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55、廢墟(四)死囚/背叛者

　　「是你？」雲藍錯愕道。

　　來者竟是柴勒！

　　血跡沾滿了男人的西裝外套，脫去了優雅偽裝，男人的眼神是侵略與陰鷙。

　　他抬手，對準雲藍等人的方向就是一槍，雲藍飛快轉頭，才發現一隻三頭犬不知何時已欺近他們身後，還張著血盆大口！

　　子彈貫穿了三頭犬腦袋，它抽搐死去。

　　「堂堂智祭司閣下與執法者，竟都沒發現背後的敵人，若非我出手，你們早就葬身於怪物之口了，是吧……阿藍？」

　　綠姬皺眉。這人怎麼怪腔怪調？而且，還特別針對阿悅？

　　威頓費格和阿悅會有什麼過節……莫非還是因為……大獵殺？他們還沒放棄嗎？

　　可還沒等她開口，柴勒又投下一顆震撼彈，「早在你們進來前，那些三頭犬便已潛伏在這村子裡了，你們沒感覺嗎？」

　　「你怎麼知道？」

　　「我親眼看他們進來的。」

　　決斂沉聲道：「看來，它們早知道我們要來。」

　　「可是怎麼會？」

　　「莫非是合體物？」綠姬緊握手中刀。

　　黑獒已將三頭巨犬打倒，回到阿藍身後趴下，舔舔爪上的傷，「你說的可是那個新來的醜陋傢伙？雖然負面物都長得歪七扭八，可我在這裡這麼久，還真沒看過如此畸形的！」

　　「你怎麼不早說！」綠姬怒斥。

　　「它做了什麼？」雲藍冷靜道。

　　「雖然這裡平時也不平靜，不同類的負面物各自為政，可它一來，便扇動了所有負面物，它讓它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狙擊教廷使者。」

　　「看來，不先滅了合體物，這些阻礙還會源源不絕出現。」

　　決斂說完後卻突然動手，他手一揮，火龍如細繩纏繞住柴勒四周。

　　那灼熱的火焰，逼得柴勒縮回手，「智者是打算恩將仇報嗎？」他冷笑。

　　決斂卻不理他，只對雲藍道：「還記得我剛剛說的嗎？千年來，一直都是靠教廷來淨化負面物，所以各國對教廷的要求，都會盡量配合協助。

　　「而就在30年前，負面物被封印在廢墟後，教廷的淨化方式也被迫改變了；因為廢墟是靈力禁行區，只能先將負面物吸引到封印邊緣，教廷再從封印外圍，集中靈力，消滅負面物。」

　　「可要怎麼做，才能讓負面物乖乖到封印處──」

　　阿藍問到一半，自己已有了答案。負面物是凶殘嗜血的，所以血肉之軀，便是最好的誘餌！

　　他打了一個冷顫。

　　「信相你也猜到了，沒錯，能吸引負面物追逐狩獵的，是生物，而能遵從教廷的指示，將負面物往封印處方向引的，只有人類。」

　　綠姬眼神一瞇，她已經知道，決斂捉住柴勒要幹什麼了。

　　「過去數年，教廷一直與ISA合作，由ISA挑選死囚擔任此任務。

　　「而柴勒，你作惡多端，走私毒品、販賣軍火，多少人命毀在你手中，又有多少戰亂因你而起？不管哪一國的刑法，你犯下的罪孽，就算被判10次死刑，都還不夠贖罪！」

　　柴勒卻大笑，「哈哈，阿藍，你看，這就是教廷！說得冠冕堂皇，不過就是想拿我的命，去救你們自己罷了。」

　　「住口！」決斂喝道：「那你販賣毒品與軍火時，怎麼就沒想想那些可憐的人下場？人生而平等，都是一條命，難道那些人就欠你，活該被你害嗎？」

　　柴勒不屑，「你們真是太虛偽了，總把自己的真實目的，隱藏在一個大義的名分之下！教廷封印廢墟，真的是為了世人好嗎？那你們為何不向軍方求援？剛剛我已證明，槍炮對負面物有殺傷力，軍方明明有能力可以炸毀整座廢墟，可你們卻仍選擇以人為餌的方式去淨化，圖的是什麼？不就是世人的信仰嗎？」

　　綠姬面色沉著，「你不必費事挑撥離間，你做過的事，天地鬼神都在看。更何況ISA就算挑選死囚來誘敵，也會事先提出互惠交易，沒錯，死囚誘敵風險極高，幾乎九死一生，可一旦活了下來，就算執行過死刑，ISA會放他們自由。

　　「柴勒，你若肯去誘敵，你該執行的10個死刑，ISA也會酌予減刑的，是吧，智者閣下？」

　　「2票對1票，就算我不願，你們仍然有法子逼著我去做的吧？可這不是多數決，阿藍，你以為你不出聲，就能消除你為了自己的命、犧牲他人的罪惡嗎？」

　　柴勒陰沉的眼神環視眾人，「我親眼看著你們將我推下懸崖，如果我能活下來，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必找你們報復。」

