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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被選中的英雄(五)靈能力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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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的走廊,昏暗不明。
偌大的空間,只有一間房間,四周環繞著暗褐色石頭,散發點點燐光,石頭有大有小,擺放似有一定規律──
這是一個陣法。
而那石頭,如果是失憶時的阿藍,不會知道叫什麼名字,可換成是易家少主的易守悅……
「慈母石。」
這是靈能力者的剋星,能封鎖住他們的力量,令他們動彈不得。
「蕭局長,我覺得普世大樓裡,可能圈禁了一群靈能力者……」
蕭豐看著螢幕,微微蹙眉。「的確,這裡的房間,不像一般醫院會有的設計,或許真的是為了些什麼特別目的。阿藍,你要小心。」
雲藍找到了大門,這裡本該有電子門禁,不知為何此刻卻全數癱瘓,沒有發揮作用。他輕易就推開了門。
「山羊鬍子爺爺……也想救這群能力者嗎?」
大門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場景,讓阿藍倏地瞪大眼楮──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各年齡層的實驗對象,還活著的,不是身體的某部位被切下來移植,就是被迫服用各樣藥物實驗藥性,而那些已經在實驗中不幸死亡的人,下場就是淪落為一罐罐福馬林裡的肢體。
整個屋子,就像是一間屠宰場,分門別類在處理人體。
在這裡,看不見人,只看到一群宛若牲畜的「動物」──施暴者喪失人性,而受害者早已沒有人的尊嚴。
那慘狀讓雲藍想吐。
「你是長生殿的人嗎?不要……不要過來!」
關在籠子裡,身體尚且完好的女孩,驚恐對他喊道。
雲藍再也忍受不了,離開這間屋子,將屋外的慈母石全數踢開,掏出手機──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聯繫柴勒。
「你綁架舒錢二人,費盡心機將警方引到普世大樓,不就是為了救這些靈力者嗎?還不罷手!」
「救?」那聲音輕笑,「把我抬這麼高,你真的很會說話,但這不過就是場交易……說真的,如果可以讓你折在這裡,讓這些人陪葬也沒什麼。」
通訊切斷。
那邊,彼得有些猶豫,「老大,你真要毀了與玄綬祭司的約定嗎?」
「等著吧,等他真的九死一生時,會來救他的人,肯定就是第八之力!」
而那一幕,同樣震撼指揮中心。
秦證猛地踢開椅子站起來,狂吼,「院方的高層,一個都不能放!去把他們全數羈押,以侵犯人權、違反醫療法以活人類做實驗、販賣人體器官等提起公訴!」
陳卓等人衝了出去,外頭卻接連傳來兩聲巨響──18及19樓也爆炸了。
蕭豐步下指揮車,抬頭望天,厲聲道:「空軍救援還沒到嗎?」
林明放下電話,「直升機低空救援有一定風險,軍方還在擬方案……」
「再擬就收屍了!」陳卓大吼,隨即為自己的失態漲紅了臉。
可沒有一個人笑他。
「先把直升機開過來再說,」蕭豐沉聲下令,「多準備幾個逃生傘,告訴他們如果直升機還發不動,ISA會很樂意幫忙把問題反應給首相大人。」
***
雲藍放下電話。他該怎麼辦?
那兩聲爆炸太過衝擊,他幾乎有種地板已經在腳下熔化的錯覺。
他又走回那個人間地獄,面對滿屋的血腥傷殘。
那個女孩已經恢復體力,自己敲開鐵籠出來了。只是她出來後,第一件事卻是爬向那個血腥森林,緊摟著福馬林罐內的殘臂,哭泣,「爸……爸啊……爸爸……」
又有一個老人問,「你是長生殿的人嗎?」而他,躺在一張冰涼的鐵床,周身插滿導線連到一旁的探測儀,腰部以下,全沒了。
雲藍喉頭一緊,「我不是。」
長生殿的人……這件事,會和綠姬有關嗎?
