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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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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電梯打開,蕭豐捧著一束百合走了出來。
走廊兩旁全是慰問花籃,有錢家、舒家、江家、夏家……一路延伸到1705號房門口,而警局「見義勇為」的花籃和錦旗則是擺在了最靠房門的位置。
整個四方市現在最忙的就是市警局,一半人力在通輯柴勒,另一半則調查長生殿非法對靈力者實驗案。蕭豐雖不屬於市局,但也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可百忙之中,他仍來探望雲藍。
「你倒是和醫院有緣,算來這是我們第二次在病院見面了吧?」
「謝謝。」雲藍接過花後,順手把百合放在床邊,卻聽蕭豐道:「上次那花我要送的其實是你,而不是易蒼彧。」
雲藍只得再次伸手抱住遞到面前的花。「蕭大哥,現在那些靈力者怎麼樣了?」
「受困者共有十八人,由本市的主祭司出面聯絡醫院安置他們,教廷的憤怒可想而知,畢竟靈力者的存在,一直被教廷視為宗教信仰的真實證明。這些靈力者的身分,我們還在調查,有些人甚至是四十年前的失蹤人口。」
雖然不方便透露太多,但蕭豐還是簡單說了一下,因為他知道雲藍一定會關心這些他救下的人的情況。
「希望他們都能康復,然後回到自己家人身邊。」
那你呢?「有打算聯絡易莊園嗎?我可以出面。」
雲藍笑笑,卻是搖了搖頭,「謝謝,我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也是。」雲藍與易蒼彧的恩怨,他無法介入太多,「或許是考慮到這點,夏家把你與舒星雅的病房錯開了。你……夏家似乎很照顧你。」
雲藍揚起了笑容。「夏大叔確實待我極好。」
蕭豐看得出,這是一個真心、沒有絲毫勉強的笑。
「沒有索要任何代價?」
蕭豐聲音有些別於平常。雲藍抬眼看他,面露困惑,「蕭大哥?」
他的眼,蔚藍清澈,坦坦蕩蕩,沒有一絲雜質混沌。他是真不懂自己在影射什麼。
蕭豐嘆了口氣,「抱歉,我這是職業病,看過太多案子,習慣去質疑別人的動機。」
「蕭大哥,你真的得學會放鬆,找一個興趣,畫畫攝影的什麼都好,就是別把自己繃太緊,這樣對身體不好。」
蕭豐放柔了表情,然後伸手,輕輕搓揉少年的頭髮,「我看過這麼多人,也就你,總是一股腦就把自己陷入危機中。」
「這還不有你嗎?」
奉承話聽多了,可雲藍這句話,仍讓蕭豐覺得很受用。
敲門聲響起,一個很歡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哥哥,我們來看你啦!」
進來的是雲杉、雲揚,以及還穿著病服的舒星雅。
蕭豐瞬間變回了面無表情的冷臉,「這不是『神器小朋友』嗎?」
「你給人家取什麼綽號!」
蕭豐起身,「只是嘴上說得好聽,平常緊黏著哥哥,關鍵時刻卻掉鍊子,不是小朋友是什麼?」
雲揚覺得有些奇怪。在警局和天空斷橋的時候,蕭警官給他的印象是理性冷靜、辦案思緒敏銳。可現在面對小三兒,卻是字字譏笑。
這是為什麼呢?
