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53、廢墟(二)青蜓

　　雲藍看到阿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和綠姬將其吃得死死的架勢，心中覺得好笑，更多的卻是溫暖，十四年的離別彷彿消散。

　　可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雲藍面對決斂，冷聲道：「請你解開靈獒的枷鎖。她若不是心甘情願，反而會壞事，如今廢墟負面物的猖獗，和她的不甘心，難道沒有關係嗎？」

　　決斂將阿獒捉走，雖說沒有私心，但終究沒有顧及阿獒的意願，這點他無法認同。

　　「少來替本座裝好心。教廷利用人時，從來沒有慈悲心。」黑獒冷笑，抬頭目視遠方。「而且要論不甘心，我想沒人比得上那棵世界之樹吧？她立在世上多少年，就得看盡多少年的醜惡人間。你怎知，這世界之樹會是心甘情願在此淨化？她若有腳，必定想逃。」

　　決斂皺眉，正想反駁，卻聽雲藍輕聲道：「她若不願，就不會逼得所有負面物都產生了心智，就為群起攻擊她。」

　　「你又不是她，怎麼會知道？」黑獒就想拆他的台。

　　「我只是以己度人而已。心甘情願做事，與被逼著做事，結果絕不會一樣。」

　　在他們說話時，遠方的天空，紅色閃電仍不斷摩擦撞擊，世界之樹默然佇立。

　　敦成早已離開，並向決斂說明船上發生的一切。

　　決斂自嘲，還以為自己是捕獵人，沒想到早落入別人的算計而不自知。

　　夏無求竟然會是第八之力？！

　　可這不可能啊……首先，年齡就對不上，況且當初是為了調查黑雲氣，命信解翻查四方市醫院病歷，尋找死而復生者，這才查到吸食黑雲氣的，是夏無求……

　　決斂問雲藍，「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尋找第八之力的關鍵嗎？」

　　就算他查覺到的事情，都是夏無求用來隱瞞身分的迷障好了；但雲藍是其他預言能力者感應到的關鍵，而不是夏無求故意製造出來的線索，這背後的原因，應該是夏無求來不及隱藏的真相。

　　綠姬表情一僵。是哪個多嘴的向教廷透露這種要命的事？是蕭豐還是威頓費格？而決斂……他對整件事又知道了多少？

　　雲藍首先想到的，卻是決斂對夏無求的折磨，與江錦懷的分析。

　　「為了挽救流失的信仰，教廷就那麼想得到第八之力嗎？」

　　綠姬鬆了口氣。看阿悅的態度，應該還不知道第八之力對他的想法，純粹是認為決斂的目的是要得到神器罷了。

　　她便順著雲藍的話，也道：「這裡的惡獸，只要隨便放走一隻，何愁世人不信你教廷？何必費心找什麼第八之力？」

　　她只要一想到那個夢境，就很難對那個神子有好感。

　　決斂撫著傷口，平靜道：「就算只放出了一隻，我都很難原諒自己。」

　　雲藍心想，綠姬所言，的確是讓教廷揚威的最快方式，但代價卻極其血腥殘忍。決斂對夏大叔與阿獒或許毫不留情，可是他對民眾卻還有慈悲心，不至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雲藍這才放下怒氣，願意與決斂商量。「我要怎麼做，才能提升靈獒的能力？」

　　「把牠給你的『祝福』還給牠，讓牠收回自己的力量。」

　　「好。」雲藍乾脆回道。

　　黑獒短暫怔愣後，卻是大怒，「你又要犧牲我了，對吧？為了其他的外人，又要再次捨棄我……你可真會慷他人之慨啊，易守悅！」

　　就見碩大的狗頭狂吠，淋得下方仰頭看牠的少年滿身口水。

　　雲藍冷靜抹掉臉上的水痕，瞪她，「你讓我說話了嗎？你怎麼知道我的答案會是什麼？我把東西還給你，是因為我對你感到虧欠，不是要讓你再去送死！我會要求智者先解開你的枷鎖，你拿到東西後，要留要走，自己決定！」

　　決斂卻道：「不可！」

　　決斂想爭求綠姬的支持，不料她卻揮刀指向自己，微笑，「我自是站在阿悅這邊。」

　　「公主！」

　　「別叫！」

　　決斂知道，公主看似柔和，其實骨子裡極其冷漠，他不再多言，只對雲藍道：「解開靈獒封印後，如果牠離開，廢墟封印陣法必將鎮不住負面物，一旦負面物外竄，所有人都會遭殃！你忍心嗎？」

