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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伊伯爾號船(二)(卷末) ...

  •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2月10日黃昏,伊伯爾號緩緩向姬國海岸靠攏,海岸斜坡上層層疊疊的房子,在眾人眼中,逐漸清晰放大。

      突然,天空中,一陣響徹雲霄的鐘聲,由遠而近傳來,久久不絕。

      眾人都跑到甲板上觀看,「發生什麼事了?」

      「是甲級動員令……」敦成臉上卻是半點笑容也無。

      雲杉就在信解身旁,「那是什麼?」

      信解在他五年的修行生涯中,也是第一次遇到,詫異極了,「甲級動員令,是教廷不依賴科技,以敲響教堂告警鐘的方式,將訊息由一個城市傳向下一個城市,確保訊息不會因任何狀況而中斷。動員令一下,方圓千里內的祭司,除了身負重要任務者外,都得趕到動員令發起地。」

      說話間,主祭司已按下通訊器,問清動員原因。

      「……負面物攻擊世界之樹……為避免封印廢墟的陣法崩解,決斂智者在8天前,一個人進入廢墟……現在……生死未卜……」

      「廢墟?!」

      「世界之樹?」

      「負面物?」

      信解是一知半解,而雲杉、雲揚、雲慧則是完全狀況外,每個人都想要主祭司給他們一個清楚。

      敦成卻沒理會他們,只看著雲藍。

      雲藍懂,同時他也讀得出,敦成圓滑世故的臉上,此刻的表情……幾近於祈求。

      「雲藍,我要拜託你,幫我,不要停船,全速駛向中央大陸,我必須趕到廢墟。

      「那時,我願意撤下淨化陣,是因為夏無求讓我想起了普羅村──我的家鄉──雖然她早已淪為廢墟,可我還是無法忍受那些醜陋的東西,在她可憐的殘軀上,再糟蹋她一次。

      「這船既然是為了你起航,自然也能為你而改道。」

      ***
      伊伯爾號越過了姬國、司國,一路乘風破浪,終於在28個小時後,來到中央大陸外海,逐漸靠岸。

      海風獵獵作響,所有乘客──除了突然又陷入昏睡的雲杉之外,都登上甲板,屏氣凝神,往陸地望去。

      即使隔著一個海洋的距離,雲藍仍然可看到,遠方天幕底下,矗立著一棵高聳的大樹。

      近千尺高的巨木,樹冠廣展,黑夜間,竟散發著碧綠瑩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好美!」阿藍覺得,她就像是一盞指引人穿過無邊暗夜的明光,與滿天星斗相比,美得更加震撼。

      這本該是壯觀的場景,可在她周圍,腥紅色的閃電劃破天際,彷彿有什麼東西向這棵大樹猛烈衝撞,卻被阻擋在結界之外,帶不來祥的氣息。

      「那就是世界之樹。」敦成在雲藍身邊低喃。

      雲藍靜靜聽他訴說,那段沉痛的往事。

      「1984年,普羅村出現了第一隻負面物,屠殺了所有村人,村子變成了廢墟,我……我因為在外求學,才撿回一條命。為了避免負面物向外逃竄,教廷以世界之樹為陣眼,佈下陣法,封印廢墟。」

      「本來封印就沒事了,可數天前,世界之樹冒出了花苞,負面物開始瘋狂攻擊世界之樹,決斂智者擔心封印廢墟的陣法將崩解,於是入廢墟,一來誅殺負面物,減輕封印壓力,二來強化陣法,加固陣眼。」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敦成所說的故事與眼前的奇景吸引。

      一道黑影,悄然竄出,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後撲向了敦成身旁的少年──

      阿藍只覺得一股力道攫住了他,將他用力往後拖,脖子被人從身後用力鉗住,勒得他無法喘息。

      「……是柴勒!」人群尖叫大喊。

      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時,槍聲驟響──

      「砰砰砰砰」連續數聲,擊中了敦成、信解和其他兩位祭司。

      敦成摀著傷口,流逝的不只是鮮血,還有自身的靈力。

      「慈母石……你竟然把慈母石製成了槍彈?」敦成滿臉不可思議。

      柴勒柔聲對阿藍道:「夫人位高權重沒錯,可是挾持你,所有人都會緊張,你看到他們的表情了嗎?」

      除了夏無求,這裡沒有人值得他忌憚。

      可夏無求不在人群裡……

      柴勒幾乎是貼著雲藍的面頰說話。

      所以阿藍一轉頭,便能對上柴勒的眼。

      他注意到,柴勒的目光,在說話時,似乎在搜尋些什麼。

      海面上有一點微光閃動,隨即消失;而柴勒帶他環視眾人的舉動,正好停止了。

      所以……柴勒是故意說這話,好隱藏他的真正的目的嗎?

      ──有人在海上接應柴勒逃跑!

