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9、突進

　　下午4:10

　　「你必須留在這裡。人，我可以替你救，但你要當我們的眼，提醒我們周遭的變化。」這就是蕭豐。一個有野心想往上爬的人，可同時他也俱有過人的膽識以及識人之明。

　　「如果你們無法在五十分鐘內做到，到時教廷便會派出靈能力者介入。」霍格慎重道。

　　在這個時代靈能力者的人數，已不像千百年前戰國時期那樣眾多，而且大多歸屬到教廷。一來時代不同，隨著科技的發展，只要有武器，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有強大的破壞力，不是非要靈能力者不可，已經沒有誘因讓國家重金聘用他們；另外法律方面也禁止靈能者介入普通人間的紛爭，更是限制了靈能力者的行動。無論在地位與物質上或尊嚴上，國家已不向從前一樣能滿足這些靈能力者，可對教廷來說，靈能力者的存在永遠是神奇蹟的証明，自是極力網羅。在他們有心的計畫之下，教廷竟也成了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足以和各國政府分廷抗禮。

　　對邗國政府來說，新月是所屬領地，縱使不想釋放新月領袖，卻也不會希望教廷趁機干涉自己國家的內政。可偏偏這次事件人質牽連甚廣，站在人道立場及考量社會輿論，政府沒有理由拒絕。

　　霍格的話不是在告訴他們盡可放心；反而是在提醒他們，五十分鐘一到，人質如果無法救出，政府又不肯釋放新月領袖，教廷將會介入救援，那絕非政府樂於見到的場面。所以他們非得在時間內完成任務才行。

　　「知道了。」蕭豐帶上通訊器，和守悅做最後的確認。

　　蕭豐、綠姬避開了外面記者的耳目，到約定地點與雷霆小組集合，全員共十二人進入了下水道。

　　雖然載上了氧氣桶，聞不到惡臭味，可下水道潮溼、髒亂的環境仍是使得綠姬頻頻皺眉，趕也趕不走的蚊子更是讓她青筋猛爆，而從他們腳邊竄過的老鼠大隊，更是壓跨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受不了了！看我BSC菌的厲害！滅了你們！」綠姬理智全失，高舉手中的瓶子，就要扎下。

　　「等等！」蕭豐眼明手快地制止她的動作。開玩笑，那瓶子裡不知是什麼有毒物質，讓她這麼一放，等一下他們這群人出師未捷全倒了怎麼辦？

　　「你該不會是連這一點小困難都無法忍受吧？那就趕緊往回走，我們可沒個時間照顧你這個千金大小姐。」蕭豐故意激她。

　　綠姬怒極反笑：「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她低頭對通訊器問道，「阿悅，還有多久才會到？」

