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闲中好

5、大祭

　　碌碌半月，邹章蛮一直宿在戎控司，白日里既要御前伺候，维持宫里大小事宜。夜里还要挑灯奋战，忙碌春耕大祭。邹章蛮面上憔悴了不少，主子可不管你好不好。你做不好，做不了，大有人想替你做。被人疼是谈不上的，只好自己拾把拾把，打上厚厚的粉，装出生龙活虎的样来，仔细着别出差儿。哎，可怜见的。
　　“干爹，给您老请安。”福子跪在地上，给坐在小叶紫檀圈椅上的邹章蛮行了个大礼。如今福子在宫里也算是奴才们中的人物，手里掌着御膳和造办房，外人面前都得称一声王司公。他本来姓王，名自远。入公后被邹章蛮提携，见王自远大耳召风，长得饱满浑圆，人也机灵，便一直叫着福子。后来收为义子，想着百年之后有个送终之人。
　　“差事办好了吗？”邹章蛮拖着语音喃喃道，声音里满是疲惫。手上有一招没一招的扁着茶碗。“干爹，您瞧好吧。”“呵，小子你可不要大意，明儿就是春耕祭祀了，要是出一点差子，咱爷俩都得玩完。”他似是玩笑的说道，可眼神里全是不容置疑的警示。“儿子知晓，干爹，儿子已经确认多次，双龙伞十，金钺、星、御仗、吾仗、立瓜、卧瓜还有……”
　　“你甭给我说这些，一路上值当的人都安排好了吗，可别让贼人混进来，惊了圣驾。”福子点头哈腰“干爹说的是，儿子这就去办。”于是跪着的人起身福了福膝盖的尘埃，规规矩矩的退出房门。
　　邹章蛮瞧着夜色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微微蹙起了眉。多年来的宦海沉浮，让他有一丝不安。“罢了，人老了就爱想这想那。”他似宽慰自己说道，声音很细很柔，微风吹来，埋没其中，仿佛一切只是幻影。
　　王自远出了戎控司，便有意躲闪着去了雨花池。雨花池是先皇为其爱妃年氏所修，年妃是先皇至爱，才貌双全，一手飞白，笔画似流星划过苍穹，如悬崖瀑布飞纵，像织布细线伸展，有的若女子秀发随风飘动……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她尤爱莲，古语云“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草。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年氏就如花朵一般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先皇遂修了那雨花池，与年妃游湖观莲，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凤协鸾和，羡煞旁人。御陇帝的生母恭皇后玉叶金柯，出生高贵，与先帝相敬如宾，但男女情爱确不和谐。皇后恨极年氏，认定自己婚姻坎坷，皆是那妖妇离间。先皇薨，便废弃了这池子。如今一般时候是不常有人来往。
　　“殿下”王自远压低嗓子叫道。
　　“王司公”黑暗中钻出一人，王自远寻声掉头，便见到那夜色中挺拔的男人。 “王司公，明儿个知道怎么做了吗！”男人语气慵懒的问。“殿下只管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很好，很好，明日一过，本王可要称您一声王掌印才对。”“殿下抬爱了，殿下的栽培之恩，奴才感恩戴德，定当言听计从。”
　　“王司公，本王不会亏待你的。”男人轻拍了下王自远的右肩。融入夜色，只听到四周若近若远的虫鸣。
　　次日辰时，皇帝车驾出入宫殿，执事人等于马上排列。设销金九龙伞十、销金龙纛十，销金龙小旗十，双龙伞十，金钺、星、御仗、吾仗、立瓜、卧瓜各四。众人行至封禅，祭礼开始，御隆帝宣唱祝祷词，管乐击鼓，群臣跪，礼成。
　　一系列繁文缛节下来，已至申时，正值中觉困乏，皇家队伍一行回城，邹章蛮骑马列于皇帝龙撵右侧，外围侍卫三百人侧立，皆有明铁甲胃握刀布列。
　　“干爹”王自远骑马追上邹章蛮，覆在他耳旁似是说了些什么。便见他横眉一挑，立即调转马头与队伍反向而行。
　　他脱离御林军护驾，听闻抓到刺客，心急火撩的前去查看。邹章蛮此时并不知正种某人下怀，他与这个义子患难多年，当初福子为了他当下替罪羊，关入慎行司，差点死在牢中，这份情他不得不动容。当情谊埋没理智的时候，往往得付出性命。
　　一群黑衣人从前方茂林中涌出来围向他，手执利刃，杀气四溢，邹章蛮面色一凛，眼神冰冷扫视着围上来的黑衣人，他故作镇静，藏在玄色袖口中十指握得发白。“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本公头上动土，四周都有御林军守卫，不想死的就放下凶器，束手就情。”
　　其中一健壮黑衣人上前，他声音粗嘎“邹公公，得罪了。您可不能怪我们，是有贵人要收您的命，下了地府也不要去阎王那喊冤求情。”一柄利剑堪堪刺进邹章蛮左肩，他忍着剧痛想要躲闪，此时，前是茂林，右是巍峨，只有那右侧是千尺深渊。他扶住左臂，使出全力往左奔倒，跌撞出一条路，狠心跃入黑森渊底。 那些该不该放下往事执念，此刻都化作翩眇雾气，呼呼的风吹过耳际，朦胧中他仿佛听到了儿时母亲喃呢吟唱的山野小调，五个孩子并排躺在通铺上，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里面满是晶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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