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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场 ...

  •   “干杯!”松本高举着清酒瓶铿锵撞上对面的白发少年手中的果汁杯,一饮而尽,“老板再来一盅!”
      “你开心是很好,不过醉成烂泥不要指望我会拖你回去。”少年觑着死鱼眼,根本不屑碰杯子,只顾着往火锅里加肉。
      “没事的啦~我和队长不一样,可是有着成熟风韵的大人~”
      “……啊~是么…”他托腮夹着肉在锅里转圈,差不多便捞进酱料,“说起来湿气这么重还来吃火锅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不好~火锅什么时候都很好吃啊~”
      “…就两个人吗……也真叫凄惨的。”
      “所以说队长也high起来嘛~”
      “快停下——你这笨蛋!”
      就在这样一个夜露渐深的晚上,默默地守望常年伴于身畔的女子从纵情到倾倒,最后醉至困顿的悲情,他始终不曾伸手拦阻。她的头渐渐低啄靠上温润的手臂,锅里的汤已不知沸了几度,翻腾、停火、冷却、沉淀,再加水开火,等待重新温热起来的静谧时光,再次沸溢出白色的鲜雾。
      当店里的客人渐渐稀落,他的情绪也被勾了起来,已经没有人能察觉他的心了,这样的时候,他才能少有地卸下心防,听着窗外渐稀的雨声,拿筷子轻敲着桌面,苦笑着半挡起额头,心酸地想起自己,店内依旧灯火通明,暖融的蒸汽模糊了窗上的雨滴,火锅沸起来,他重新择起残羹冷炙放下去,静望着汤面平伏。松本昏沉地从桌上抬起头的时候,他正面无表情地用着小火慢煮一锅清汤,汤面已经煮得很浅,早看不出其中沸散的食材,他随意地调着汤勺勾撩锅沿的杂质,专心致志又神情涣漠,像读解着自己的心绪,又像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
      空落的店里,被浓郁的香味氤氲充盈,他细细地将所有杂质倒入一侧的小碗,转手端过她的汤碗,从锅心极浅地缕缕削起,盛至七分,妥帖地送至她面前,碗沿搁上桌面,咯噔有声,隔着更深缭绕的雾水,未抬眼便道:“喝了它。”
      她仿佛第一次知道他也是会说话的,瞳孔微颤,恍惚置身在忘川之岸,不由地接了别人捧来的一碗孟婆茶,又好似行于海上,总也端不稳手中的汤,小心凑上碗的边沿,就被迷蒙的热气濡湿了眼睛。她就在模糊的视线中啜饮,那美味和丰足同当年银捡到她喂下的第一口:“……我从来都没和银吃过火锅。”
      帮自己舀到一半,蓦然听到她那以来第一次提起那个人,他也不免一驻。
      “明明是唯一的家人……却连那样的机会,也不再有了……”鼻头持续发酸,吸着混入泣涕滋味的高汤。
      日番谷垂下眼,端起自己的碗遮住了面目:“……好些的话,就回去吧。”

      队长羽织裹在松本身上,迎着飞灰般的细雨,和他走上寒夜的空街。日番谷走在前面,彼此都熟识的路途,却如带引。他很少说话,只催了句快走:“正是换班的时候,待会雨就大了。”好像算准了时辰才将她唤醒。
      呼啦一声,一团沉重的□□从身后扑了上来,熟悉不过的分量,挤压在他的脊背和颈肩,松本特有的体香黏腻地包裹上来。许多人以为那种浓烈的味道来自她惯爱的香水,只有跟她一室久居的少数人,才知道她从不假借任何形式修饰自己,天生丽质却奢侈无觉,自信爆棚到人神共愤。
      “你啊——”这种性情才使得日番谷烦恼无边,无奈中又无法向醉鬼动火,费力背起她,语气却少了分平时的不忿,“……也多看看自己吧。”
      而松本什么都不说,像委屈的孩子般轻声抽泣起来。
      “喂……真没办法…要我买根苹果糖给你吗?这么晚都收摊了哪……乱菊?”见她无力回应这种轻嘲,“你再掐着我只能瞬步走了,你要能不吐我也不介意。”
      “我不想回家……”
      他长叹一口气:“那要我给你开个房吗?”
      “队长——!你这是职权骚扰吗!”她在他身上扑腾,挤压着他的两颊。
      愁死他了,简直不想说,他干脆将她扛上肩:“那到底要去哪?”
      “队室……”
      “不行,今晚我要值夜。”
      “所以为什么我不能去?”
      “因为你在又会碍事!”
      她的哭腔又上来了:“已经不会了啦……”
      “哈……”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累的,“我白天的话至于把你逼成这样吗?”
      但她咕哝着很快又投入到了谁也无法沟通的状况。