　　「從你現在的位置，往前二十公尺右轉，走過第二個圓孔，就是離地下室最近的位置了。」

　　「好！」說完便一馬當先往前衝去。

　　她的速度之快，連蕭豐都趕不上，只能追在她後面跑。手電筒照在前方的路面上，竟有一隻隻閃躲不急，被某人踩得口吐白沫的老鼠。

　　蕭豐搖搖頭。此女惹不得也！

　　一轉彎，便見綠姬好整以暇地站在前方等著他們。

　　「真慢！」她掏出了一個物體往旁邊牆壁一丟──恐怖的事發生了，一大片鋼筋水泥牆竟由中心點慢慢往外擴散融化，形成了一個大洞。

　　「快過來啊，還發什麼呆？」綠姬在那一頭不耐煩地道。過了這道牆另一邊便是博物館的地下室。

　　「……剛剛那個是什麼？」雖然事態緊急，蕭豐仍覺得有必要把這個問題弄清楚。他身後的雷霆小組，沒有一個人越過他走向前去，顯然是想法一致。

　　「不過是腐蝕菌的氧化作用罷了(蕭豐等人突然後退了一步)……只吃無機物的可以了吧？還不快過來！」

　　要是平常，綠姬才沒那麼好心這麼快公布答案，可現在非比尋常，她可以向易蒼彧私下報復的時間，只剩三十分鐘了，她怎麼不著急！

　　「守悅，現在守備的位置是？」蕭豐正色道。

　　「有一人正站在地下室門外，三人在一樓外圍展區巡邏，二人在二樓。」

　　易守悅看著螢幕上分散行動的眾人，又看了看中心區被圍困的人質，心裡不住祈禱。

　　「守悅，快過來看看，你的電腦出現了奇怪的訊息！」霍格在他身後說道。

　　「沒事，這是有人在線上想和我聯絡。」他按下了通訊鍵。

　　「我想你應該有所行動了。」一道冷靜的男子聲傳來。

　　「長老？」守悅有些意外。

　　「剛剛蒼彧撥了一通電話給我，可卻沒有出聲，我猜他是趁歹徒不注意時按下了回撥鍵，我現在就將這通電話接到電腦上，你可以跟他聯絡，也可以聽到現場傳來的聲音。」沒有一字廢話，交待完後，旭日馬上切掉通訊。

　　另一邊，蕭豐看綠姬動作俐落，一個手刀便從後方制伏了比她還高一個頭的歹徒，終於忍不住問道，「困在這裡面的難道也有你的親人嗎？」她簡直比他們這些奉派救援的還要拼命！

　　綠姬陰森森道：「沒有親人，可是有仇人！」她怕晚了，她就教訓不到易蒼彧了。

　　「啊？」還來不及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其他雷霆小組成員陸續回報任務完成，制伏外面巡邏的歹徒。

　　「很好，現在到一樓大廳集合，準備突圍！」

　　為了避免裡面的歹徒察覺，從大廳到展區的距離，眾人幾乎是匍匐前進；當然綠姬大小姐自是例外。

　　「只剩二十分鐘了，邗國政府還是沒有答應我們的要求……」

　　「該不會領袖已經被他們殺死了吧？」

　　不少人因這一句話而慌亂起來。

　　看到眼前這些可恨的歹徒自亂陣腳的樣子，黃正義興災樂禍道：「沒錯！你們首領作惡多端、背叛國家，英明的首相大人為了民眾與國家的利益，當然要判他死刑。接下來就輪到你們了！勸你們最好趕快把我放了，或許還能免去一死。」

　　那為首的綁匪一個手勢，制止了身後被他激怒的同伴。像是要壓抑自己的情緒，許久她才開口道：「即便首領真率領我們獨立，那又怎樣？」

　　聽了她的話，黃正義眼睛瞪得都快凸出來了，若不是被下藥的關係，只怕他的手早就顫抖地筆直指著她的鼻子。他大聲叫道：「終於承認了吧，叛國賊！」

　　「你們可曾真心視我們為你們的同胞？我想應該是沒有吧，否則你們政府怎麼會連一句辯解說明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就將首領逮捕下獄？更別說那些所謂的證據了，有人會笨到叛國時還把書信帶在身上嗎？貴國政府在乎的，只是地圖上新月是不是歸在邗國境內罷了，當我們身受旱災所苦時，你們在哪裡？總是做秀大於實質幫助。不是我們要反，是你們的態度令人心寒，令人不得不反！」

　　菲洛斯雖然也很不滿他們挾持威脅的行為，但在了解到他們的目的並非只為一己私慾，而且新月的處境與自己的國家百年前追求獨立的情形很相似，心理不禁柔軟起來，他好心道：「就算信不過邗國政府的審判結果，可是你們也可提請ISA轉由國際法庭審理啊，何必做出鋌而走險的事？」

　　沒有人注意到，原本雙眸緊閉的銀髮男子，聽到這句話，突然張開眼瞥了菲洛斯一下，隨即又闔上雙目。

　　「到時首領還能有命在嗎？」她冷笑。

　　「這……」菲洛斯一時語塞。

　　「阿彧、阿彧！」

　　熟悉的叫喚聲從上衣口袋傳來，易蒼彧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自己不要激動地跳起來。

　　「守悅，你怎麼會……？」該死！一定是師父告訴他的！易蒼彧忍不住氣惱。

　　「我怎麼樣？就你可以故意不和我聯絡，讓我著急，我就不能主動來找你嗎？你聽好，現在綠姬和軍方他們已經在展區外準備救援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如果你敢給我蹭破一塊皮，你就給我試試看！」