蕭豐對其他人點點頭,離開了病房。
樓下一樓大廳,雲慧沒跟雲揚一起上來,先去櫃檯繳住院費。
可還沒等她開口,錢、舒兩家的董事特助先後跑過來,竟是搶著要付帳。
雲慧乾脆讓他們吵,視線落到了一旁的花籃。
從昨天到現在,陸續有人來探病,錢家人雖沒到,但卻天天送來花籃。看著署名為「錢釗」的花籃,雲慧眉頭一皺,鼻子一摀,腳一踢,踩著滿地的落花,高貴冷走入了電梯。
「……」
錢、舒兩家的董事特助,本來還爭執,看到這一幕,錢家特助乾笑,「雲大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啊……」
舒特助則趁對方忙著為自己找臺階下時,偷偷把帳付了。
「這是我新學的刀法,蘋果雕鳳凰,大廚師都誇我雕得很不錯呢,他說越賞心悅目的東西,越讓人食指大動。阿藍,你嚐嚐看…」
柔美的臉蛋上隱隱帶著孩子氣的現寶表情,將手上一盤「五鳳朝天」遞到雲藍面前。
雲杉本來對她打擾他和哥哥相處時間很不開心,但親眼見識過她化腐朽為神奇的刀法後,眼巴巴湊過去,「星雅姊姊真是賢慧啊。」
末了又嘴欠說一句,「唉,要是我家大一有你的一半……」
雲慧剛好推門進來。
「……」
「說啊,怎麼不繼續?」
「……大一,吃鳳凰。」雲杉眨眨眼,開始賣萌求混過去。
雲揚輕咳一聲,趕快找話題聊,「舒小姐,可以冒昧請問,你和阿藍之前是什麼關係嗎?」
阿藍嘴巴塞得滿滿,和星雅對看一眼。
雲藍那天的話,解開星雅壓已久的心結,她竟俏皮地一眨眼,「阿藍……算是我的『大伯』吧?」
「噗──」阿藍噴了出來。
「我是他未過門的弟媳。」星雅爆料上了癮,突然覺得看大家吃驚的表情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雲慧瞪大眼,瞪著阿藍,「你弟弟是『娶媒大姊,坐金交椅』嗎?」。
阿藍的弟弟頂多15歲吧?和25、26歲的星雅有婚約……這是什麼情形?
阿藍嗆到不行。他真佩服大一想得出這種答案,不過這也怪他沒把之前的事交待清楚。
他轉頭,有些抱歉看著星雅。「我想清場一下……」
星雅也是體貼,還沒等他說完,便主動告辭離開了。
雲藍深吸一口氣,看向他最重要的家人,「對不起,這陣子發生太多事,我還沒告訴你們,我恢復記憶了……」
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雲家三姊弟誰也沒開口,都靜靜聽他講那段易家少主的故事:講靈獸離體,他雖失去了靈力,卻也得到時間的祝福;講博物館挾持案與大獵殺案,他與弟弟一同合作,共渡難關。
好半天,雲揚才感慨道:「難怪總覺得你聰明得不尋常,原來,是有那樣經歷。」
在知道雲杉是神器化身後,雲揚心理承受度直線上升,任何事看來都是稀鬆平常了。
雲杉也點頭,「對啊,我覺得要是大二的話,可能再過個10年,也像個小毛頭一樣……」
雲揚掐他的臉,笑得和氣,「你最近皮癢哦?」
「鳴……哥哥救我……」
「可是,」雲慧突然道:「你的槍傷又是怎麼來的?」
阿藍一愣,又揚起笑靨,「我真的忘了!或許是我那時太急著出莊尋找靈獒,身邊沒人陪,不幸遇到了壞人。」
雲慧點點頭,不再多問。
阿藍暗自鬆一口氣。
雲杉卻還是皺緊眉頭,「好難選!」
「你說什麼?」
「哥哥是因為受傷,才來我們家的,如果哥哥沒受傷,那我們根本不會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在想,要在與哥哥相遇,或與哥哥成為陌生人這兩者之間,到底要選哪一個?」
雲慧和雲揚都是一怔,這個假設性的問題,他們還從來沒有想過。
雲杉左右都是為難,一張可愛的臉皺成了包子,阿藍看他這樣,故意逗他,「那小三兒要選哪個?」
雲杉掙扎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雖然不能和哥哥在一起,我會很難過,但我寧願自己痛,也不要看哥受傷。」
「小三兒!」雲藍一把抱住他,真的是被這孩子感動了。
「哥哥,你要抱好我哦,我好睏……」說完,頭馬上低了下來。
等雲杉睡著後,雲揚把他抱到隔壁床上。
「小三兒最近常這樣嗎?」
