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42、被選中的英雄(一)第一個提示

　　1月31日四方市西郊　國際機場大廳

　　蕭豐邊跟著前方灰風衣身影，邊對耳機道：「目標正往二號出口移動，A小隊注意盯哨。」

　　這時，有一群旅客團喧騰吵雜穿過機場大廳，灰風衣突然一個閃身，往旅客團中間竄去，瞬間隱沒在人海中。

　　「該死！目標擺脫追蹤，A小隊快跟上！」蕭豐疾道。

　　他奔出大廳，門口停了數十輛計程車，有的載到客人剛離開，也有才剛停下卸運行李，還有那些數量更多、態樣更複雜的私家車……

　　跟丟了嗎？

　　「蕭警官是在找我嗎？」

　　蕭豐慢慢轉身。

　　彼得右手放在風衣口袋裡，左手拿著一根棒棒糖在舔，眼睛銳利盯著他，「我已經洗白了，沒有任何案底，警方為什麼還要追我？」

　　這個答案，蕭豐只有半秒時間可思考。

　　──二天前，ISA暗中截到一個訊息，威頓費格的船要運送一批火藥進四方市，目的不明，數量大到足以炸毀一整棟大樓！

　　不能讓他發現。蕭豐故意冷下臉，「半年前，那個與第八之力有關的少年，你們殺了他嗎？」

　　彼得一愣，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隨即他嗤笑，「喲，蕭警官，你現在又要破案啦？那當初是誰答應我們老大，以破獲最大交易量的『天堂』為代價，與ISA交換放我出來？又是誰以此得到機會，被提拔進入ISA？」

　　那些見不得光的黑白交易，就這樣被人當面冷嘲熱諷說了出來，任何人都要跳腳，可蕭豐沒有，因為這代表彼得信了他的說詞。

　　「『天堂』是最骯髒、最讓人墮落的毒品，消毀八十斤的天堂，就是救了未來幾千條人命、幾千個家庭，換你一個『大獵殺』兇手，我當然選前者。」

　　彼得翻了個白眼，跟這種裝得一副大義凜然的偽君子沒什麼好說的。「那你為何還要追著我？」

　　蕭豐勾起一抹嘲笑，他知道什麼表情最能激怒對方，「我只是想看看威頓費格的老大到底是誰，答應的事還能出爾反爾？還是，這就是『雙頭龍』的行事作風？」

　　「你……」彼得一把將棒棒糖扯下，「好，我們老大向來是說一不二，既然要換我出來，就絕對不會再去碰那小子！而且……你應該懷疑你們警方內部有鬼吧？」

　　最後一句話，他的語調極其怪異。

　　「什麼意思？」蕭豐心頭一動，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

　　「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當初得到那小子的畫相後，我方駭客曾試圖侵入邗國戶政系統尋找他的身分，可不管試幾次，通通鎩羽而歸。除了警方，我想不出誰能阻擋我們？後來，我們之所以能在波賽灣港追捕他，不管你信不信，真的只是巧遇！」

　　蕭豐表情不變，心底卻是一沉。

　　果真如此……這世上，除了「她」，沒有人能同時封鎖警方和威頓費格的追蹤！

　　還有，易蒼彧──他說了謊！

　　***
　　《姊妹》的拍攝，歷經了大小風波，但好歹總算拍完了室內的部分，皆下來都是外景，包括大街上衛綺指使人綁架衛雪、與衛雪在聖心大教堂演唱《微光》。

　　而聖心大教堂遠在東方大陸的祭國，于導早已決定，把它留到最後再拍，當作是殺青。

　　所以今天，李放先帶劇組人員到大街上踩點，標記哪個位置綁架車入鏡最令人意外、哪個地點衛雪被擄畫面最驚悚、衛綺要在哪個街角冷笑注視這一幕。

　　于導決定的大街，其實就是帝凡爾片場大樓所在的西海五路，這裡金融百貨大樓林立，人潮如織──越是繁華熱鬧的地方，飛車綁架的發生就越讓人心驚，拍攝的效果就越好，還可以做自家片場大樓的置入行銷。

