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凰飞》夏仲荷青

57、南下(一)

　　一脚还没迈进翠玉坊的大门，阿茹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一脸喜色。看她眉飞色舞的神情，心里嘀咕着会是什么好消息。最近霉运连连，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喜事。
　　“有位公子找姑娘，从你们出门一直等到了现在，人长的英俊倜傥，待人温和有礼，像是姑娘你的旧知。”阿茹身子凑过来，低声的说道。
　　旧知？自打爹爹出事，李寻安已与我划清界限，偶然街上遇见，也只是客气点点头。柴宗庆这会被关在府里，不可能来找我。襄王，那就更不可能了，实在想不出是谁，便问道：“人在哪里？”
　　阿茹笑着回道：“在二楼包间，一坐就是一下午。”
　　转身向陌娘道：“那我去瞧瞧，是敌是友？”
　　陌娘点点头：“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我也要去，我不放心小姐一个人。自从刘府落难，除了宗庆少爷依旧念旧情，小姐哪还有什么朋友。”
　　紫月撅着樱桃小嘴，一脸愤愤不平。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能什么事情都躲在别人身后，遮风挡雨的地方没了，我也该挥舞羽翼独自面对一切。”
　　来到包间门口，门半掩着，帘子的缝隙中露出半个侧脸，虽看不清面容，但侧脸已足以知道来者何人。紧握着拳头，不知该进该退。在我最落寞无助，想要寻找慰藉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甚至不知他是何许人，家在何处，竟就情犊初开喜欢上了他，当年的自己真的太傻太天真。
　　风吹动帘子，叮铃作响，他回过头，双眸依旧灿若星辰，冲着我笑了笑。避是无可避了，掀开帘子，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的随从张寒，冲我点了点头，很快退出门外去。
　　包间中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空气突然凝固，静的可以听见针掉落地面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开口，话语未出，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吧！”他依旧如初相识一般，温润有礼。
　　“别来无恙。”声音极低，低到只有我自己才可以听得见的声音。但毕竟这么小的包间，他也不可能听不见。
　　“我后来一直在找你，但没有你的踪影。”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往事。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一直待在这雪月之地吗？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离开这喧嚣之地。”
　　“陌娘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翠玉坊已经是我的家了。”
　　两个人的一问一答，没有太多的喜悲，我心里早已翻腾如大雨倾盆，一波胜过一波，我还有退路，还有选择吗？我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了，我需要依靠我自己了。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他苦笑着，继续道：“上次我来翠玉坊，你已经认出了我，却刻意避开了，那时，你应该已经想好了不再和我有任何往来。”
　　走到他旁边，寻了把凳子坐下，缓缓拎起茶壶，茶水激在杯底，四处溅起水珠，最终还是归落杯中。一杯满，递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浅饮一口：“你若喜欢我，那年就不会扔下我一个人。我孤独无依时，很想去找你，可我并不知道你在哪？我连你的踪迹都不清楚，就心悦于你，想起来就觉得那时自己好傻。”
　　“送你回去的那晚，因为一些事情，我必须连夜去外地，等我回来，去你家附近找你，才知你家糟了变故。我在京城寻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找到你。”
　　“你的真名不是钱云，而是钱沐云，这或许也是你不得不离开京城的一部分原因吧！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过要对我坦诚相待，何来的喜欢之说，又怎么会到了京城来寻我。”
　　钱沐云神色凝重，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半晌不曾言语。
　　看了他一眼，我面无波澜继续道：“你来寻我，并要带我离开翠玉坊，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以前的我，将军府的千金，于你来说还有些利用价值。如今的我，不过一个乐妓，世人眼中再低等不过的身份，苟延残喘于世，还有一干人等虎视眈眈想要我的性命，带着我，不觉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钱沐云将茶杯放下，欲要伸手抓着我的双手，我见状，先一步挪开双手，端起茶壶，笑着道：“给公子再续些茶水。”
　　钱沐云煞煞的收回双手，干笑了两声。我猜不透那温和的双眸之后，在想些什么，就像我刚认识他时，他的喜怒哀乐从不溢于表面，会读心术的人也不一定能猜出他的心思，更何况不善权谋的我。
　　“如果有天你想离开这里，就到东市街的易典当来找我。”钱沐云站起身，直直的盯着我，深邃的眸子似要将我望穿。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世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只知道一些事情，但我并不清楚你游走在京城的目的，为何突然来寻我？”