雲慧摸摸他的頭,幫他蓋好被子,「主祭司說這是覺醒,小三兒的意識還在學著與神器共處交融,所以才時不時昏睡。」
雲揚又道:「他們還說,小三兒之所以會傻,是因為他還未掌握神器的力量,才造成心智有缺。如果要恢復成與常人一樣,就得帶他去祭國聖心大教堂,找白綬祭司開導。」
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教廷對神器勢在必得,小三兒一旦入教廷,怕是不會自由,更有可能,得和雲家分離。
「你們捨得嗎?」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不在了,那誰來保護他呢?得讓他自己學會成長。」
「可如果那邊不好過,或那不是小三兒真正想要的生活呢?」雲杉太單純,雲藍忍不住要為他操心。
「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但至少,我們得讓小三兒有這個選擇。如果真的不好,大不了……」雲揚與雲慧相視,瀟灑一笑,「我們努力活得久一點,活得健康一點,陪他。」
溫馨的情感迴蕩在三人胸口,一時間,誰也沒再開口。
還是雲慧先打破這氣氛。她掏出了三張名片,「大二,跟我去研究菜單,看看中午要叫哪一家。」她一臉磨刀霍霍。
那是江、錢、舒董座特助的名片。
「……」雲藍無語。敢情她是把他們當肥羊宰了。
房外,雲揚有些遲疑,「大一,你會不會覺得,阿藍對於那個弟弟太清描淡寫了?全是他很好、他很棒之類的,可是如果別人問我大一怎麼樣……」
「一定先說一堆抱怨話對吧?粗魯、拳頭大、凶殘?」
雲揚乾笑兩聲。
雲慧巴了一下他的頭,低聲道:「別問了。如果真那麼好,為什麼回想時總是頭痛欲裂?為什麼他看你倆互掐時的表情,會是那樣的羨慕?」
***
雲藍坐在雲杉的床前邊,看著他的睡顏。
說來也巧,當初,他在醫院來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小三兒;而現在,換他來等小三兒張開眼。
他想,自己之所以能平靜說出過去的事,或許還不夠坦然,但至少已經不再那麼心痛,是因為有雲杉陪在自己身邊;更有甚者,他能在星雅被綁架的第一時間,選擇通知易家,而不是執著過去,忘了人命關天,也要感謝小三兒,讓他能夠維持本心,不被怨憤所蒙蔽。
小三兒問的問題,其實他也在反問自己:如果一切重來,他必須再經歷背叛與傷害,才能和小三兒相遇的話,他會怎麼選?
「我想,我的答案,會和你一樣。」
他俯身,輕輕在雲杉額頭印下一吻。
雲藍一抬頭,便看見一雙男性皮鞋立在床前。
「看來,你的傷好了,都可以下床『隨意』活動了。」
「大叔,請坐。」
……怎麼感覺夏無求的表情比平常還冷上幾分?
有誰得罪他了嗎?
雲藍走回自己的床,掀被,躺回去。就在這短短幾步路,夏無求盯著他的每個動作,確定沒有大礙後,才撿了張離他最近的椅子坐下。
「你既然恢復記憶,何不換了對我的稱謂?」
雲藍噎了一下。這是在暗示說他沒那麼老嗎?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場景,夏無求似乎就很在乎年紀問題……
雲藍嘴角忍不住上揚,又很快壓下來。
「對您敬畏仰慕已久,不敢隨意放肆。」
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的答應是刻意討好,可是現在,自己敢去試探夏無求的底線,還頗有些以此為樂。
夏無求看到了那個表情,視線停留了許久,才冷哼了一聲算回答。
雲藍笑笑,隨即神色一凜,「大叔,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柴勒會三番兩次找我麻煩了,因為他認出我是尋找第八之力的關鍵。」
雲藍原以為接下來對方肯定會追問原因,可沒想到他問的卻是,「對於自己成為了『關鍵』,你有什麼看法?」
阿藍一呆,「看法?」
「推測──為什麼透過你就可以找到第八之力?」
「我想,報恩或報仇吧?」這是他之前在高速公路上被追蹤時,所做的猜想。應該正確吧?
夏無求聞言,盯著他良久。
「我猜錯了嗎?」
「沒有,非常正確。」
雲藍摸摸鼻子。他怎麼覺得對方說話時有些咬牙切齒?
