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10、對峙

　　「如果你不想要你的情人死在你面前的話，就趕快把解藥交出來！」

　　「蒼彧！」星雅緊張地大叫。

　　綠姬看見這一幕便開始發抖──興奮地發抖，事情竟然如她所願演變到這一步！啊，如果這個綁匪問都不問她一聲，直接就往易蒼彧身上轟出個洞來，那該多好啊！

　　「我我我寧願大義滅親也不會把解藥交給你的！」太興奮了，向來伶牙俐齒她竟也不住吃螺絲。

　　「綠姬！」兩聲哀求聲分別來自現場的星雅與通訊器那端的守悅。

　　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易蒼彧決定動用靈力自力救濟，以免這綁匪被綠姬激得失去理智，失手開槍。

　　「風行──圍！」眼看這女子將被制伏，可奇怪的事發生了；她的周圍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存在，將他的咒術阻擋在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砰！」還不等他反應，槍聲頓時響起。肩上的劇痛讓易蒼彧知道自己中槍了，而咒術反噬讓他此刻動彈不得。他苦笑，這回他算是陰溝裡翻船了，幸好這一槍不是開在他頭上。

　　快十多年沒受過傷了。……如果你敢給我蹭破一塊皮，你就給我試試看……想到守悅的危脅，他大概會很生氣吧？

　　腥紅的血液流出，讓綠姬也嚇了一跳。這傢伙為什麼不躲？「解藥的確不在我身上，但我可以請人送過來。」綠姬終於正色道。

　　她馬上撥了一道電話，「麻煩你將『五花瓣』的解毒血清送到博物館前來。」末了，她悄悄地加了一句，「是pretoalx。」剛剛出來時，她已先聯絡當地長生殿實驗者備齊二十四種解藥，就等她看完人質，判斷到底是那一種。

　　冷靜下來後，女綁匪發現眼前的情況對他們大不利。同伴中已有兩人受傷，除去看顧他們的人外，連她在內，只剩四人與軍方對峙……

　　她必須先發制人！

　　一旋身，長槍用力抵住黃正義的腦袋，嚇得他臉色頓時發青。「你……你想做什麼？」

　　蕭豐放柔語氣，上前一步，極力安撫道：「把槍放下，不要一錯再錯！」

　　「滾出去，你們這些政府的走狗！」

　　「你……」

　　「我說滾！」同時，「砰！」的一聲，槍聲響起，鮮血四濺，就見黃正義痛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大腿上鮮血四濺，「照、照她的話做，快啊……」

　　「通通滾出這裡，否則下一槍我打爆他的頭！」

　　蕭豐腦中快速衡量「保全人質以盡到局長的義務」和「成功逮捕這群綁匪加冠進爵」，該取捨何者？最終，他還是下令道：「全員退出屋外！」

　　「我可以留下來吧，你把我的愛人打成這樣，也該讓我為他止血吧？」綠姬道。

　　「你最好不要再玩花樣！」女綁匪不得不同意，因為她的同伴還得靠她救治。

　　在這種同時被四把槍瞄準的情況下，綠姬依然不見懼色，檢查完易蒼彧的傷口後，飛快為他止血，同時極盡所能在包扎時弄痛易蒼彧。「算你運氣好，子彈沒卡在肌肉裡。」

　　「還有我啊……」一旁的黃正義忍不住發出虛弱的叫喚聲。如果這位美女也能用她的手幫自己治療的話……

　　綠姬頭也不回道：「可以，治一次五千萬，醫療費記得匯到我戶頭。」

　　「他們還能撐多久？解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看著同伴抽搐情形越來越嚴重，女綁匪焦急問道。

　　「知道心痛的滋味了？何不想想這些被你綁架人質的家屬們，會有多心急？還是說你也跟你口中的邗國人一樣，只有自己同胞的命才是命，別人的隨隨便便就可以犧牲？」綠姬冷眼旁觀道。

　　「綠姬小姐，別再說了。」菲洛斯嘆道。他不想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子，再去刺激綁匪。

　　沒想到那綁匪卻道：「沒錯，我有罪，可是，只要能讓首領平安的回到領地，我們這些人，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當然她指的代價，當然也包含現場所有人質的性命。

　　真是溝通不良！綠姬翻了個白眼。想來要說服他們放棄這次的行動，是不可能的事了。

　　博物館外，一名男子高舉手中的盒子，高聲喊道：「你們要的解藥在這裡！讓我過去吧！」

　　博物館的大門開了。那男子咽了口水，開始前近。

　　門內，兩名綁匪舉槍，聚精會神、眼光來回逡巡前方的情形，絲毫不敢大意，就怕被警方找到機會突破。

　　還好，剛剛闖進來的那十一個警察，一個不缺，站在離這裡十尺遠的地方。

　　就在綁匪之一放心正要接過盒子時，一道銀光倏地從人群方向射出，直擊門邊的匪徒！

　　同伴中彈，另一名綁匪反射性便開槍還擊，阻止了想撲上前突圍的便衣警察，同時用力地關上了大門。

　　「失敗了！」蕭豐暗聲低咒。

　　邗國政府遲遲不肯答應，再加上己方又有人掛彩，女綁匪生氣不已，忍不住激動罵道：「你們邗國的人好卑鄙！竟然暗箭傷人！」

　　是喔！就許你打劫綁人，卻不許別人傷你的人？什麼道理！要說綠姬還有一分同情的心，在對方這種態度下，也早揮發光了。更何況她從來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會攪這一局，也不過是想看易蒼彧狼狽的樣子。