      “喂,松本。”在队室放下她时,松本已经醉得神志不清,沾上沙发就倒头睡去,他一离开,她便滚了下来,躺在地板上继续鼾声如雷。
      他只得把她又抬上去,将另一台沙发拖过来合到一起,这样怎么滚都下不来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办公。半夜果又掀起一轮骤雨,大风绕着队舍凄惶地刮,刮得人心旌不宁。静灵庭风雨飘摇,雏森还安躺在四番队中,无论他怎样握拳自问,背负的冰轮丸都不会给他答案,也无力阻挡这一切的毁坏弥失。他毕竟只是维护静灵庭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是运转这个世界的机器里的一块齿轮,声名在他身上也抵不过规则的强大,只是恪尽职守,不断向上攀援,被连轴的工作驱策都会疲倦焦虑,有时身体难受到反呕,冲到庭中的僻壤却什么都吐不出来,那种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有多久忘了进食,身体空得漏风,难以虑及以后,往往那种时候,松本便覆了上来,握紧了他的双肩。他拿着公文靠上她身边的沙发扶手,此刻甜睡中消弭了泪水的乱菊无始无终地支撑着他。
      她在深暗的山谷中不断奔跑,高峻而寒冷的针松木林夹起深入云雾的石阶小道,时而传来鸟雀的一声幽远的啾鸣,她循着叫声四处观望,四野却不见踪迹,粗重的白气散在阴翳的树影中,她延着石阶向上追赶,却不知在寻找何物,有个名字刻在印鉴上,她读不出那重重翻转的古语,却随着呼吸一桩桩嵌进心上,无数鲜红的鸟居在她面前展开,白色的注连绳悠扬地随风轻起,她拖着不断被枝杈划伤的肢体,已不知何时跑掉了脚上的木屐,转头亦是深不见底的迷雾,于是她直面向那高空,漫山遍野系着红绳的石狐一起张望着她,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袍男子,朝她侧过身来,她仿佛觉得他在笑,明知自己看不穿他面具后的表情,然而口中,却喃喃地道出了恍同另一个国度的语言:“银…”男子缓缓拉起面具,她失神地全力向前奔跑,这山中的鸟雀在同一时刻喧哗惊起,哗啦哗啦将整个世界黑暗覆盖。
      松本坠上石阶惊醒过来,是第二日的晨分,这一天焕然一新,台阶上滴雨呢喃,清澈而安宁,仿佛历经跋涉回到了遥远的故土,身边侧眠着睡美人般年少皎洁的日番谷,他微蜷着身,呼吸薄如冰雪,酣眠的面孔未脱孩童的稚气,似是累极。她默默地怅望他,清空了一切地,将他纯白的睡颜映进心里,她看得眼底泛光,才展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羽织拥住了他。
      雨依旧潇潇而下,松本乱菊依旧别着百合的队章,心中怀系的那尾银狐尚未消逝,但有什么,却隐隐地不同了。如同一块坠折的磁石,再也拼合不到一起了。
      撑起右臂,于清寒中坐起,羽织顺着她滑腻的肌肤覆落在队长身上,满地散乱的公文,她踮着脚逐一拾起,重整好未尽的公务,传达给下属,然后将他的桌面清空,轻声交代三席:“告诉队长我去五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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