　　「這傢伙──」易蒼彧有些傻眼地瞪著自己的口袋。他還沒怪他亂跑出莊園、亂和別人去賞什麼花，他竟然反過來先告狀！？

　　守悅瞪著電腦。突然一聲悶笑，拉回他的注意力，想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其實還蠻幼稚的，守悅有些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霍格搖頭，「不，對方一定是很重要的親人吧，甘願患難與共，所以才會對對方的隱瞞，感到如此生氣。」

　　下午4:45

　　「沒有時間了。」為首的綁匪突然道。她點了點前方幾個人質，她的同伴立刻會意上前將人拖出。

　　一共有五人。

　　「不要捉我！」

　　「救命！我不想死啊！」

　　這種以武力草菅人命的行為，讓菲洛斯皺起眉頭。在他的國家裡，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由，那正是他們立國的宗旨。他阻止道：「住手！你以槍殺人質來威脅邗國政府放人，這種濫殺無辜的行為，和他們對你首領做的事有何不同？放手吧，我可以再撥電話給我國駐邗的外交大臣，請他轉答我國要求公開公平審理新月一案，可前題是你不能傷害任何一個人質，否則我沒有立場介入此事！」

　　一直保持著沈默的星雅也道：「只要你們不殺害人質，舒氏基金會可以提供你們所需要的經濟協助，幫助你們的人民渡過旱災。」她不喜歡看到殺人的場面，而且她也不希望這些寶貴的藝術品染上血腥。

　　「你以為只要殺害一兩個人，讓大眾看到你們不惜玉石俱焚的決心，政府就會因此讓步嗎？」易蒼彧突然問道。

　　「不，你錯了，你只要殺一人，你的籌碼就會變成零。因為政府之所以到現在未大舉突圍，正是忌憚你手中的人質，一旦你殺人便是自毀長城，政府必會採取激烈的方式突破這裡。到時即使誤傷人質，政府大可都推到你們頭上。」
　　他們幾人的話起了作用，就見原本綁匪手上直指人質的槍，開始鬆動。

　　怎麼辦？

　　「什麼金援？你們這是聯合罪犯公然叛國！還有你這個外國人憑什麼干涉我國內政？」聽到星雅和菲洛斯的話，黃正義不滿地破口大叫。

　　「你搞清楚再亂吠好不好？他們明明是在救人！」在一旁偷聽到快受不了的綠姬，大方地站了出來。

　　「你又……」是誰？黃正義未出口的全吞了回去。女子豔麗非凡的容顏，張揚十足、神氣活現的神態狠狠地撞入了他的心底，瞬間便奪去了他的呼吸。在此之前他以為自己只喜歡溫柔婉約千依百順的女人，可現在，他改觀了。

　　怎麼就這樣出去了？完全沒有按照計畫！蕭豐為綠姬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感到無可奈何，只得下令全員出動。

　　十一把槍指直眼前八名匪徒，現場情勢頓時逆轉。

　　五名綁匪緊緊捉住手上的人質，向為首者靠近，遮擋她空門大開的背；其他二名綁匪則高舉手槍，二比十一與軍方對峙。

　　女綁匪不看向突襲的雷霆小組，只掏出通訊器，電話那一頭毫無回應讓她不由心裡一陣緊張……。

　　「沒用的，外面那幾個大塊頭都被我們制伏了。」綠姬站姿閒散，右手輕揮作趕蒼蠅狀。

　　她真的是很有激怒人的天份，蕭豐心想。

　　「放下武器吧，你們已經被沒有任何勝算，所幸人質沒有受到受害，事情還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蕭豐盡量放柔語調，避免再刺激歹徒。

　　女綁匪卻置若未聞，手上的槍，不指向衝進來的雷霆小組，卻指著眼前的人質。她對易蒼彧道：「你說過，我只要殺一人，我就沒有談判的立場；那反過來說，只要有一人死亡，軍方這次救援就不算成功，對吧？既然這樣，」她終於看向蕭豐，「我們何不各退一步？再等十五分鐘，我要知道，政府到底答不答應釋放首領……」

