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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子衿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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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夜月的心,是一波水,在年少时曾历经波澜,所以无风不起浪,风力不足也搅不起这一海的宁静。但风离霖是一场夹杂着寒气而来的暴风雪,攻城拔寨,排山倒海而来。不仅掀起浊浪排空,还成功把这滔天的巨浪冻在了半空。非极力破冰,无法回归淡泊。
她呆立良久,下意识地看向哥哥和姐姐,仿佛在寻找能够助她破冰的那一把火焰。可是这两位,一个不忍直视,另一个不知所言。
困境总能激发人的潜力。
渐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云夜月,终于突破了冰封的桎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开始着手理清眼前的乱局。回头看了一眼风离霖,没说什么。反而向哥哥问了个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云夜言:“大半年了,年初的时候爷爷们定下来的。”
云夜月有些沉默。
大半年了,时间不短,但是为何没有人告诉过她,云夜月实在是有些疑惑。但是有些事,好想不好问。既然哥哥和姐姐三缄其口,问得轻了,必定一无所获;问得过分,就仿佛是一场不近人情的质询——不如不问。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从没有历经过此种复杂又多变的情感,也没人教过她该如何面对这种突然袭击。既然问不得,接不得,反抗不得,那么就躲开吧,能躲一时就多一时的清静。
想通了此事,云夜月倒是平静下来的,很快恢复了日常的不着调和随意。开始想方设法地引开话题。
云夜月呵呵一笑,悄声问道:“怪了?老爷子居然同意了?他不是最讨厌家族联姻这一套吗?听说当年老爹那边也是被反对的,要不是……”
妹妹长久的沉默本来就让有些心虚的云夜言紧张不已,她突然一笑,云夜言又把不准她的心思了,小心地接话道:“具体的,我其实也不清楚,但是,总之就是很突然,突然就决定了。”
云夜月:“然后,风家这个小子没有反抗过吗?一般这种强制联姻,都不会很高兴吧?!!”
云夜言:“没礼貌,人家比你大多了……这倒是没听说过什么,想是风家的爷爷说了什么吧。但是,逍遥倒是很生气了。”
云夜月:“师兄怎么知道的?你说的?”
云夜言:“嗯……其实我们私下有联系,只是没有告诉你,还顺道绕开了你师傅……”
云夜月及时抓住了话头,打断了云夜言接下去的话:“等等……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人送信啊?口信都没有。”
云夜言:“那个……我们养青鸟,可以传音。”
云夜月:“青鸟?飞不远啊???”
云夜言:“那个,在路线上修了些茶馆,有专人喂养,然后……再飞过来传话。”
云夜月:“……”
云夜月再次拜服于这两人为了私相授受而产生的无限创意之中。
看着妹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和仿佛在说‘你们真够不要脸’的眼神,云夜言赶紧岔开了话题:“我们怎么交流这不是重点好吗……现在在说你的问题!!!”
眼见祸水东引不奏效,云夜月改换思路,开始打擦边球,试图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暂时抽离出来,于是开口问道:“师兄倒是,为什么不喜欢他?”
云夜言:“两年前的事……多少你知道一些吧。从那以后,虽然风离霖立功不假,但是他性格本就不是和善的类型,有些……强硬,风评到底是一边倒的消极了,说他……”
“冷酷残忍”,云夜月轻轻叹了口气。
她可以想象,一个以一人之力屠边叛军的人,虽然奠定了胜利的基础,但也足以让人恐惧。加上三人成虎,人言可怖,风评这事,也是个墙倒众人推的典型例子。
说起来也是可笑,人们需要英雄,但又惧怕英雄的力量。怕有一天,英雄手起刀落,将剑锋对准了自己,那就是一个更加恐怖而不可战胜的魔头。然后,日夜祈求,一个新的英雄的出现,去打败这个曾经的英雄,如今的魔头。最后,轮回往复,期待和恐惧交替而上,没有尽头。
想到此处,云夜月倒是对风离霖多了三分同情。
云夜月:“不会是因为这个,师兄不会偏听风言风语。到底是因为什么?”
