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56、廢墟(五)水村

　　「不行，這條路走不通了。」

　　黑獒甩甩頭，將身上的爛泥巴甩飛得到處都是，惹來綠姬的大白眼。

　　阿藍等離開人面花寄居的木村後，繼續往前走，卻又遇到阻礙。

　　「前方的路已全數化為沼澤，根據我目測，大概有1公里。」

　　「連你也沒有辦法越過嗎？」阿藍問。

　　黑獒皺皺鼻頭，「我在這兒這麼久，不是每場雨都會造成現在這種情形。那條路……有負面物的味道。」

　　綠姬冷笑，這些卑劣的東西。「又是負面物擋住我們的去路。」

　　「有這裡的地圖嗎？」阿藍問。

　　決斂遞給他。

　　「你們看，」阿藍手指在圖上點了點，「普羅村在世界之樹南方70公里處，我們自此出發，往左到現在的木村，卻遇到了沼澤阻擋……」

　　「這條路離世界之樹是最近的，所以它們切斷了它。」決斂接著道。

　　雲藍道：「我們沒必要冒著危險硬過沼澤，我建議，我們最好返回普羅村，改往右走。」

　　「往右，跟在柴勒的後面走嗎？」綠姬問。

　　雲藍點頭，「柴勒已經幫我們引開大部分負面物，所以我覺得相對安全。」

　　決斂卻是臉色沉重。「我不同意。這樣折回改走其他路，至少得再多花2天，可這段時間，封印隨時有坍塌的危險。」

　　「我寧可多花1天時間留在原地，等待沼澤乾枯。」

　　阿藍還想再勸，「可是……」

　　「你這麼堅持要折返，是有什麼目的嗎？」決斂目光冷然。

　　綠姬心想，又來了，智者的意見又與阿悅相左，而且還總是懷疑。

　　「希望你不要有天真的博愛想法。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的人，最後會只會拖累大家。」

　　黑獒是氣雲藍，可他更厭惡教廷，所以他大聲反駁，「可我剛剛嗅到的味道還很新，而且很重，它們極有可能還埋伏在後方。」

　　綠姬趕緊接口，「這樣看來，沼澤仍是有風險的，我們還是折回吧，好嗎，閣下？」

　　決斂終於不再說話。

　　黑獒馱著三人往回跑。

　　決斂坐在黑獒的腰部處，閉目養神，明顯不願與人攀談。

　　綠姬則與雲藍坐在黑獒的脖頸。

　　她看得出與智者爭執後，阿悅情緒有些低落，便想要勸慰他。

　　「那個……智者說話有時比較直接，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見雲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綠姬再道：「智者身上的傷，有三道是為我擋的。那時我剛進來廢墟沒多久，還不熟悉負面物的作戰方式，差點著了道，是智者為我擋去那些攻擊。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雲藍一愣，沒想到竟還有這段過往。

　　而綠姬會對他說出這番話，想必是在安慰他。她的關懷，令雲藍漾起一抹深刻的笑容，「他能如此待你，我對他只有感激。」

　　看著他的笑臉，綠姬不覺也揚起了嘴角。

　　決斂的眼睛睜開，定定看了前方彼此相望的兩人一眼後，又隨之閉上。

　　***
　　黑獒的速度很快，只半天便過了普羅村，在往右的路途上，每隔幾公尺，就能看見負面物的殘骸。

　　雲藍等人停下，檢查這些負面物的傷口。

　　「眉心都有血洞，一招斃命，應該是被柴勒槍殺。」

　　雲藍若有所思，「柴勒的槍彈如果用完了，他的處境就危險了。」

　　綠姬輕哼，「柴勒不是笨蛋，他既答應，就必然有辦法撐過。而且，我看見他的槍柄上也有……所以，那把槍，或許也是……」

　　「也是什麼？」

　　綠姬極度不願在阿悅面前提起這四個字，但為了讓他放心，她還是說出來了。

　　「八芒星圖案，應該也是第八之力所造，擁有無限空間。」

　　雲藍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似乎走到哪，都能聽到你們談這個名字。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來了！綠姬故作鎮定，「是個野心家吧？否則不會狂妄到把ISA和威頓費格放在一起，掌黑白兩道權力；又併入我們長生殿與其他組織，享長壽、財富與耳目聲色，彷彿這世上的一切，他都想把持。」