「你怕嗎?莫名其妙就和一個人產生牽聯,連對方是正是邪都不知道。」
「我想能令大叔都心甘情願追隨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夏無求的嘴角,終於稍微上揚。
「你見到了被囚禁的靈力者,他們身上的傷害,慘無人道的實驗,都是長生殿所為。長生殿,也是組織的一員。」
雲藍靜默了一下,「為什麼長生殿要傷害靈力者?」
夏無求淡淡道:「可能是民族性吧,長生殿的創立者和幾位設計者,都是姬國人。姬國人天生就是比別國的人多了那麼點喜歡學醫、做研究的人。」
喜歡實驗……雲藍想起綠姬的獨特習性。她喜歡曼珠沙華更甚玫瑰、她身上帶著「任我行」隨時隨地炮製藥物、她身上總有些稀奇古怪的藥物……還有她曾說過,神子的臟器是長生殿最想研究的聖物。
「我的朋友綠姬,她是負責管轄實驗者的執法者,我擔心,此事會與她有關。」
「我知道她是誰。『倘使靈獸回歸,則可尚之公主』的『公主』。」
沒想到夏無求竟知道綠姬的身分!阿藍倏地臉紅,「那不過是長老們的口頭約定罷了!」
夏無求盯著他,「要真是她,一旦這群靈力者恢復力量,極有可能會報復加害者,你可後悔救他們?」
雲藍微微嘆息,「後悔是沒用的。如果真是綠姬所為,那便欠了他們一個因,得還,否則兜兜轉轉,總會報應回來。」
「因果……」
「我很奇怪吧?」
「不,是你的話,我不意外。」
雲藍看著遠方,回想那個特異獨行的女孩,目光逐漸化作柔軟,「如果真是綠姬所為,我願與她共擔,願我所種善因,能解她惡果。」
夏無求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掌,不知在想什麼。
好一會兒,夏無求才繼續道:「組織中,希望他回歸的,以帝凡爾、蒙洛可公國為首;希望他消逝的,以威頓費格為首,其餘長生殿、時代巨航、ISA、高氏金典等,立場搖擺不定。
「可縱使敵對如帝凡爾與威頓費格,柴勒欲借船出境,我們仍是借了;而威頓費格也會因教廷請託,轉而揭穿長生殿的實驗。」
「因為人心以利益為導向,人心難測,敵友未明。所以別再告訴別人你是找到第八之力的關鍵了。」
雲藍直視他,「連你也不可信嗎?」
夏無求凝視著雲藍許久,伸出手,幾乎要碰到他的面頰。
為什麼不肯說?雲藍可以感覺,對方凝視著自己的眼裡,包含了太多的情緒與感情,但總是不表達。
還是他想傾訴的對象,其實只有那一個人?這樣看來,夏大叔還是很理智的,不會因為長的相似,就把本尊與替代品混淆。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希望夏無求能開口,因為把話說出來,總比憋在心底好。
他希望對方能快樂一點。
這次,他沒有躲開了。
「對,連我也別信。」夏無求終是停了下來。「但他可以信。」視線落在雲杉身上。
「為什麼?」
雲藍這句話其實有兩個問題,但不管哪一個,夏無求都沒有回他。
夏無求只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雲藍一愣,「打算?」
「警方佈下了天羅地網,柴勒被補只是早晚的事,雲家的危機解除,你不會再留在片場了吧?」
雲杉就在此時悠悠醒轉。
看他打哈欠、揉眼,雲藍好笑替他壓平翹起的頭髮,「小三兒一個人到教廷,我不放心,所以接下來,我會陪他到祭國。等過一段時間,小三兒安頓下來了,我想去找阿獒,我終究是欠她一句道歉。」
「這樣海關檢查時,我被照出來是不是就像塊石頭啦?」
……就算被告知是神器,雲杉依然很歡脫。
夏無求起身,「你有想過如何到祭國嗎?如果沒有,你們可以搭我的船,片場正要去祭國拍《姊妹》最後一幕。」
雲杉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怒目而視,「大叔,又是你!」只要夏無求在場,雲杉的鬥志每每都很高,「我不想搭你的船。」
「好,你可以一路游過去,如果你的速度可以達每小時1海浬的話,游上5個月就可以到了,正好趕上電影首映。」
雲杉一臉霜打茄子,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