      雲藍看向雲揚,對方緩緩衝他點了一下頭,眼神往右瞟──

      雲慧不見了。

      阿藍心裡一緊。

      他得想辦法轉移柴勒的注意力。

      阿藍突然道:「你不是想要我道歉嗎?放開我,我當著眾人的面,給你道歉。」

      「你要怎麼道歉?」

      「你在不夜城時,不是對我說過了嗎?」雲藍反問。

      柴勒眼神亮了亮,像想到了什麼,真的放開他。

      阿藍轉身面對柴勒,目光與他對視,身體緩慢蹲下……

      就是現在!

      雲慧雲揚倏地暴起,前後夾擊,眼看就要碰到柴勒──

      柴勒盯著雲藍,嘴角詭異一勾,連轉頭都沒有,雙臂猛地180度大張開,兩手同時舉槍,竟是聞聲辨位!

      他絕對做得到!雲藍心驚……不能讓他傷害大一大二!

      阿藍不顧一切撲上去,用力環抱柴勒雙臂,不讓他開槍。

      兩人跌躺在地。

      阿藍深怕他打中雲慧雲揚,一低頭,正好對上柴勒的眼。

      而柴勒,這個瘋子,這瞬間,竟然遲疑了。

      可惜阿藍沒有注意到。

      這一剎那的猶疑,已足夠讓雲慧兩人摸到槍。

      柴勒冷笑,喝道:「我的武器,可不只有槍!」

      銀光一閃,一把尖刀從柴勒鞋尖冒出,他猛然踢腳,刺向毫無防備的雲藍──

      雲慧雲揚不約而同放棄奪槍,改捉住雲藍左右臂,急退。

      同一時間,柴勒翻身躍起。

      蕭豐暗道,不好!這兩人對戰經驗不足,退,落入射擊範圍,生死由人;此刻反該向前踢掉柴勒的槍才是!

      果然,柴勒飛快平舉雙手,開槍──

      子彈貼著雲慧雲揚面頰擦過,兩人本能停頓一下。

      可就這0.01秒時間,雲藍又被柴勒挾持。

      「我真是低估你了……」

      雲藍只覺柴勒在他身上扎了一針。

      初時還好,可1秒、2秒、3秒……強烈的暈眩感襲來,他連站都站不穩。

      然後──就是一股戰慄,由下腹竄上來。

      柴勒將阿藍緊摟在身前。

      蕭豐大步向前,與雲家姊弟站成一列,舉槍直指柴勒,「你只會躲在孩子的後面嗎?你可真夠無恥啊!」

      「他真的只是個孩子嗎?他的價值,你清楚、我清楚……」

      柴勒對著眼前突然憑空出現的男人,冷笑,宛如毒蛇一般陰狠。

      「──而夏組長,最是清楚。」

      夏無求只看雲藍。少年緊閉著眼,臉上不自然的緋紅,緊咬嘴唇,像在隱忍什麼。

      「你做了什麼?」夏無求沉聲問道。

      說話間,柴勒已退至船舷,往下一睇後,笑道:「夏組長,我送你個禮物,感謝你沒有趕盡殺絕。」

      他用力把雲藍往前一推。

      夏無求一跨步,單手就摟住不停發抖的雲藍。

      柴勒以只有彼此可聽到的音量道:「這是我手上最有效的藥──不管多貞烈的人物,最後都會沉淪──好好享受吧……我們的首領……」

      「第八之力。」

      說完,柴勒整個人背貼船舷,後空翻身,一躍落海!

      剎那間,夏無求的表情,明暗不定。

      可他隨即抱起雲藍,大步往船艙走。

      夏無求踢開自己房間的門,雲慧緊跟在他身後,「阿藍怎麼了?!」

      「去找船醫。」

      ***
      雲藍卻掙開夏無求的攙扶,將自己鎖在房裡。

      雲揚急得大叫,「阿藍,你開門,讓我們進去看看你好不好!」

      只聽他虛弱的聲音,隔著門板,斷斷續續傳出來,「我沒事,別進來……拜託你們,千萬別進來!」

      這世上還沒有哪個地方能攔得住夏無求。

      他破空出現。

      房裡沒有開燈,只有落地窗折射進月光。

      阿藍就坐在床上,用棉被將自己全身裏緊。

      還有一些壓抑的喘息。

      不用問,不用答,他們都知道,柴勒下了什麼藥。

      「我給你找個女人。」

      「我不想傷……傷害……無辜的人……」短短幾句話,都讓雲藍費力喘氣。

      「我去找雲杉來──」

      「不可以傷害小三兒……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夏無求聞言,面色陰冷,開門,向房外的船醫要了一支鎮定針劑,當著雲慧等人的面,再度甩上房門。

