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58、廢墟(七)合體物

　　綠姬的隨身袋中什麼都有，她挑出了一套男裝遞給雲藍。

　　雲藍去看黑獒，靈獸仍被白繭包圍，代表牠還未接收「祝福」。

　　他將耳朵貼近白繭，聽到裡頭傳來抗議聲，「……喂！我不要你的施捨，把你的靈力收回去，聽見了沒？否則，你還來的東西，我也不要了！」

　　雲藍輕撫結界，目光柔和，「這不是施捨，是我對你的虧欠。」

　　周遭，溫度陡然下降，陰風吹起，帶來腐臭的氣息。

　　綠姬機警喝道：「什麼東西！」

　　──它就佇立在山坡上，身體低伏，綠色的眼睛在夜晚幽幽發亮，注視著他們。

　　它的外表太詭異了。

　　它像隻山貓，可背脊上，正馱著三顆老者人頭，目光充滿怨恨；身體兩側是數十顆青年男女人頭，還保持著死亡前驚慌的模樣。

　　可這隻貓卻在笑，背上頭顱都在怨恨，可這隻貓的表情，卻像個人一樣在笑。

　　綠姬認出了那些人頭，裡頭有西格的──那個最喜歡和自己打鬧的大男孩……還有其他實驗者……

　　它殺了人，還將他們鎖在肩上，像戰利品似地炫耀，讓死者不得安寧。

　　「我、要、宰、了、你！」

　　綠姬揮刀衝了上去，恨不得將它大卸八八塊，全然不顧自己背後空門大開。

　　決斂隨後跟上，將祭司劍解下交給雲藍，「照顧好你和你的朋友。」

　　潛伏在林間的吸血蝙蝠，見到這兩個斬殺了無數負面物的「殺神」離開後，立馬爭先恐後狂撲下來，想將留下的「美味」青年分食殆盡。

　　──寒光一閃，祭司劍出鞘，數百隻蝙蝠都被一刀剖成了兩半，摔落在地，蝙蝠大軍受了驚嚇，亂飛亂竄。

　　雲藍手在流血，這是他驅動祭司劍的唯一方式，為了身後的朋友，他不能退讓。

　　藍眸映著劍光，竟比天上的星斗還要攝人心魄。

　　綠姬刀勢兇猛，大開大闔，直逼合體物頸項，卻聽好幾個聲音在說，「這些人頭啊，你眼熟嗎？我為了維持他們最生動的模樣，特地等他們恐懼到極點時，才一一撕扯下來……」

　　那聲音揉和了男女老少，合體物在利用他們的嘴說話！

　　「你給我閉嘴！」綠姬猛地刺入合體物的前掌，正想將它劈成兩半，卻發現刀拔不出來，合體物面露詭異微笑，身上眾人頭的眼睛突發紅光，緊接著紅芒大盛，倏地掃射──

　　決斂撲向綠姬，將她護在身下。

　　那光芒行經處，將山丘化作齏粉。

　　決斂喝道：「它在激怒你，看不出來嗎？你跟在我身後，我來對付它。」

　　「智祭司閣下啊……你為了教廷，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封印廢墟，你這一生最渴求的是什麼呢？」

　　「教廷的崇高地位？」

　　決斂並指如劍，風刃削下了它身側的人頭。

　　「不對，你已經有了……」

　　「世人的匍匐信仰？」

　　「無與倫比的力量？」

　　它每說一句，決斂便劈下一顆頭顱，毫不遲疑。

　　「如果都不是的話……你有沒有奢想過一些平凡的溫情？」

　　決斂的手陡然一頓。

　　離他最近的人頭，張嘴便咬下決斂手臂的肉。

　　「你的血很甜喔，智者……」

　　合體物張爪往決斂臉上揮去──

　　千鈞一髮間，綠姬從後面拉了他一把。「它看得透人心，雖然我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但無論它說了什麼，都別聽！」