「……是山羊鬍子醫生,是他暗示我你們在這裡,也是他偷偷弄壞門禁放我進來的,或許你們會覺得,命運加諸在你們身上的殘忍,為什麼別人總是看著,從不對你們伸出援手?可這世界,仍有善心者。」
他張口,可眼前這一切,讓他感受到,語言的安慰究竟有多薄弱。
滿屋子的人都看向他。
那眼底,空洞、麻木、恐懼、憎惡、怨恨、絕望……每一雙眼睛都在看他。
就算他能找到出路,可他帶不走這些人。
因為他們已經不再相信。
「你們甘心嗎?不想報仇嗎?」雲藍緩緩道。
在這種情況下,再多的勸解都是無用。
若善是對的,為何我會落到這般下場?
惟有仇恨,方能燃起人最後一絲求生意志。
***
蕭豐仍在望天,東邊的高樓大廈間,突然跳動著一個身影,一個年輕男子自空中御風降落,著地時還蹌了一下。
能力似乎不是很好,蕭豐冷眼看著。
「雲藍現在怎麼樣!」信解大喊。
一個祭司。守悅身邊總會出現一些奇怪的人,綠姬也好、莉娜也好,還有……瘋子柴勒。
他拋了耳機過去,「自己聽吧。」
正好聽到柴勒的陪葬瘋語,「這、這怎麼辦?」
「想辦法救!更何況受困的還有靈力者,這和你們教廷也脫不了關係,你是不是也該出力?」
「我能做什麼?」信解傻問。
「你不是能御風嗎?」蕭豐往上比了比。
「對對對,我可以……」信解一個蹬腳,猛地往上飛竄,卻在10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凌亂墜落。
「……」
「我現在氣力耗盡,飛不到20樓……」
比易蒼彧還差。
「是信解嗎?」耳機那頭,傳來少年的嗓音。
信解急道:「對,你別擔心,人質一獲救,黑雲氣便再也無法成形,雲杉安全了!雖然還沒醒,但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現在有事的是你!」蕭豐奪過發言權。「你激起他們的求生意志,可你要怎麼帶這群老弱傷殘離開火場?你想過沒有?」
「我沒想那麼多。蕭大哥,你也看到了吧?那場面……太慘了,總得有人替他們做些什麼。」雲藍語氣有些喘,像在奔跑一樣。
蕭豐心一緊。阿藍心中總是有股善念,而他在堅持這股善念時,冥冥中似乎有種力量讓他能夠化險為夷;過去,蕭豐自己曾親眼目睹過2次,可這種奇蹟能延續下去嗎?
「你在哪裡?」
「我到樓頂了。」
蕭豐、信解聞言,同時抬頭看。
22層樓高的頂樓欄杆,不多時出現一個小小身影,緊貼著欄杆,向下望。
普世大樓的16樓到19樓全數著火,火蛇往上蔓延,伴隨著嗆人的濃煙,阿藍連忙避開。
廣場上,消防雲梯車仍在噴灑強力水柱,在空中形成一道白色拱橋,但卻只能到達16樓,始終沒法再往上。
「架冰梯……」阿藍喃道:「信解,我們所有人的命,就全交到你手裡了。」
***
這一句話,激得信解熱血沸騰,在空中連翻帶滾,衝向夏宅搬救兵。
還沒著地他就急得大叫,「閣下,普世大樓燒起來了!」
主祭司與其他五名祭司,鎮守「淨化陣」的六個方位,聞言皆看向空中。
「怎麼回事?」
被綁架的人質、關押人質的普世大樓著火、長生殿圈禁一群靈能力者……
「現在整棟大樓陷入一片火海,根本沒有辦法向下逃,雲藍已經安撫他們,將人帶到屋頂,他需要我們協助,擺冰陣當救生梯。」
其他五名祭司聽了都很激動,「走,去現場幫忙……」
主祭司卻喝道:「通通給我站住!黑雲氣雖不再增加,可仍未消散,你們這一走,淨化陣無法維持,後果就是讓夏無求得到黑雲氣!難道你們要縱容這些污穢生物嗎?」
信解急道:「閣下,現在情況危急啊!軍方直升機遲遲未到,大樓隨時都有可能再度爆炸,阿藍他們……他們只能靠我們了啊!」
主祭司瞪向他,兩手同時下壓,強化淨化陣,一個字一個字道:「不要忘了智者閣下的教誨,他最厭惡這些非人者!」
信解直覺無法接受,「難道這十幾條命比不上智者的一句話嗎?上天賦予我們靈力,是為了什麼?只為了讓我們袖手旁觀嗎?真是這樣……我以身為靈力者為恥。」
「放肆!」主祭司右手重重一揮,信解瞬間被擊倒。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要從一個小小祭司,做到一區主祭司之位,得經過多少時間?有多不容易?每一次出任務,都得做到最好,才能得到權祭司的認可、智者的讚賞;可只要出一次差錯,就完了啊……」
信解失望了,掙扎站起來,不再求他,先走。
有三個祭司跟著他離開。
夏家主宅大門被推開,灰白長髮的老人,就站在臺階上,「解開淨化陣,我可以幫忙。」
──代表他要當他們的面吸收黑雲氣!