　　钱沐云哂笑了下，道：“我来找你，只是想带你离开这里，仅此而已。至于其他事情，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告知你一切。”
　　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温柔似水：“既然钱公子不愿意多说，小女也不便勉强。公子慢走，不送。”
　　说完，低着头，自顾自的玩着手里的茶杯，直到听见珠帘晃动，慢慢远去的脚步声，才抬起头。那一抹背影留下的到底是什么？是牵挂，还是心机。
　　猜不透，便不去猜，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真心假意，与我来说水中花，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所想要的东西，都得靠我自己慢慢的一点点去争取，不再寄希望于别人的施舍。
　　入秋后的天总是阴雨绵绵，放晴的天气也不过一两日，又开始淅淅沥沥不断，似老天落不完的眼泪。这样的日子久了，感觉整个人都快跟着发霉了。
　　林铁打听到襄王行踪，急匆匆告诉我的那日，也是一个下雨天，园中荷塘里的荷叶被连日来的雨水洗刷的碧绿如新。得知襄王南下救灾的消息，我忙收拾好行李，片刻没有耽搁，去向陌娘辞别。陌娘一向都是支持我的任何决定，没有过多阻拦。时常在想，一定是哥哥前世做了许多好事，此生才遇见了陌娘，让我与陌娘相识。
　　本想着一个人南下，紫月非要缠着跟着我一起，无论怎么劝都不听。路途遥远，她一点拳脚功夫也不会，我一个人自顾不暇，带着她只能让我分心。陌娘欣赏紫月的忠心不二，派林铁跟随着一路保护，紫月如愿以偿的跟着一起出门，一路上开心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只浅浅笑着应对紫月的各种笑料。林铁倒是及其捧场，两人一路上聊得很是开心，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前面有家客栈，姑娘可想在那里歇歇脚。”林铁驾着马车问道。
　　我掀开帘子，看了眼不远处的客栈，门口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刚下过雨，屋檐还在不停的滴着水珠。旁边马厩里栓着五匹鬃马，马儿悠闲的吃着草，似乎一切正常。
　　从小养在深宅中，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京城外的事情，也是略微从哥哥口中得知一些。其中就有着黑店传说，杀人劫财劫色，挖人眼珠泡酒喝，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每次我都不可信的睁大双眼，但哥哥说的绘声绘色，从半信半疑到最后变成深信不疑。
　　“小姐，你在望什么呢？”紫月盯了一眼客栈，回头看着我问道。
　　没有答紫月的话，扭头望着林铁：“这荒郊野岭，突然多出来一家客栈，多少有些不放心，要不等到镇子上再歇息。”
　　“天快黑了，刚下过雨，马车不能走很快，若不在这里投宿，很可能夜里要在荒林中过一晚，晚上飞禽走兽比较多，你们两个姑娘家，怕是容易受到惊吓。荒野中的客栈，不一定是黑店，我们先过去看看，察觉到异样的话就立刻离开。”
　　望了望暮色四起的荒野，林铁说的不无道理，若天黑到不了下一个镇子，荒野中财狼虎豹，林铁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
　　客栈里没有点灯，灰暗阴沉，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小二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掌柜的不知所踪。一个小二见有客人进来，懒懒的起身，招呼着吃饭还是打烊。
　　紫月藏在我旁边，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袖，附在耳边悄声道：“小姐，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家店一个人客人都没，看起来好阴森，我们还是走吧！我宁愿半路遇见狼，也不想住在这里担惊受怕。”
　　我用另一只手握住紫月的手，安慰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先暂且住下。别怕，林铁武功那么高，不会有事的。晚上我们多留个心眼，不要睡老实。”
　　店小二听见我们打烊，出门将马车从马儿身上取下来，娴熟的牵着马儿去了马厩。
　　“你们掌柜呢？为什么一个客人也没有。”接过小二手里的房门钥匙，问道。
　　店小二瞥了一眼我，又打量悄悄林铁和紫月：“近来阴雨连绵，生意不好，我们掌柜回城里了，留了我和另外四个伙计看店。”
　　还未来得及再细问，店后面传来呲呲啦啦的声响，听起来像是磨刀的声音，紫月紧紧攥着我的胳膊，攥的我胳膊生疼。
　　“小…小二，这…这是什么声音？”紫月紧张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眼珠不停滚动着大量这里一起。
　　店小二懒懒回道：“这是磨刀声，这你都听不出来吗？这几日客人少，厨房伙计一闲下来，总喜欢磨他那把菜刀，不用太在意他，过会磨好了他自然就停了。”
　　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小二，能不能将灯点着，带我们去看看房间。”
　　两间房挨着，林铁一人住一间，我和紫月住一间。林铁原打算守在门口一夜，但他架了一天马车，早已劳累不堪，最终说服他回到自己房间歇息。出门忘了带铃铛，将头上朱钗取下来，用一根红线绑着，红线绷直绑在门前，这样，若晚上真有异样，朱钗响了，我们也能很快醒来。

作者有话说

　　涨收藏很难，掉收藏只需要一瞬间。
一月有余，我终于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