　　雲藍手心一緊。就算他可以狠心不管其他人好了，可雲慧、雲揚怎麼辦？還有小三兒……

　　綠姬看著阿悅的表情，不用問，便知道他有了掛心的人，才會陷入左右為難。

　　她將手中的刀掄了一圈，「既然難選，就別選了，我們一起，把負面物通通打散！ 」

　　「而你和牠，」綠姬指了指決斂與黑獒，「都別想撇開責任！」

　　「可這與你無關，更何況你沒有靈力……」

　　怎麼會與我無關？可綠姬沒有說出口，只是輕撫刀身，「這把斬靈刀，是邗族鎮族之寶，可令萬物現原形，斬一切邪惡。」

　　「可是……」

　　綠姬瞪他，「別可是了！而且比起我，你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傻瓜比較令人擔心吧？」

　　雲藍微笑，「誰說我什麼都沒有？我還有阿獒。」

　　那笑容，在綠姬眼裡看來，活脫脫一臉傻氣。

　　甜言蜜語！這傢伙又想來騙他了！黑獒甩尾，便將那個撲上來抱他的少年摁到地上。

　　嗡嗡嗡……

　　「等等！」綠姬敏銳抬頭，「你們聽到什麼奇怪聲音沒有？」

　　四周是皆是草原地形，一覽無遺，只有遠處是一片叢林，視野受阻。

　　雲藍閉起眼睛，凝神細聽，「像是有什麼東西拍著翅膀，朝這裡快速移動……」

　　決斂神色一變，「快走！」

　　「那是什麼？」

　　「問那麼多！」黑獒咬住雲藍的衣領，將他甩到身上，開始狂奔。

　　綠姬握住黑獒的一撮毛髮，一個蹤身也跳到牠身上。

　　決斂立在隊伍最後方，神色凝重，「那是『青蜓』。」

　　一大片黑雲，自遠方叢林上方升起，數量越來越多。

　　綠姬不屑一笑，「蟲子罷了……」

　　「但是有正常蜻蜓的六倍大。」

　　綠姬腳下一滑。

　　「嗡！」

　　空中傳來聲響，那是成千上萬的翅膀同時揮動、拍擊空氣的爆裂聲，黑雲驀地呈現放射線狀，散佈開來，追擊他們！

　　一隻青蜓足足有成人手臂長，衝飛到最前面，噁心的巨大腹眼與綠姬打了照面。

　　綠姬面無表情反手一揮，那隻青蜓瞬間便以完美的拋物線落到200公尺外。

　　「全疊打……」雲藍喃道。

　　「這些醜陋的東西，都應該滾到地獄去！」

　　雲藍卻感受到，綠姬的語氣裡，除了厭惡以外，還有仇恨。這樣的綠姬不太對勁。

　　決斂捻訣，靈力化為火龍，撲向空中，「別大意！負面物皆以血肉為食，青蜓數量之多，如蝗蟲過境，一旦被它們纏上，任何生物都會瞬間化成白骨！」

　　雲藍按住了決斂的手，「快看！」

　　就見火龍襲捲處，青蜓灰滅，但灰燼落下後，又重新凝聚成新的青蜓，數量似乎越來越多！

　　「無限循環？」

　　「沒錯，這就是為何廢墟必須是靈力禁行區的原因！如果廢墟內能使用靈力，則玄綬大人就不用守在外圍，我也不必把敦成趕走！他們可以進入廢墟內，以靈力誅殺負面物，如此廢墟也就不會有崩解的危機！」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綠姬凌空一翻，人坐落到了黑獒的脖頸上，用力拉扯牠的毛髮。

　　黑獒狂吼，「臭女人，你想幹什麼！」

　　「往上風處跑，我要放藥！」綠姬喝道。

　　如果她現在弄不死這些青蜓，她還怎麼向合體物尋仇？

　　決斂直覺阻止，「縱然你是長生殿的執法者，可世俗藥物只能對世俗生物起作用，這些負面物是靈體，恐怕……」

　　綠姬不等他說完便道：「趴下！」

　　接下來的事，讓決斂露出難得一見吃驚表情。

　　綠姬右手駕馭獒犬，同時高舉左手，瓶中的BSC菌一與空氣接觸，形成靛青色氣體，往身後圍攏的黑雲飄去──

　　數量龐大的青蜓軍團在穿過青色氣體後，起先還能飛動，可過不了幾尺，青蜓的巨翅分解、腹眼分解、身體分解……成片的殘軀斷肢往下墜，再不復起。

　　黑雲的逐漸消散，雲藍一行人衝出包圍，往世界之樹奔去。

　　還有7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