云夜言:“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是这么说的。但我猜,他们之间应当是有我不知道的过节,否则,他不应当如此偏激。”
云夜月听后,心里有了些计较,对着三人微微行礼:“诸君明日将战,云夜月无以为助,必备薄酒恭候诸位仙榜归来。”
说罢,请哥哥送姐姐回去,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夜言其实也颇为无语,他不是有意隐瞒此事,本来只是想缓缓图之,好让这一场他觉得可以称之为事故的联姻,能够顺利被妹妹接受——毕竟没人能够反抗爷爷。
谁知事故的男主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高手,半路横插一刀,别说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连窗户都拆了个彻底。别说是修补,这简直就成为了座四面透风的破屋。
这事现在只有靠她自己接手了,旁人再插手,就是多事了。
云夜月一向自诩心大如高山阔海,而且一直都认定,世间万事万物本就不复杂,只是人心复杂,只要不多想,不多思,奈何世间纷扰万千,我自逍遥无虞。所以,她一向不愿太过纠结,认为这是个避免折寿的法门。
直到今日,她才发觉,有些事情,不是刻意不去想,就能避免的。虽然一时之间,她刻意逃避,但是往后的许多日子……她总不能逃到生命的尽头。
“你打算怎么办?”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云夜月的思考。
云夜月有些责怪他:“你当时为何不说呢?”说罢,又自嘲的笑笑:“倒是弄得我这里一派兵荒马乱,你还看了场猴戏,好玩吗?”
宫逍遥:“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也有我说不出口的事情。阿言是你的亲哥哥,小盈也是你的亲姐姐,他们都说不出口,我也没什么资格。自从两年前,就没有了。”
云夜月听罢,也是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两年前的事,多想无异,命运所致……我先走了。”
言尽,云夜月便加快了逃跑的脚步,慌乱的脚步是她思绪的真实写照,也是她进入深度思考的标志。
在方才人多的时候,她的大脑本能地选择了最恰当的行为,可以让她做出最正确的规避,维持表面的冷静。但是一旦开始思考,她的大脑就是十分的运转,十分的繁忙,不能同时控制她的言语和步伐。
她也实在是需要个清静的地方,定定坐住,冷静一下。任凭谁,突然被告知了自己人生大事已定,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回自己的平静。
宫逍遥下意识地想叫住师妹,让她不要自己闷在繁琐的思绪里——他也这么做了。
“小月亮!”
“师妹!!”
“云夜月!!!”
云夜月不知是不是根本无心听进去,至少,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宫逍遥实在是忍不住,大喊一声:“肖玉人!!!!”
这次,他成功了。
就像一个应激的动物,云夜月停下,猛地回头看着自己有些无措的师兄,也是个新鲜的表情。大脑重新接管了行为的控制权,她也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态度:“现在还不是。”
说着,又轻声说了句:“我没事的,就是计划乱了,得重新理一理。”也不知是说给师兄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宫逍遥看了一眼她的右手,开口道:“戒指给三景了?你,还真放心他。”
云夜月:“自从两年前,就注定了,我们八成是永远的仇人了,但是也是互相最信任的人。”
宫逍遥有意让她不要多想:“打算什么时间换回来?我是说后天的大会。”
云夜月:“先让他出力吧,不急着换回来,毕竟,看起来,还是他比较正常不是吗?”
宫逍遥:“多可笑啊,明明你才是人,结果正常的,却是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家伙。”
云夜月倒是不在意此事:“你知道的。我可不想惹来麻烦,最好,注意也不要。”
宫逍遥有些激动:“可是,明沐辰那家伙,已经把你卷进来了。”
云夜月:“……你们五个人,刚刚究竟说了什么?我倒是不凑巧地没听着。”
大致解释了一番前情,宫逍遥说道:“看见了吧,只要回来,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试探的方法千千万万,跟踪算什么,最低级的手段罢了,试探的不过是云夜月一人。有人直接跳过此步,直指肖玉人了。城里人,很有意思吧。明明摸不清底牌,还仍旧要出手。”
云夜月冷笑一声:“只要肖玉人的身份在,我就一定会被卷进玄门中心,这点我从未怀疑过。只是,云夜月虽不能惹人注目,但肖玉人,却一定要卷进去的。我苦心经营这么久的身份,不进去,岂不是对不起我之前的努力?不仅要去,还要进去的高调霸气。”
宫逍遥:“莫然和花鸣溪准备好了?”