　　西海五路往四、三、二、一路方向走，便可接上東西向聯外快速道路，抵達西郊國際機場，交通便捷，這也是劇本中綁匪逃跑路線。

　　雲藍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四處勘察地點，努力忽視默默跟在他身後的舒星雅。

　　她只是剛好走在我後面罷了……阿藍心中念道。

　　該怎麼和星雅打破沉默？是說「嗨，最近過的好嗎？我一點也不怪你」，或是「滾，我真的沒法原諒你」？

　　星雅……畢竟不是其他人，不一樣，沒那麼簡單一句話、一個轉念就可以帶過去的。

　　而後方的星雅，臉上還畫著衛綺特有的「眼角上揚氣勢凌厲」妝，可整個人卻是小媳婦的委屈樣，一旁經紀人許文實在看不下去了，拉著她快步往前。

　　「我家藝人麻煩你照顧一下。還有天氣冷，飲料拿著喝。」

　　所以雲藍現在和星雅併肩，兩人手中捧著許文硬塞過來的熱巧克力，相望無語。

　　「你……」

　　「我……」

　　兩人對視一眼。

　　舒星雅鼓起勇氣先道：「我未婚夫會在殺青時過來看我表演。」

　　「那很好啊……」雲藍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可仔細看，他的背脊挺直得有些僵硬。

　　「你要見他嗎？」見他不回答，星雅急急再道：「你不想見他也沒關係，我會努力演的，我會演到讓他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我一定會做到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因為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啊！

　　她有些語無倫次，捉住雲藍的手。

　　兩人站得離車道極近，而星雅背對車道，雲藍正要回答，卻見一輛黑色廂型車向這裡急駛而來，車門驀地打開，探出了一隻手──

　　「小心！」雲藍臉色大變，猛然將星雅拉向自己，力道之大，他甚至整個人仰躺跌到地上，熱巧克力灑了他一身。

　　而那隻手，險險擦過星雅後背，撲了個空，又急速收回，「碰」一聲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雲藍立刻翻身站起，「車牌！車牌是eigh-201……不行，看不清楚了！」

　　「怎麼回事！」

　　這邊的動靜太大，李放、沈敬、許文火速趕來，看到雲藍與星雅的狼狽模樣，都很驚訝。

　　雲藍將星雅拉起，「師傅，有人要襲擊星雅！」

　　他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李放懷疑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那人或許只是剛好伸出手……」

　　「就在星雅背後？」許文跳腳了，「不行，萬一是什麼瘋狂的影迷……這事得報警！」

　　「不行！」李放厲聲道：「你知道現在電影進度落後多少了嗎？警方調查後，很可能得到一個虛驚一場的結論，這又得花多少時間！」

　　許文還想再說什麼，李放立刻道：「明天就是正式開拍了，我會讓劇組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注意，而且開拍時，這條路會封鎖，只有特定的車與人才能進來，不會出什麼意外的！明天過後，我會立刻向警方報案，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許文這才按捺下來。

　　2月2日正式開拍當天。

　　衛雪（錢豔妮）一個人孤零零走在街上，來自血脈相連親姊姊的憎惡，讓她整個人失魂落魄，連導盲杖都佇不好，搖搖晃晃，往車道越走越近。

　　李放在鏡頭後，屏息看眼前這一幕──

　　一輛黑色廂型車，悄然出現在西海六路街口，像隻蟄伏的野獸，慢慢靠近前方那道白衣長裙身影，一隻手緩緩探了出來──

　　雲藍的心咯噔了一下。

　　抱腰、摀嘴，衛雪硬生生被拖進了黑色廂型車裡！

　　而下一個轉角，一身紅衣的衛綺(舒星雅)站在那兒，冷笑。

　　「卡──！」李放大喊，瞬間鬆了口氣。

　　剛剛那一幕，太逼真了……

　　可黑色廂型車卻沒因此停下，在衝向星雅身邊時，那隻手，又探了出來──

　　「碰」的一聲，車門猛烈關上，這一次，沒有阿藍相救，黑色廂型車加速往西海四路駛去！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連星雅也捉了？」經紀人滿臉錯愕。