　　「是嗎？」阿藍笑了笑，「如果真是個野心家，為什麼肯在14年前，付出一切消彌一場災難後，卻又沉寂無聲，不向世人索取回報呢？」

　　聽了這話，綠姬神色變得極為怪異。

　　聽阿悅的話意，竟是對他有好感？！

　　可阿悅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只要一想到這個救命之恩，竟來自那樣的變態……光想就讓人全身不舒服！

　　綠姬衝口道：「或許，他根本不是什麼大善人，而是他有更想要的東西呢？」

　　阿藍直覺反問：「會是什麼？」

　　糟糕！她真不該逞口舌之快。

　　「奇怪……我不記得這裡有條河啊？」黑獒再次停下。

　　「如果黑獒的記憶是對的，那眼前的長河，便也是負面物造成的了。」

　　這條「憑空出現」的河，河道寬廣，水勢自東邊奔騰洶湧而來，間夾著幾處漩渦，黑幽不見底。

　　眾人接近河岸查看。

　　決斂解下腰上配劍，戳起河岸的殘骸，拋入水中，頓時引來無數宛如食人魚般的生物，將其分食殆盡。

　　綠姬跟在他身後。「若要徒步過河，這些魚可不是吃素的，河道便是它們封鎖我們前進的方式。」

　　「莫非，它想將我們往這個方向引？」決斂疑道。而且，剛好還是雲藍建議的方向……決斂的心中越來越懷疑了。

　　黑獒再度馱起眾人，沿著河道走，看能不能找個合適的地點，伺機過河。

　　「我討厭水，那傢伙在水裡。」

　　黑獒的表情是極度嫌惡，「水中有個難纏的傢伙，我真不希望和『它』交上手。」

　　「是什麼東西？」雲藍追問。

　　「是一條蛇，狡猾的很，我上次還差點被『它』咬破肚子。」

　　阿藍看著地圖，「再往前走，便是水村，北靠著草原最大的湖泊。」

　　綠姬湊到他身邊，比了比，「看這方向，這條河的水，八成是負面物將湖泊撞出缺口後所造成的。」

　　這樣的結果，便是眼前的臨時河道、大湖泊、與注入湖泊的河川，串聯成一道長達近百里的水道封鎖。

　　決斂道：「必須得渡過這河水，我們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浪費！」

　　「水村應該有船，可以渡湖，即便廢棄許久，修整後應該可以再用。」雲藍盤算道。

　　黑獒想了想，「『它』可以透過水四處游竄，不過好在，食人魚會自動避開『它』，『它』連食人魚都吃，所以我們只要跟著魚走，應該就可以躲開『它』。」

　　***
　　水村北岸，的確有渡口船塢。

　　綠姬檢查一了會兒，「這裡面是有鐵船，但燃油都沒了，動力引擊也無法再用。」

　　「怎麼辦？」

　　「這裡還有傳統划槳船，我可以馭風過湖。」決斂道。

　　黑獒因為九極體狀態太過龐大，為了搭船方便，化形成為普通狼犬。

　　雲藍坐在船首，綠姬與黑獒在船中央，而決斂在船尾。

　　「幸好還有艘船可以載我們過湖。」阿藍低頭，卻看到湖面下，來來回回、數量眾多的黑點，緊跟隨他們。

　　「這些食人魚還不死心！」綠姬冷笑。

　　突然！數條食人魚竟躍出水面，張大嘴往雲藍飛撲來──

　　「小心！」

　　綠姬左手拉了他一把，右手一揮，便將它們砍成兩半。

　　殘軀摔到了船上，魚首還蹦蹦跳到雲藍身邊，企圖咬他

　　「哼，不自量力！」黑獒一掌便將魚首給拍成了肉泥碎漿。

　　此刻，綠姬、黑獒都為阿藍聚到了船首，船尾只剩決斂一人在掌舵，船身頓時一陣顛簸。

　　決斂喝道：「你們快回原位坐好！」

　　可還沒等他說完，船首下方，黑點不知何時已匯成大片黑影，瞬間爆飛，彈入船首！

　　縱使綠姬與黑獒動作再快，但魚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竟把船首給壓沉傾斜，最後竟然翻船！