「你做夢!」主祭司恨聲道。
「你覺得他們不懂你,是因為還沒站到你的位置,可是當初選擇這條路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走這條路的初衷,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們的家,普羅村被滅村了。
主祭司有一瞬間失神。不對!放棄教義,讓夏無求吸黑雲氣,教廷會怪他,沒能堅守自己的立場,竟向黑暗生物求助,他往後再難有向上發展的機會。
……我拜入教廷,是因為我想要學習力量。
如果鎮守住夏無求,信解那邊能救幾個是幾個,想來教廷也不會太苛責他。
……有力量,才能保護,才能不再失去。
真是一番好算計。
主祭司抹了把臉,呵……
是不是活得久了,人,真的可以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
信解與三名祭司趕到普世大樓廣場,立刻分工,由三名祭司合力催動靈力,水化冰,令消防雲梯車所噴灑的強力水柱,在空中形成一道冰質拱橋。
信解則御風站到了拱橋最上端,16樓的位置,他的前方是一片熊熊火海,冰梯無法再向上,他將在這裡,擔任緩衝。
「阿藍,可以了!」信解大喊。
「嗯。」雲藍站在欄杆邊,向下揮手。
這裡的欄杆已缺了一角,是他故意弄掉,為接下來做準備。
他轉過身。
這時,20樓已爆炸,如果受困的靈能力者們不跟雲藍到屋頂,此刻早已葬身火海。可他們仍然沒有動作,目光幽幽空洞,像十幾條幽魂,站在原地不動。
阿藍走到他們面前,「如果想活下去,就看著我,照我接下來的動作做。」
他深吸一口氣,再轉身,助跑,藉由這短短三公尺距離的衝刺,蹤身一跳,他兩手高舉,感受到重力加速度的風在耳邊呼嘯、感受到火海熾熱的高溫在底下燃燒 ──
「浮空!」
一陣輕柔的風托住了他,阿藍落到了冰梯上。「謝謝。」
信解收回了力,「現在道謝還太早,等把人全救下來再說吧!」
「嗯!」阿藍衝著頂樓揮手,「你們看到了嗎?」
十幾個靈能力者,目光大多空洞;但也有人神情轉變了,那個抱著斷肢的女孩,率先動了動,朝欄杆搖搖晃晃走去。
阿藍對女孩伸手,目光直直看著她,毫不閃避,「跳下來!我們可以接住你的!相信我,我們一定能夠接住你的。」
女孩跳下來時,還死死攥著懷中的罐子。那個不知名的少年,輕輕擁抱她一下,「你安全了,不用再擔心受怕。」
滑下冰梯後,下邊也有人接住她。幾個護士拿著毛毯將她裏個結實,雖然還是害怕人群,但她們的眼底,有著和剛剛少年同樣的溫暖。
「快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照顧。」下令的是一個警察,雖然面無表情,但在她經過時,緩緩對她行了一個舉手禮。
女孩的淚,就這麼奪眶落下。
因為女孩的帶頭,終於又有幾個靈力者肯相信他們,試著逃生。
信解的手卻在此時抖了一下,浮空術陡然消失,差點將空中的靈力者摔下,阿藍眼明手快將人攥住,一旋身,順勢將人往冰梯送去,總算有驚無險。
「你還好嗎?」雲藍扶他坐下。
信解咬牙,「還撐得住。」
「還是換人吧。」夏無求自半空躍下,漆黑長髮在他身後舞動,穩穩落在梯上。
少年仰頭。那雙乍見自己的眼睛,閃動著喜悅與驚喜。
「夏大叔,你沒事了?」
夏無求細細看他。
阿藍頭髮燒焦,臉上被濃煙燻黑,幾處破皮流血,手腳還有燒傷,黑紅夾雜的傷口血痕,很是狼狽。
「你受傷了。」夏無求伸手,輕輕覆蓋在阿藍的面頰,掌心綻放出微微的藍光。
雲藍握住他的手,搖搖頭,「都是小傷,別浪費力氣在我身上。」又猛地鬆開──剛才,好像有種觸電的感覺?