　　「他們又派人送解藥了。這次應該不會有問題，因為對方是……」

　　「警告他們不准再耍花樣！否則下次遭殃的就是人質。」不得已，她只有再相信他們一次，她的同伴是再也撐不住了。

　　本來打定主意冷眼旁觀的綠姬，卻在看到那個被他們用槍指著頭，押進來的「送貨員」後，再也無法冷靜，只能張大那雙翡翠綠的雙眼，死盯著他不放。

　　易、守、悅，你是嫌還不夠亂是不是！你他x的給我滾進來做什麼？！

　　不必照鏡子，她相信自己臉上的表情必定是像躺在地上的某人一樣，眼底快冒火了！

　　誰知這少年竟忒鎮定，看都不看綠姬那邊一眼，柔順乖巧地走到女綁匪面前，輕聲道：「解藥送來了。」

　　距離他兩最近的一人，以懷疑的眼神瞟了少年與他手中的盒子一眼，道：「這解藥會不會有詐？還是先找個人試試看吧？」

　　「不必！」還不等那女綁匪回答，綠姬隨即大聲說道，同時走到守悅身邊，拿過盒子，取出注射器與藥劑，兩三下準備完畢後，便往地上那兩個中毒的人身上扎了下去。

　　本來信不過綠姬、以為她會趁機搗亂、打算情況不對就要動手的女綁匪，在看到同伴抽搐、冒冷汗的情形好轉，且神情不再痛苦後，緊握槍枝的手才微微放鬆。

　　「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中了五花瓣的毒，只要在一個小時內注射血清，大部分都救得回來，除非你這兩個同伴的身體太差了些。」綠姬聳聳肩道。

　　噹、噹、噹、噹、噹！

　　就在此時，廣場上的大鐘響了。

　　五聲鐘響，代表的是五點，是綁匪要求釋放其領袖的最後通牒時間，可王宮那邊，卻遲遲未傳來答應交換人質的訊息。

　　一時之間，大廳竟陷入了一片靜默。

　　綠姬率先道：「放棄吧，你們不會成功的。別說你部署在一二樓的人早被軍方放倒，就算政府最後真的同意放人好了，可在軍方層層包圍下，你們十幾個人又要怎麼逃出去？我看得出來，你很珍惜你的同伴，否則你剛剛也不會因為他們中毒而發那麼大的火了；既然如此，何不為了這群捨命跟著你的人想想，放棄不可能的救援行動，安全釋放人質，主動向政府投降？」

　　她這番話，女綁匪尚未作聲，旁邊的人倒是先叫喊起來了：「別聽她亂講！我們才不怕死！」

　　「對，不管如何，我們一定要救出首領！」

　　「而且我們手中有那麼多人質，不怕他們不換！」

　　「不，她說的很對，不管救不救得出首領，我都無法帶你們全部逃出去，這樣你們還要跟著我嗎？」

　　「這件事，在出發前，我們早就知道了。如果可以救出首領，拼了這條命不要，也是值得的！」除了女綁匪外，其他人紛紛點頭。

　　「……好！」

　　就在綠姬等人還弄不清她這聲「好」是代表什麼意思的時候，女綁匪卻突然將槍枝交給了同伴，脫下了外套。

　　「啊、啊──！」

　　「啊！！！」

　　在看清楚女綁匪身上的東西後，人質們忍不住發出陣陣尖叫──十幾枚土製炸彈緊緊地包裏在她身上，一旦爆炸，除了女綁匪自己會被炸成碎片之外，這間百坪會場裡所有人都會難逃一劫！

　　「千萬別做傻事！事情尚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何不再給軍方一些時間做準備？也許他們已經同意釋放貴地領袖了。」菲洛斯以沉穩堅定的語氣力勸歹徒打消玉石俱焚的想法。

　　女綁匪搖搖頭，不無哀傷道：「如果他們真有心要放人，過去這兩個鐘頭，早夠他們做出決定了，首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既然如此，你就算是把我全殺了也沒有用啊，人死又不能復生。」某官員之子囁嚅道。

　　女綁匪聽了這話，聲音陡地轉為冷酷，「不是我們要殺你，而是你的國家不救你！你的國人為了自己的私慾，害了我們的首領，連帶害了你們！數十名身份顯赫的人質同時死亡，軍方救援失敗，代表的是政府的無能與殘酷！屆時，無能的執政者會被輿論批判，而世界上各國的視線都會集中到邗國來，看清這件場傷亡背後殘酷的真相！那樣，首領應該就可以暝目了吧？他的犧牲……是有代價的。」

