　事实上，他行走江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使他十分明白，并非是月朔不想离开，而是□□上的残破会拖累行动的速度，即便对方步法高超，也会因为身体平衡的打破而慢上许多。
　　只是说起来，还是太过血腥了。
　　“那就行。”
　　周唯颤抖着身子慢慢站起来，手脚不住地颤抖。似乎是为了抑制住这种失控，她右手用力攥紧了自己的左手腕，两只脚也站成马步，有些慌乱的眼神向四周环视一圈。
　　秦赤羽看着，心里有些奇异。先前的战斗之中，她分明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高傲冷酷的模样，此刻却……害怕了？
　　这说不通。
　　周唯深吸一口气，身子才完全平复，最终视线投掷到数丈之外的屋檐下，仿佛其下的屋檐里就藏着那个断了臂的天下第一刺客。
　　“月朔先生。”周唯念出敬称，然后深鞠一躬。
　　“或许你会很疑惑，在这个时候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说来我自己都很奇怪呢，自己怎么突然会生出这样的忏悔感受来……”周唯说着，两颗眼泪从面上滑落，笑容却有些灿烂，“我不想为自己辩护，我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的意义，但至少……我想这么做。”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很抱歉。”
　　这一声道歉来得太晚了，晚出了些许嘲讽的味道。
　　秦赤羽只是双手抱胸，面上依旧是那副石头一样的表情。
　　“这句道歉，应该是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周唯那灿烂笑容转而苦涩，“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解……只是我也想告诉你，最开始的时候，陛下也只是跟我说，要跟你们报恩……”
　　一声闷哼不知从何处传来，仿似不屑。
　　“我很清楚，我必须负责……只是知道你们宗门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前了。”周唯慢慢将自己已经不再颤抖的手放下，“在这四年多之中，我全部不知情……之后我想要联系你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你明明是一个刺客。不管是你的实力，还是我身上的樱花符，恐怕都不是能够好好说话的东西，如果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出击，恐怕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战斗便会以我们之中任何一位的死亡结束了。”
　　秦赤羽悄然点头。
　　“只是当你的那柄短刺指向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反抗心理？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生气了……我今天就是来好好讨论的不是吗？”周唯摊手，“直到刚才……一直到刚才，空气之中的血肉模糊在我面前搅动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又错了。”
　　“你是见过比这更加恐怖的血腥的场面的人，偏偏遇难的还都是你的同门……你哪里还能用正常的语气来跟我说话呢？你可是身负仇恨的人啊！”周唯说着，最后深吸一口气，“我非常抱歉……但是，我现在肩头上承载着比起你的宗门的血案更加沉重的责任，我暂时……还不能偿命。”
　　月朔的身影果然从屋檐下慢慢踱步挪了出来。
　　他面上带着冷笑，血迹似乎被什么奇妙的功法止住了，只露出一个光滑的截面。
　　秦赤羽见到他的出现，表情毫无变化，只是手中甩过那一柄短刺，轻轻向着月朔掷去。
　　月朔稍微有些惊讶，但还是转手将自己的短刺收回到手里。
　　“你这是作甚？”
　　“无妨。”秦赤羽只是意义不明地答了一句，悄悄站得离周唯近了一步。
　　月朔自然明白这个动作之中的意义，也不说破，只将短刺别回到自己腰间的某个暗囊之中。他的动作十分轻缓，对应的是苍白的面色，想必是左臂丢失这样的重伤即便是他也难以支撑。
　　“周唯，你这人十足的假惺惺啊。”
　　“我……”周唯有些无奈，张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月朔只摇摇头，叹气道：“若你说的属实，确实，单单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原谅你……但那可是我太阴门全宗上下百来号人的生命啊……”
　　这个汉子说着，双目赤红。
　　“所以我也没有恳求你的原谅……”周唯握拳道，“只是在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情之前，我只求你……能够先不出手吗？”
　　被刺客盯上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被天下第一刺客盯上。
　　若是能够消减掉这一份威胁，这条路上绝对会太平许多。秦赤羽这才明白周唯此番话语的目的，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凉意。
　　月朔的眼神在周唯身上驻留良久，其后有一瞬间移交到秦赤羽的身上，再落回去。那眼神之中满是惆怅无奈与恨意。
　　“也罢，既然是从犯，我也不该逼得太急。”
　　月朔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去。
　　秦赤羽看着那离开的身影，手脚发凉，忍不住将视线从周唯身上挪开。他心里终于有了答案，默然退开几步，保持着一种距离。
　　“喂。”周唯突然喊道。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之中的懊悔与无奈荡然无存，恢复了平日里的精力，但却隐隐透出几分疲惫。
　　“何事。”
　　原本习武之人有内力加持，即便是秋日不过也只是清凉，此时的秦赤羽却只觉得空气有些寒凉，甚至能够渗入到他的心里去，刺得他的心口发痛。
　　“……”周唯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没错，我是在演戏。”
　　秦赤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就静静地听着。
　　这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若是应答，说不定要被勾去魂魄。
　　“说来很惭愧……月朔的太阴门灭门的事情，我没有撒任何的慌，也确实是觉得很抱歉，但对我而言，这仅仅只是小事。我要处理的事情比这些组织的人命要重要得多，所以平日里我其实要更冷淡些，你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秦赤羽依旧没有应答。
　　“是的，对于这些人员的牺牲，我没有任何的歉意。这是我唯一撒的谎。”
　　果然，只有这样的态度才衬得上先前那样高傲的表情。秦赤羽心中认定真相，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只轻声应道：“无妨，与我无关。”
　　他正要继续向着自己的行李走去，腰上缠着的破烂衣物却被人扯住了。他有些不耐地回过头，眉头轻轻蹙起，正要开口批评的时候，一个温软的娇躯却钻进了他的怀中，还在瑟瑟发抖。
　　“借我撒一下娇好不好。”
　　他没有动。他也不敢动。
　　周唯只当他默认，苦笑道：“或许旅途真的能让人明白一些道理呢……在我来到这里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成一个这么冷血的人……”
　　秦赤羽只以为她说的以前是宫中的时光，实际上她说的，是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