云夜月:“万事俱备,倒是要感谢表哥这把东风了。”
宫逍遥沉吟片刻,说道:“三思倒是算了,她了解的。三杲呢?还是全黑状态吧,打算告诉他吗?这也是个意外因素吧?”
云夜月倒是有些意外,师兄在此时提起她的近侍们:“怎么想起这个……考虑考虑再说吧,有人要试探我,我也得调查别人不是!”
宫逍遥:“我会全力助你的。”
云夜月:“又何尝不是在助你自己呢!我从来都知道,你会帮我。”
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之前拿到那只碎杯子的打手大汉,笑着说道:“光问我的人了,你的呢?之前那个髯虬的哥们呢?”
宫逍遥有些疑惑,实在是因为此人收下属的时候有个坏习惯,喜欢挑拣些粗犷霸气的家伙,所以髯虬之人不在少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师妹问的是哪一个。
云夜月:“就那个,被你用碎茶盏坑了的那个。”
宫逍遥恍然:“你说文秀?!!”
云夜月:“谁?文秀?”
这可能是今日的第二大打击了!一个狂野的汉子,居然有个如此代表文艺秀气的名字。云夜月不禁咋舌赞叹:“不错不错,真是捡到宝了,师兄好运气。”
宫逍遥抽出扇子,满意地说道:“不出所料,顺利入局,已经在茶馆打工还债了。”
云夜月:“哦!给你养鸟?!!”
宫逍遥鄙夷地看着这个拿八卦当枪使的师妹:“……无聊不?”
可能是气场所致,这两人的对话要么是从头至尾的不正经,要么是完美解释虎头蛇尾。总之,时间一长,总是没个正形。
云夜月忍不住出言寒碜道:“师兄你可真行!我说为什么想着开茶馆,搞了半天是为了方便和哥哥暗通款曲,还用青鸟传音这种唯美的方式,真是有创意。”
宫逍遥在自家人面前,脸皮之厚堪比尧山之高,师妹的这种调戏,早已经不痛不痒,淡定说道:“毕竟是我这价值千金的大脑想出来的主意,必须实用又美观。”
云夜月‘切’了一声,嘲讽道:“您老人家还是用价值千金的大脑干点正事吧!!!比如,猎魔大会,你要如何在三家少主还有三景和风离霖的夹缝之间求生吧。小心被踢下榜哈!”
宫逍遥:“咦?你没听说吗?”
云夜月茫然:“听说什么?”
宫逍遥:“金柳君因年龄略长,主动请辞了。说是从此不打算参加猎魔大会了,说是实在不能因私废公,乱了百家规矩。”
云夜月:“哦?风千霖罢工了?”
宫逍遥:“官方说辞,说有弟足矣。信清梧君定能一展风家光华。”
云夜月:“胡扯!风离霖根本就不用音律御兽,展什么风家风采?太玄剑气吗?”
宫逍遥:“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虽然观战之人遗憾者甚多,但到底有明沐辰、阿言和那家伙,众人热情倒是丝毫不减。”
云夜月:“有观众,对云夜月不方便,可是对肖玉人,是件好事。”
宫逍遥:“静待师妹表演。”
云夜月:“还望师兄助演。”
宫逍遥:“不敢当,不敢当。”
这么一闹,云夜月倒是轻松了不少,也想明白了不少。看来事情还很多,但肖玉人的事,现在才是重点。至于云夜月和风离霖,就随他去吧。
两人相视一笑,分道扬镳。倒是没有注意到树从后,那一片隐隐扬起的似雪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