      雲藍搖搖晃晃,連路都走不穩,扶著家俱,強撐著身體,跌跌撞撞來到浴室。

      他全身都在顫抖,握住蓮蓬頭開關,轉到底。

      冷水從天而降。

      等全身都濕透後,他反手轉向另一個方向。

      冰火兩重天,冰水後的熱水淋在身上,更顯灼燙;而熱水後的冷水更加冰涼。

      滾燙、冰涼──冰涼、灼燙。

      雲藍全身都濕了,刺骨的寒冷,凍得他直哆嗦。

      可仍無法熄滅體內那股燥動,宛如烈火焚心。

      「我……我好難受……」

      夏無求拿著針,站在浴室門口,看著那個狼狽的身影。

      無數的黑潮在他眼底翻滾匯聚。

      這一瞬間,夏無求心底浮現的竟然是恨。

      ──恨。

      恨他為什麼不滾到其他地方去,偏要在自己面前苦苦掙扎;恨他這副苦苦掙扎模樣,讓自己痛,讓自己有心。

      ──我願意把全世界都捧到你面前。

      ──可是你,卻為了保護另一個人,甘願讓自己置身於冰火的折磨間。

      匡啷一聲,針筒落地摔破。

      夏無求猛地攫住雲藍的手臂,將他推向牆壁,低下頭,抵死纏綿。

      一別千年,乍然感知的狂喜;

      易莊園,一步之差,險些陰陽兩隔的憤怒;

      登山遠眺,十年的相思成海;

      雲起山初見時的手足無措;

      還有,每一次相處時,對方客氣有禮的微笑,自己的黯然神傷。

      ──這些情感,你都不知道吧?

      一縷血絲,緩緩自兩人唇齒交接處滑落,被夏無求抬手拭去,扣緊雲藍的下巴,吻得更深。

      背部冰涼的觸感,

      不斷沖刷的冰水,

      都沒法降熄蔓延全身的燥火,

      只有夏無求的動作,才能緩解那股焚心的騷動。

      要不要就此妥協?拉對方沉淪?

      迷迷糊糊間,雲藍攀住他的手臂,仰起頭,順著本能去回吻。

      夏無求頓時清醒,鬆開手,退了數步,跌坐在地上。

      他抹了把臉。

      他到底在做什麼?

      以血解毒,不一定要唇齒糾纏不可,可他偏選擇用這種方式。

      ──因為他已經渴望得要瘋了。

      夏無求輕撫阿藍的面頰,將他用力摟進懷裡。

      多希望這一刻能到天荒地老。

      可我已經做錯過一次了,難道還要再犯第二次嗎?

      夏無求撥開對方臉上濕淥的頭髮。

      在眉心烙上一吻。你是我追求了一輩子,卻可望不可及的人……

      印上鼻尖。我的心魔……

      最後是唇角。我的夢。

      這一生,他必須要活得幸福,沒有人能打破這樣的定律──

      哪怕自己也不行。

      ***
      蕭豐垂下眼。

      時間過去太久了。

      他回想起阿藍的症狀,那不自然的臉紅、近乎虛弱的模樣……

      莫非──

      蕭豐像想到了什麼,整個人轉為陰沉,驀地舉槍,「砰砰砰」打在門鎖上。

      他用力推門,居然發現還有一道隱形的牆,阻擋了他的前進。

      是結界……這裡頭會有什麼事,要讓夏無求張起結界?

      ……夏無求怎麼敢……怎麼敢當著他的面……

      蕭豐脫下一直載著的警帽,收緊,手上青筋畢露。

      一顆石頭,陡然自帽沿處脫落,滾動到地上。

      ──那是顆暗褐色的石頭,散發著點點燐光。

      ***
      結界撤了。

      夏無求走了出來。「他沒事。」

      雲慧雲揚飛快推開他,衝進房裡。可沒過多久,兩人又神色慌亂衝出來。

      「裡面沒人!你把我弟弟藏哪了?」

      夏無求神色一顫,彷彿他也沒預料到這個答案。「我沒有。」

      「咯嚓」一聲,子彈拉栓上膛,蕭豐就站在夏無求身後。「你可以不用再演戲了,不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嗎?第八之力?」

      夏無求轉頭看他,「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突然,一股熟悉的壓迫感傳來,夏無求再也無法接觸到四周無所不在的「能量」,他撫著胸口,感受到五臟六腑糾結在一起的痛楚,逐漸彎下腰。

      「地藏王本願經……」

      「告訴我,你面對雲藍的時候,是不是都在想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蕭豐微笑,笑容卻是無限森冷,掏出了五結玄色綬帶。

      主祭司失聲叫道:「玄綬智者?」

      ──東方大陸的主政者,怎麼會是眼前這個野心勃勃的警察?

      ***
      柴勒逃到海上,等待彼得的接應。

      可玄綬派祭司團早已列隊等在那裡。

      祭司團發動咒法,將海水捲起,化成八尺巨掌,由上而下將柴勒打入海底。

      海潮將一切都帶走,海面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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