　　此刻，黑獒還在與「祝福」融合，掙扎想要出來，可如此一來便會前功盡棄，雲藍阻止了她，「不行！現在的你根本打不過它。」

　　「憑你們就打得過嗎？」黑獒急道。

　　「明知道我們打不過，你還要湊過來，這不是很蠢嗎？與其全軍覆沒，我倒希望你留下來，趕快恢復靈力，我們來替你拖時間。」

　　「這次，換我保護你了，阿獒。」

　　這傢伙，都什麼時候還裝帥？會死人的啊！

　　黑獒覺得自己彷彿全身都著了火，肯定是被易守悅氣的！

　　此刻的阿獒，只有一個念頭：等他恢復後，他一定要痛揍姓易的一頓！

　　所以……你可千萬別死啊！

　　西格的臉又浮現在綠姬面前，喊道：「執法者，你為什麼不救我們？如果那天你沒有拋下我們離開的話，我們就不會死了……你欠我們一條命啊……！」

　　綠姬僵住了，無法動彈，那是她的愧疚。

　　阿藍單手摟過綠姬的腰，將她推向身後，同時右手拿著祭司劍，直指合體物眉心，「它不過是在利用故人的臉迷惑你，逝者是不可能復活的，也不應該再復活……」

　　綠姬心臟猛地一跳。

　　雲藍說話時的神情，彷彿是他的親身經歷，而不是單單在講道理。

　　阿藍推開了綠姬，自己迎上合體物。

　　綠姬跌倒，只能等著那怪物的銳爪將他撕裂──

　　卻在最後一刻，停止。

　　總是在笑的合體物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何無法攻擊這個人類。

　　「吼──！」它衝擊狂吼，背上的人頭都跟著叫囂，無堅不摧的死亡紅光瞄準了雲藍，可卻通通碰觸不到他。

　　「原來如此……」綠姬恍然。

　　──它吞了聖物！

　　她一直認為，那神子的心思詭譎，甚至擔心有一天，對方壓不住自己的欲望了，阿悅逃得過他的逼迫嗎？。

　　可現在……

　　到底是什麼樣的執念，才能讓脫離主人的殘骸，在千年後、甚至是在被其他力量操控下，仍然不去傷害阿悅分毫？

　　「……我和『那個人』長得很像，對嗎？」雲藍突然問。

　　即便他沒有講明，可綠姬卻知道他問的是誰。

　　那個令神子甘願為之受刑的人。

　　即使機敏如綠姬，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雲藍卻猜到了，「像就好。」

　　雲藍往前一步，合體物卻反而避開。

　　他以血驅動了祭司劍，一招砍在合物體背脊上，卻避開老者的頭顱。

　　靈力者是為了替自己討回公道，可合體物不該利用他們的報仇之心去做惡。

　　雲藍的血，腐蝕了合體物的傷口，冒出陣陣白煙。

　　合體物咬住雲藍的劍，眼神殘暴得像要將他撕裂，可最後卻吐出劍，離開。

　　雲藍緩緩跪下，以劍支地，憋在胸口的氣，直到現在才鬆洩。

　　「阿悅！」

　　雲藍抬頭望她，「你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麼透過我，可以找到第八之力……」

　　綠姬扶住了他，目光複雜。「除了白髮，阿悅，你的模樣和照片中的一模一樣。」

　　決斂撫著臂傷，背靠樹，冷冷看著二人。

　　……原來如此。

　　第八之力，如此龐大的力量，不該是憑空冒出，過往的歷史必然留有他的軌跡，可沒想到是這件事，洩露他的身份。

　　協助教廷，將東西大陸信仰版圖擴張到極致的神子，渠潭御座啊……

　　過去錯，直到現在，您還是在犯同樣的錯誤。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為什麼雲藍會懂得古典祭文？

　　為什麼14年前，雲藍獻祭後卻沒死？

　　為什麼靈獒會突然出現在碧谷，並且喪失心智？

　　……第八之力，那晚也在易莊園吧？

　　是他，在最後一刻連結起六芒星陣法，不是為了拯救世人，只為了一份私情。

　　他直覺向綠姬望去。

　　綠姬雖然掩示得很好，可他還是從她眼中看出一絲來不及隱藏的驚慌。

　　果然……他得加快速度了，他必須趕快到達世界之樹，將這一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