　　蕭豐蹙眉。他向來是不接受歹徒投降時開出的條件，可這次情形不一樣，現場還有這麼多動彈不得的人質，如果綁匪因要求被拒硬做出困獸之鬥，後果將不堪設想；但也不能排除，十五分鐘後，如果政府的決定仍是不放人，這群歹徒失望之餘會拿人質洩憤。

　　蕭豐免為其難點頭，卻在暗中對雷霆小組下令：十五分鐘一到，不論政府決定如何，趁歹徒鬆懈的那一刻，開槍制伏。

　　「可以讓我先看看蒼彧的情形嗎？我好擔心他啊！」綠姬纖手拭淚，柳眉深鎖，整個人看來無比柔弱，楚楚動人。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沒有人會懷疑她不是易蒼彧的紅顏知己。

　　黃正義看了是一陣心痛；易蒼彧看了卻是一陣惡寒。

　　星雅則是不信、吃驚地望著他們。

　　蕭豐差點以為她撞邪了，怎麼人前人後兩個樣？所幸他及時想起綠姬跟來的目的，向綁匪首領詢問。「讓她過去吧？」

　　女綁匪細細打量這名仍在頻頻拭淚，深情望著情人的女子。遲疑了一會，她點頭。

　　「蒼彧──」綠姬長喚一聲後，便急忙跑到易蒼彧身邊。原因無它，她只剰十分鐘可以整易蒼彧了。可在旁人看來，她就像是迫不及待想確認心上人安危的樣子。

　　「你身上好臭。」易蒼彧突然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勾起了綠姬剛剛在下水道的不好回憶。

　　「親愛的，」綠姬臉上展現了嬌媚十足的微笑──通常她笑得越媚，代表那個得罪她的人死得會越慘。

　　果不期然，她從隨身袋裡掏出一個特大號的針筒，低聲道：「我來幫你取樣，看你到底是被下了什麼藥。」

　　易蒼彧還想掙扎，綠姬又搶先一步附在他耳邊道：「我知道你是裝的。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你一定不希望被識破吧？」

　　趁他遲疑，綠姬微笑地迅速將針插入離他手臂痛穴最近的血管裡，狠狠抽了他一百CC的血。

　　「你……」易蒼彧微冒冷汗，痛得咬牙切齒。

　　綠姬卻不管他，轉身對倒著一旁的菲洛斯上下其手檢查他的身體。

　　「她在做什麼？」為首的綁匪驚覺不對勁。

　　「……她是護士，所以習慣性有那些動作。」蕭豐努力地為綠姬的行為找出合理性。

　　「夠了，你快離開！」她舉槍對著綠姬說道。

　　綠姬笑著起身，攤攤雙手，準備回到原位。

　　「等等，你手上拿了什麼？」

　　「沒有啊。」綠姬無辜道。

　　「把東西交出來！」長槍再次指向綠姬。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綠姬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快速將手上的盒子打開。就見五條豔紅、黃、綠、橙、藍的小蛇，迎面直撲為首的綁匪！

　　二名同伴眼明手快地將她推開，自己卻掛了彩。毒素瞬間擴散開來，連槍枝都無法再舉起，兩人猛地攤倒在地上。

　　其他二人則迅速幫他們急救，割開衣服，露出了黑色的毒蛇牙痕，吸出毒血。但兩人卻不見好轉，臉色越發蒼白、盜汗、抽搐不已。

　　「解藥交出來！」首領不禁焦急地大吼，心裡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給斃於槍下。她怎麼就著了她的道？

　　「喂，槍別亂指，你抖得這麼厲害，萬一射到我怎麼辦？」綠姬素手一揮，將眼前指著自己的槍口撥到一邊。

　　「解藥交出來！」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蕭豐心裡挺同情和她作對的人。

　　「我身上沒那種東西。」綠姬還一幅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樣子。分明是故意氣人！

　　「是嗎？」她豁出去了，衝進人質群裡，嚇得人質尖叫連連，她速迅地找到了她的目標，將長槍抵住了那人的太陽穴──是易蒼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