　　噗嗵一聲，阿藍跌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間湧來，他感到自己在往下沉。

　　阿藍費力張開眼，湖底下是深綠色的世界，越往下看，越是幽暗。

　　他試著划動手腳，阻止沉勢，右腳踢了一下，竟順利地翻過身來，他伸手用力下划，衝著頭頂上的陽光直去。

　　是綠姬！

　　湖面下，綠姬的長髮在湖中飄散開來，她帶著近乎急切的表情，拼命向自己游過來。

　　怎麼了？

　　她從懷中掏出了瓶子，嘴裡像要喊什麼，可大片的湖水阻斷了她的言語。

　　阿藍心中一緊，加快速度，在兩人即將交會時，他向綠姬伸出了手。

　　綠姬拉住了雲藍，同時右手奮力將瓶子往雲藍身後一丟，白色的粉末，折射出點點亮光。

　　我的背後……有什麼嗎？

　　雲藍直覺回頭──

　　數百條食人魚在他身後，上下左右佈滿了全部空間，數百張魚嘴同時大開，露出鋸齒狀牙齒，只差一步就要咬住阿藍。

　　就只差一步。

　　那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形成了一道銅牆鐵壁，魚在沾上粉末時，瞬間停止不動，然後維持著張大嘴的樣子，一隻、二隻、三隻……逐漸往下沉。