　　一陣靜默後，突然有人大叫起來：「我出十億元！只要你肯放過我，我給你十億元！你剛剛說你的國家缺水缺糧，那一定很需要用錢吧？我出十億！」

　　「我給你二十億！」另一人更大聲地叫喊出來。

　　「三十億！」

　　為了救自己的命、為了活下去，眾人無不爭相恐後、聲嘶力竭為自己的命喊價，就怕太小聲、喊晚了、喊低了，自己就會淪為爆炸下的犧牲品。

　　趁著綁匪被這波喊叫聲吸引住時，易守悅來到易蒼彧身邊，看著他肩上的血跡，「阿彧，你沒事吧？你還痛不痛啊？」

　　少年的眼眶裡竟泛著淚水。

　　易蒼彧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怎麼不痛？剛剛那女人可是使盡全力，用力地往自己傷口掐的啊。

　　「不說這個了，我不是說過，要你千萬別來的嗎？你為什麼還要攪進來？」

　　守悅不理他的質問，逕自問道：「阿彧，你可是動不了？」如果不是這樣，以阿彧的身手，那綁匪絕不可能傷害到他。

　　易蒼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能力會對那個女的無效。」

　　看到守悅因他的話而眉頭緊鎖，蒼彧不禁再道：「不過現在反噬力道已過，我可以感到力量又逐漸回到我身上，你就別擔心了。」

　　守悅抬眼望著女綁匪，低聲問道：「阿彧，你有辦法救大家嗎？」

　　易蒼彧並沒有馬上回答。

　　如果是在其他的情況下，他有把握在火藥火點燃時，將爆炸範圍壓縮在一公尺以內；可現在情形不同，萬一他動手後，他的能力再被反彈回來，別說在場的人質，他連守悅一個人都救不了。

　　他奮力地移動手指，握住了守悅的右腕。「不管怎樣，我都會保護你的。」

　　易蒼彧全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那雙一直注視著他的美眸中，閃過了不解、疑惑、失望、悲傷……等種種複雜情緒。

　　蒼彧，為什麼你不轉頭過來看看我？難道你不知道，面對這樣的情況，我也會害怕不安嗎？

　　看著蒼彧握著易守悅的手，星雅只覺一陣心痛。蒼彧，如果你是假裝的，為什麼你不裝到最後？為什麼讓你破例的人是他不是我？

　　門外，蕭豐冷酷道：「少校，請下令攻堅。一旦歹徒引爆炸彈，裡面的人質都活不了，倒不如趁現在強行突圍，人質的存活率還能高些。」

　　門內，守悅心裡默想，我也想保護你，阿彧。

　　他對著通訊器那頭的霍格道：「麻煩你，將現場的畫面轉給王宮的人看，讓陛下、首相、將軍親眼看看，他的子民們現在正在害怕、正處於生死一瞬間的危機。無論他們的決策是什麼，都不要忘記，這裡也有數十個家庭盼望著他們的家人能平安回去。」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指責，卻透露著無可動搖的信念。

　　霍格按下了傳送鍵。

　　王宮內。

　　會議廳悄然無聲，只有畢斯麥首相獨自站立，看著眾位議員與內閣官員頹喪的臉，他冷酷道：「就這麼決定了，不交換人質，讓軍隊攻堅，就地處決綁匪。」

　　梅烈上將道：「閣下，我認為你該先看看這個。」

　　偌大的電視牆上，呈現的是博物館內部對峙畫面。綁匪身上的炸彈、人質臉上的恐懼、拼命叫價買命的聲音……清晰可見聞，令人宛若置身現場。

　　本來已忍痛做好犧牲打算的眾官員們，在看到親人的那一瞬間，再也按耐不住，紛紛請命道：「首相閣下，請再三考慮啊！」

　　面對這突如其來翻盤的局面，畢斯麥眼神閃過一絲陰鷲。

　　通訊器那頭，霍格將易守悅的話轉述一遍後，末了又道：「新月地區尚且願意用十幾位居民換取其首領之生命，難道我國人民的性命，會比他們不值錢嗎？首相！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背棄自己的國家，除非是他們的國家先放棄了他！首相閣下，請三思啊！」

　　眾人更是齊聲再道：「閣下！」

　　就在這緊張的一刻，簾後，王宮總管出來宣布國王的命令，「首相，陛下已決定交換人質！」

　　「陛下英明！」眾官員大喜，紛紛對著簾幕叩拜。

　　為什麼？當初設計逮捕穆罕時陛下也同意了，為何現在又……

　　像是看出畢斯麥的疑問，總管低聲道：「因為公主也在裡面！陛下有令，千萬不能傷到公主。」

　　冷冷瞪視總管，畢斯麥轉頭看向那場讓他功虧一簣的轉播畫面，赫然發現……該死！真的是她！

　　看著梅烈，畢斯麥一語不發，掏出代表「同意」的紅牌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霍格接到上將的通知後，趕緊制止蕭豐攻堅的行動，並向博物館內宣布釋放穆罕的消息。

　　一場歷時三個小時又四十五分的人質挾持危機，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