　　「e、i、g、h、2、0、1──」雲藍瞳孔一縮，「是昨天的綁架車輛！」

　　聽了他的話，現場很多人等都還搞不清楚狀況，雲藍一把捉住沈敬，厲聲道：「快報警！」

　　「到底怎麼了……」

　　「沒時間解釋了！」雲藍大吼，「許先生，你有車吧，快追上去！」

　　許文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去開車。

　　李放這才回神，大喊，「那個臨演是誰找的？怎麼不照劇本演，叫他趕快回來！」

　　劇組急急撥電話，一下子就通了，可那頭的回答，讓所有人澈底白了一張臉，「他說……我們有人臨時通知他外景改期了，所以他今天沒出門……」

　　「到西海六路去！市警局就在那裡，可以調路口監控出來看！把剛剛拍下的片子也帶著！其他人留在現場，把目擊路人都留下來！」雲藍厲聲道。

　　一片混亂，一片惶惶，這聲音就像主心骨，沈敬等人趕緊動作。

　　李放神色複雜，望著這個他從未重視的弟子。

　　雲藍鑽進車裡，見李放還呆在原地，不禁大喊，「師傅，快上來啊！還愣著做什麼？」

　　李放回神，不再多想，也上了車。

　　市警局 監控中心

　　林明調出了路口監視畫面與昨日的作比對，證實阿藍看到的車牌，的確出現在兩個不同的時段上──這是一樁有預謀的綁架案！

　　秦證秦隊長很頭痛，又是這部電影出了事，又是這個少年成為關鍵人物。

　　警方火速立案，調動西海路上所有派出所車輛，一路往機場方向搜索，有一部分警力，則按李放所拍電影上黑色廂型車最初入鏡處，去盤問附近商店，看有沒有人見過這輛車的車主。

　　去追車的許文回來了，整個人縮在椅子裡，雙手抱頭，無限自責，「我跟丟了，在西海二路的巷子裡……」

　　林明面色凝重，「隊長，那巷子的路口監視器壞掉了，看不到發什麼事。現場指揮回報，巷子裡有間網路出名的食品公司，有不少車輛會在那裡進出採買。我調出了下一個路口的監視器，發現許先生所說的跟丟時間9:40，到現場指揮下令不准任何車輛移動10:10，這半小時內，共有17輛車從那巷子離開。」

　　「離開的車中有綁匪座車嗎？」

　　林明和其他5個警察合力檢視了所視車牌，確認道：「沒有！」

　　「綁匪很有可能在這半小時換了座車，混入那17輛車內！」

　　秦證長吼道：「讓一部分人去搜這巷子，把被丟棄的綁匪車給我找出來！──你們6個，各自把負責的車牌報給其他派出所，同時追蹤這17輛車下落！──誰來幫我聯絡交控中心，看到這17輛車下了聯外快速道路，來一輛給我扣一輛！」

　　秦證一口氣下達數項命令，轉頭又吼道：「eigh-2014車牌還沒找到車主嗎？現在是誰在詢問目擊者？」

　　「是陳卓！」

　　「他還沒問到綁匪人數、長相嗎？」

　　隊長的怒吼聲從耳機傳來，陳卓一陣手忙腳亂。

　　年輕的情侶，其中的男生道：「那車門打開時，我剛好在這家便利超商，一晃眼就過去了……好像有二、三個人在車上吧？」

　　女孩卻道：「副駕駛坐上好像沒人吧？所以應該只有二個人……」

　　陳卓急道：「到底是二個還是三個！」

　　男生瞪了他一眼，「你這麼兇做什麼？」

　　女孩低下頭滑手機，她眼前一亮，「你們看！有個有趣的新聞！半個小時前，西海一路那邊的摩天大樓電子螢幕，接龍似地播出相同的廣告……」

　　「你們專心一點行嗎？」陳卓急了，都什麼時候了警察問話也能當遊戲！

　　女孩嘟嘴，「待會兒我們這條路也看得到啊，警察叔叔急什麼？」

　　她話音一落，對街大樓的電子牆開始轉換內容，拼湊出陳卓從警生涯為止，所見過最詭譎的文字──

　　「林哥……你們在哪裡？」陳卓聲音響起。

　　林明疾道：「我和隊長都在監控中心，你問到綁匪消息了嗎？」

　　陳卓的聲音聽來虛弱極了，「林哥，你們可以出來一下嗎？有個東西，我覺得你們最好看一下……」

　　秦證吼道：「你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陳卓竟也吼了回去：「我不會說，可你們真的得看一下！就在市局對面大樓！」

　　他倆的對話，監控中心所有人都聽得到，當撫也包括坐在一旁等待的帝凡爾眾人。

　　雲藍一言不發，率先跑了出去。

　　他一動，沈敬、許文，甚至連李放在內所有劇組人員，全部跟了上去。

　　電視牆的內容開始旋轉，拆解又拼合在一起。

　　雲藍抬頭，身邊不知是誰開口，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好幾個人，同時讀出那些文字。

　　不過他感覺不到了，因為當那些文字成形時，詭異扭曲，活脫脫就是場荒謬離奇的鬧劇──

　　「兩位公主被惡龍捉走了，關在高樓上。

　　「惡龍說，只有它選中的英雄，才能解救公主。

　　「它會給他三個提示。」

　　城市高樓大廈，電子螢幕撲天蓋地，同時閃著巨大的兩個字。

　　「那個英雄就是──

　　「阿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