　　雲藍飛快轉身，捉住了綠姬的手臂，奮力往水面游去。

　　「呼──哈！」雲藍吐了一大口氣，「那是什麼？」。

　　「我為大型貓科動物做的安眠藥，為了實驗搬運方便，保證一秒見效！」

　　「……綠姬，你真棒！」

　　他又大喊，「智者，阿獒，你們在哪？！」

　　決斂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沒事。」

　　智者一身乾爽，站在船上看著他們，顯然在翻船時，智者並沒有被波擊。

　　決斂伸出手，但不是兩個人一起，而是先將綠姬拉上船，再拉雲藍。

　　黑獒也竄了出來，滿嘴抱怨，「呸！吃了我一嘴魚……」

　　雲藍與綠姬看向牠，隨即臉色大變，大喊，「小心！」

　　水底下大面積陰影，猛然竄出──

　　大量的水自空中濺下，雲藍終於看清了「那東西」的長相。

　　那條蛇直立後足足有8公尺高，還不算牠在水底下的長度，外貌像是一條眼鏡蛇，但體積卻足足有正常蛇的五十倍大。

　　牠的頸部膨脹，無機質的黑色瞳孔，來回逡巡著底下獵物，驀地喙部大張，露出毒牙，向雲藍撲來！

　　「砰」一聲，黑獒恢復為九極體狀態，三眼犬猛地咬住眼鏡蛇，兩隻巨獸撕咬扭打在一起，場面驚心動魄。

　　黑獒顯然與牠打過幾次交道，學到經驗，幾次攻擊後，黑犬便站到了蛇背七寸位置，壓得牠無法抬頭咬人。

　　雲藍與綠姬皆屏氣凝神望著黑獒。

　　誰也沒注意到，前方的湖水慢慢漾起漣漪，有個東西從湖中升起，巨蛇尾巴像鐵箭，射向雲藍──

　　「看前面啊！」黑獒怒吼，竟放開口中的獵物，朝他們狂奔而來，口中吐出火焰阻擋巨蛇尾巴。

　　可巨蛇得到了喘息，立馬自黑獒背後捲住了牠，收攏擠壓，耳邊傳來黑獒痛苦的哀嗚。

　　再這樣下去，黑獒的肋骨會被壓碎，刺穿內臟而死！

　　雲藍視線瞄了前方，再比比自己，堅定地朝綠姬點點頭。

　　綠姬會意。

　　雲藍跳下水，游到最前方，想引開巨蛇注意。

　　巨蛇的注意力果然自腹中的獵物移開，黑色的豎瞳緊盯著雲藍。

　　而後方，綠姬悄然接近，拔刀，眼看就要刺中蛇尾──

　　黑獒卻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竟衝綠姬大吼，「你們快躲開！」

　　怎麼回事？

　　突然，綠姬感到面前有股力道朝她猛烈撲來，她本能收刀，往胸前一擋──

　　本該在十尺外的蛇頭，轉眼竟竄至她面前，腥臭的蛇嘴離她不到一指，喙部闊大到可以把她整個人吞下。

　　千鈞一髮之際，決斂游到她身邊，將她拉走。

　　「這是怎麼回事？這蛇的動作怎會如此快，一下子就回轉？！」

　　而前方，阿藍已游到阿獒旁邊，想攻擊捲住阿獒的蛇尾。

　　黑獒狂吼，「不是叫你們要躲開嗎？它是雙頭蛇啊！」

　　這句話還沒說完，瞬間，蛇尾又化為蛇頭，多虧黑獒拖住，阿藍才能及時閃開。

　　綠姬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難怪它可以……」

　　阿藍冒出水面，大喊，「綠姬！」

　　綠姬馬上將懷中的瓶子丟向雲藍。

　　那是「安眠藥」，阿藍抓住了瓶子，反手將它撒向蛇頭。白色的粉末飄散在巨蛇四周，卻無法阻止牠的動作。

　　綠姬不敢置信，「我的藥竟然……失靈了？」

　　「你們快讓開！」決斂將綠姬、雲藍帶開，以免接下來的反擊傷到他們。他的目光落在黑獒身上，「你撐得住吧？」

　　這男人要用那招了吧？

　　那是西方智者令人聞風喪瞻的招數，也是14年前他攫住自己的殺招。

　　黑獒齜牙咧嘴，「就算我說不行，你也不會停止吧？」

　　決斂已開始右手捻訣，「我不會讓任何事，阻礙我的去路！」

　　「──雷光閃！」

　　咒語令下，天空頓時烏雲滾滾，傾刻雷聲大作，一道雷光劃破天際，伴隨轟然巨響，擊中了巨蛇！

　　巨蛇與黑獒都被擊中彈飛到岸上。

　　此時，黑獒已昏厥，身上佈滿大大小小血淋淋的傷口，更要命的是斷裂的肋骨已移位，插入黑獒的內臟。。

　　可那巨蛇摔落在地上，扭動了身體，竟然還有力氣再往黑獒咬去。

　　雲藍再也無法忍受，猛地撲上前雙手抱住巨蛇燒焦的尾巴，拖住牠的行動。

　　綠姬急了，大喊，「阿悅快放手！那條蛇的頭尾能前後轉換，你根本無法預測啊！」

　　「既然猜不到變換的規律，就不猜了，反正，我一定要拖住你！」

　　不過轉眼眼，雲藍雙手便被蛇尾的刺扎得鮮血直流，但他仍不肯放手。

　　他痛得齜牙，卻還笑，「我有二分之一的機率會輸，但也有二分之一的機率會贏，不能因為怕輸，就什麼都不試吧？」

　　或許是不耐雲藍的糾纏，蛇尾又變成了蛇頭，正要吞下雲藍時，血液滴中了蛇的眼睛，蛇突然痛苦嘶吼。

　　早在雲藍受傷時，綠姬便想衝過來相救，是決斂攔住了她，「靈力者的血，能剋制負面物。」

　　躺在地上的黑獒，驀地睜開了眼，拼著最後一口氣，撲過來咬住蛇頸。「就不信本座收拾不了你！」

　　三眼靈獸的獠牙，狠狠扎進了蛇的皮膚骨髓，痛得巨蛇身體蜷成一團，不住打滾。

　　綠姬趁機抽刀，一揮斬，砍斷它的頭。

　　蛇頭滾落到地上，維持著張嘴嘶吼的模樣，眼中無限怨毒。

　　綠姬拉過雲藍的手，焦急道：「不是叫你放手嗎？手給我看看，傷得怎樣了？」

　　雲藍掙扎，「你別光顧著看我，先看看阿獒怎麼了？」

　　「你別動！我幫你包紮只要一分鐘！而牠現在最重的傷是骨折插入內臟，是很痛沒錯但沒有生命危險，處理起來至少要半小時，你現在跟我爭這點時間有差嗎？」她邊罵，邊掏出傷藥與繃帶，處理他的傷口。

　　雲藍這才不說話。

　　白色的繃帶透浸出鮮紅的血，令人觸目驚心。

　　都說靈力者的靈力如果越強，則血色越呈鮮紅、越偏金紅色。

　　「奇怪？」綠姬蹙眉。腦海中似乎有個畫面不合邏輯……但，那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