信解在旁眼睛瞪得都快凸出來了。夏無求……他不是還被困在淨化陣嗎?
「辛苦了,你休息一下吧。」夏無求轉頭,淡淡道,一推,信解還來不及反應,便背朝前、面朝後,整個人倒栽蔥滾下冰梯。
信解頭昏眼花,被人扶住,一個怒斥聲自頭頂傳來,「能力這麼差,回去後,我要加重你的功課!」
「閣下……」他從來沒這麼感動過。
頂樓,只剩三個失去腳的靈力者,與一個完好的男靈力者。
雲藍仰頭道:「沒關係,你先下來,夏大叔……我這位朋友,能力很強的!他可以上去,把三位帶下來。」
「比剛剛那個祭司還厲害?」
信解,對不起,要委屈你了。「……沒錯。」
沒人注意到,因為這句話,夏無求周身閃過了一道藍光。轉瞬又熄滅。
男子不多說,就跳了下來。
夏無求像要展示自己的能力,只一抬手,下墜的人體就被穩住,送下冰梯。
阿藍道:「帶我上去吧,他們受得折磨太多,早已不輕易信人了……」
話還沒說完,夏無求驀地摟住他。
阿藍被他帶進懷裡,詫異抬頭望他,眼睛猛眨。
夏無求低頭俯視他,又放開。「我一個人上去就可以。」
阿藍撫著胸口,心跳有點快。既然不帶自己,剛剛大叔那個動作……要幹嘛?
夏無求跳上樓頂。他的臉,本來似有一層雲霧籠罩,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但隨著他的走近,雲霧漸散,露出了底下的面容──
本來戒心極重的三人,瞬間怔愣。
「跟我走,我能讓你們,親自手刃仇人。」
蠱惑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傾刻便震撼三人心神,直敲進了靈魂深處。
似平生之苦,終得平復。
只要相信他。
夏無求帶著三人下來。昏迷的三人,表情竟帶著寧靜,雲藍訝異,「大叔,你是怎麼說服他們的?」
夏無求垂下眼簾,「也沒什麼,只是盡我所能讓他們相信,我能幫助他們罷了。」
雲藍點頭,沒再深究,「大叔,你先送他們下去吧。」
他深深看雲藍一眼,「等我回來,接你。」
雲藍目送夏帶著三人緩緩降落。
突然──就在他背後,15、14、13樓同時爆炸,強烈的爆裂波,足以將阿藍震飛,幸而他周身忽有一道藍光大漲,替他擋了一下,否則他早摔下了。
但冰梯仍快速溶化。
蕭豐、林明、舒星雅、信解同時大喊,「阿藍──」
「集中精力!」主祭司暴喝,兩手同時下壓。
阿藍三步併兩步,跟時間賽跑,每一腳都踩在剛好落下的浮冰之上,卻在5樓高度時,冰道整個斷裂,從高空摔落。
阿藍運起雲家功夫,想借著翻轉,如同雲揚做過的一般,緩衝下墜力道。
一道黑影竄了出來,凌空一躍,傾刻間便來到5樓高度,振臂拉住阿藍的手,攬他入懷中。
阿藍以為自己會摔落,他閉上眼。然後,有一個人,從天而降,抱住了他。他再次落了這個懷抱。
相同的經歷,每當他遇險時,這個人,總在他身邊。
「夏無求……夏無求………」他叫著他的名字。
是不是每次我有需要,你都會出現?
阿藍不自禁環住他的脖項,往他懷裡靠,放心任無邊黑暗包圍自己,陷入昏迷。
夏無求低頭,看著他的眉眼,雙臂逐漸收攏。
***
「bingo!終於找到你了……」一個陰沉柔和的聲音笑道。
廣場上,警察、護士、醫生、消防人員來回奔走,其中有個人帽子被撞歪了,一絲銀髮緩緩滑落,很快又被他塞回去,向外邊的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