　　一直沉默的阿藍，終於開了口，「我也贊成由柴勒去誘敵。」

　　「但我會去救你。」

　　柴勒的冷笑倏地停止。

　　「等我從世界之樹回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會去救你。」

　　「雲藍，你瘋了？」決斂喝道。

　　柴勒沒有看別人，只是盯著雲藍，「我要如何相信你？」

　　「擊掌為誓。」

　　不期然地，他想到不夜城中，阿藍與雲揚擊掌畫面。那是親人間的默契、相知與信任。

　　……終於知道，為什麼像夏無求那樣的人，竟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死纏著他了。

　　人活在世上越久，經歷得越多，要再被打動就越難。

　　可那一瞬間，他心動了。

　　他竟覺得，自己還沒有被世界捨棄。

　　「但是如果你還活著，我會親手送你進法庭，接受審判！」

　　「呵呵呵……」柴勒突然笑不可抑，「很好！」

　　「我等著你履行諾言。」柴勒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
　　天明時，雙方兵分二路。

　　柴勒往右，引開負面物的注意。

　　而往左，阿藍、決斂與綠姬去世界之樹，加固封印。

　　決斂向阿藍問，「你這招以退為進的確有效，可在你不確定這條狗會不會反咬你之前，你怎麼敢這麼做？」

　　「我做任何決定前，都不會先把人當成狗。」

　　決斂道：「那是因為你沒見過被他所販之毒、軍火迫害的人們，你若看到，便不會這麼說了。」

　　阿藍沉思許久，「……或許吧。」

　　柴勒這個人，殘忍偏執，無所不用其極，他害過雲杉，害過星雅、錢豔妮，也害過普世大樓的醫者與病人。

　　他有罪，也該接受懲罰。

　　──可不該是像現在這樣。

　　我指證你是罪人，不是為了要替其他被害人討回公道，而只是因為，我自己要活下去，所以我要把犧牲他人性命的事，找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包裝起來。

　　這一天，草原突然降下了滂沱大雨，整個天空烏雲濛濛，雨勢幾乎遮蓋住了眼前的所有景物。

　　「這樣趕路會有危險，草原上有些地方在雨後會化為沼澤，一旦誤踏則會陷落。還是找個地方休整一下吧。」

　　雲藍抹了把臉，拭去臉上的水，「我記得在普羅村往左十里處，應該會有一個村莊。」

　　決斂聞言頓了頓，「你來過這裡？」

　　雲藍搖搖頭，「雖然沒有，但普羅村房屋擺設就像是個陣法，我曾在易家的經典看過……」

　　遠處傳來黑獒的吠叫聲，「喟！村子到了，你們還要聊天多久？快過來！」

　　同樣是廢棄許久，荒蕪人煙的村莊。綠姬繞了村子一圈，「這裡都是木頭建物，倒是和普羅村的土造房舍大不相同。」

　　雲藍道：「在草原上的確是不多見，但這裡背靠叢林，剛好就地取材。」

　　黑獒本是警戒狀態，卻又放鬆下來，「這座村子啊……我想起來了，是有些負面物寄居在這裡，不過攻擊力不強。」

　　「是什麼東西？」

　　「去後面看看就知道了。」

　　還沒走過前方的木舍，卻隱隱傳來嘻笑聲，一想到這裡是廢墟，便讓人覺得詭異。

　　乍然一看，那是一大片的向日葵花園，可再細望，那些向日葵竟緩緩轉過來，每張花都是人的臉，鋸齒狀獠牙，還會說話。

　　「你們之中……有背叛者，嘻嘻嘻……」

　　每朵花都在說話，目光緊緊跟著他們。

　　不懷好意的眼光，眼球瘋狂在眼框裡打轉。

　　決斂望向雲藍，眼光中帶著評估與思索。

　　綠姬馬上就不高興了，「你什麼意思，竟然懷疑阿悅？那根本就是負面物要分化我們的詭計！你和負面物交手這麼久了，難道看不出來嗎？！」

　　決斂像是想到了什麼，很快回神，「是我想岔了，因為雲藍一直不聽勸，執意要放靈獸走，我才……」

　　黑獒呸了一聲，「搞什麼！如果不照你們教廷的意思來，就是背叛者、就是有異心，是吧？真把自己當正義使者了？」

　　「好了，別吵了，那些花在笑……它們等著我們越吵越開心，變得越大，它們是以人的負面情緒為養分，小心了！」

　　阿藍面對它們問，「你們有看到合體物去哪了嗎？」

　　「他在問我們呢……嘻嘻嘻……他看起來很好吃呢，這樣吧，你讓我們咬一口，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啊！」

　　綠姬一刀便插在那張血盆大口，以無限柔和的聲音問道：「你要現在自己乖乖說呢？還是等到我把你大卸八塊，塞到其他同伴嘴裡讓他們說？」

　　「嘻……好凶殘啊！」

　　「呸呸呸！這刀是什麼做的，難吃死了！」

　　被綠姬刺中的花朵，驀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綠姬眼明手快棄刀後退，但右手還是被沾染到，一點點黑點在她手臂開始蔓延。

　　「暗器傷人，卑劣！」

　　黑獒一張口，便將傷人的花從頭咬斷，吞噬於腹，接著吐出火焰，將人面花園焚燒。

　　火勢很快就擴散開來，人面花都在哀嚎，「背叛者、背叛者！我詛咒你們全數死於背叛者之手！」

　　雲藍本要拉過綠姬的手，檢查她的傷勢，決斂卻先伸手覆在綠姬右手臂上。

　　就見他的手掌心發出微微金光，綠姬覺得有一股熱流在沖刷自己的肌膚。

　　決斂替綠姬拔毒後，臉色更白，「這樣應該就沒問題。」

　　「謝謝你。」阿藍誠心向他道謝。

　　決斂收回手，淡然道：「我幫她，是因為公主曾為我治療傷口，我欠她一份人情，你無須向我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