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闲中好

6、被救

　　能装下成年男子的巨型背篓在一米多高的杂草中晃来晃去。不是山中修道仙人施了法术，让那物件有了灵气。仔细看，一撅着屁股的少女在草丛中努力翻刨。 少女上穿枣红色棉麻薄袄上衣，下身混搭粗麻丝纺荷叶绿紧腿裤,头上胡乱梳着现下不知名的发式，只留着两根乌黑的小辫垂到胸前。一抬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儿，圆圆的耳垂，饱满的小嘴，珠圆的身体，整个看起来圆圆的,像定元宝。
　　快至晌午，天气好、光线足，在自然高光的映衬下，小姑娘皮肤白的发亮，与这山中的景致有那说不出的和谐。
　　草丛里寻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至正中，晃人眼。姑娘已微微出汗，白嫩的小圆脸上透着粉红。她前身铺在背篓边缘，整个人都快钻了进去，最后翻找出一干瘪的水壶。
　　弯弯的细眉即刻蹙起“嗷……没水了。”她舔舔了有些干燥的上唇，顺手把壶丢进背篓，插着腰使劲跺脚。
　　邹章蛮跳进深渊后便掉进深谷中的河里，一路被湍急的河流冲着走。不知漂浮了多久，才被湍急的浪安置在一块到处都是鹅卵石的浅滩上，总算是着了地。也算他走运，跳崖的地儿下面正好是水潭，如若是树冠和嶙石，早就摔的支离破碎，认不出人型来。
　　此地为下蜀，开皇元年归大夏统治。彦帝时期，派遣御史大夫杜宇管辖，世袭罔替，其势力覆盖了整个三蜀。蜀地地形险要，万壑千岩，群山叠嶂，物产丰富，奇数单崖，珍禽异兽、治病药材不计其数。
　　邹章蛮身上铁锈红撒亮金刻丝玄色蟒纹宫装，早被河里鹅卵霖石滑成了破布片。刺伤的左肩因长时间泡水而肿胀溃烂。官帽不知冲到了何方，一头白多黑少的头发打得浇湿，混杂着河泥野草。静静儿躺在那，身体似乎已经僵硬。
　　洵洵的水声，引着红裳姑娘跟了过来，她转着圆溜溜的桂圆眼珠扫射河面。见一大坨黑呼呼的物什，便好奇的靠近，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人。
　　“怎么是个小老头”她敞着嗓门大叫。惊讶间抖着白胖的手指试探躺着那人的鼻息。感觉对方还有微弱的气息喷手，便把大背篓一甩，上前拖拽倒地的邹章蛮。使出蛮力，咬牙切齿着从从牙缝中挤出算你走运四个字。
　　“嘿起！嘿起！这小老头好重。定是想不开，绑着石头跳的河。”脑子里揣测的原话，直跳跳的从她嘴里益出。此刻昏迷不醒的邹掌印是听不见的。听不见竟有人敢叫他小老头，也想不到小姑娘对他如何身世凄惨，悲苦度日，如何又是看破红尘，背着人挂着石头坠河这一俗定套路的大胆揣想。要是知道，肯定得让她尝遍审行司十二绝技。
　　姑娘整张圆脸憋得红中带紫才把昏迷之人推进了大背篓。她揣着粗气 ，小小的胸脯此起彼伏 “没想到今儿这大背篓是特意为你背来的，真是趣味极了。”
　　歇息片刻，元宝姑娘起身呸了两口唾沫，双臂插入背绳口里大喊嘿做，嘿做口号，轧稳马步站了起来。刚起身有些打飘，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抖着双腿，迈着沉重步伐艰难的向河岸一头走去。
　　夜色见浓，夕阳终于耐不过时光磨砺，坠落在山谷里。山巅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霞光的范围还在慢慢缩小，颜色也逐渐变浅了，紫红变成了深红，深红变成了粉红，又由粉红变成了淡红，最后终于消失了。
　　不远处，翠山环抱中出现了一间小小的农院，说是农院，算是有些抬举，小小的土呸房，顶上盖着茅草，四周围着竹栅栏。像邹章蛮这样在宫中锦衣玉食多年的大宦官，貌似当东司（厕所）都嫌跌份儿。
　　此刻元宝姑娘眼里燃烧起熊熊烈火，仿佛那寒碜的农家小院华丽变身为了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的翊坤宫。她刚进门，便如抽丝剥茧般倒下。巨型背篓中缩卷着的人也摔向一旁。
　　来不急休息，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扯住男人身上的破布片拖拽着提上木床。撕一声，邹章蛮玄色蟒服彻底报废，连同报销的还有那高高在上男人的尊严。
　　茅草屋里亮起了煤灯。男人身上的破布片被三下五除二脱去，露出精瘦的上身。左臂上的白肉微微卷起，血混着黄水从伤口中渗出。他已受寒多时，原是黑黄的脸色现被烧成了黑红。嘴皮很干，皮角翻起。
　　女子推门出屋，屋外传来昔昔索索的声音。过了片刻，手中端回一个土碗，里面盛这黑绿色的浓稠汁液。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找来一件旧的发黄的中衣，拿着剪子开成长条。元宝姑娘心里舍不得那些办成新的中衣，在这物质匮乏的家庭，每一件家当都很珍贵。
　　“小老头，您可不能够嫌弃，东西都洗的干干净净呢。”她自顾自的和已经昏迷的人交流着。
　　待把浓稠的草药汁液抹在伤口上，床上的男子似是感觉到了痛，轻吟了一声。她扯着白布双手齐上，白布麻利的穿梭着受伤的臂膀。包扎好，小姑娘已精疲力竭，侧身倒在男子身旁。
　　“累死了，累死了。”她憋着嘴，眉头狠狠蹙着，双腿搭在床沿边上摇晃，最终还是恨着气爬起来，又是出门一阵昔昔索索的翻找。一刻钟后，走至床边，侧坐在床沿上，从荷包里摸出粗糙的瓷勺，在枣红色棉麻袄上刮擦两下，盛了一勺子浓汁，撬开躺着那人的嘴往里灌。
　　待一切安顿好后，姑娘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一角，没过多，传来一阵酣畅的鼾声。与那梵婀玲上奏着的虫鸣曲相得益彰。
　　今夜正好眠。

　　女主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