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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墨鏡與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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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放,則面色鐵青……轉頭,望向身後的女孩──竹曉楓。
曉楓臉色蒼白,強笑道:「方社長,你不能因為要證明有兩副眼鏡,就硬要說我是幫兇啊?雖然我也很希望雲藍不是犯人,可如果硬要我承認,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方慶表情平淡,「你錯了,我是先確認你是幫兇,才推測有兩副眼鏡!」
曉楓還沒說話,沈敬就急著替她辯白,「曉楓不會做這種事的!她平時雖有些無厘頭,行事又大喇喇,可她絕不會做出陷害朋友的事……對吧,阿藍?」
雲藍愣愣看著他臉上的焦急,再望向曉楓,後者避也不避,直視自己的視線。「……嗯,我也不相信,曉楓姊姊會害我。」
不知是否錯覺,雲藍覺得,曉楓的臉色又更蒼白了。
她強笑,「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是幫兇?」
方慶道:「請大家再仔細看看,電梯口,李放與詹導,他們手上,拿著兩個印有公司logo的袋子,這時,曉楓衝了過來,和兩人撞到一起,各自的東西撒了一地,雲杉檢起了地上七個袋子,將它們交給了曉楓。
「雲杉,你還記得當時你為什麼要把所有的袋子都交給曉楓嗎?」
雲杉飛快道:「因為這七個袋子都長得一模一樣,我又分不出來誰是誰的,就都給曉楓姊姊分囉,反正她打開一看不是自己的,就會還給詹導他們。」
雲藍若有所思。
方慶微笑:「沒錯,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曉楓有五個袋子,李放與詹導只有兩個袋子,一般人都會直覺讓拿比較多袋子的人去認領,曉楓便是利用了這種心理,在分袋子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得把考題調換過來!」
眾人大驚。
沈敬不死心再道:「就算曉楓有動什麼手腳好了,可最終有權決定要把哪個考題袋分給錢小姐或舒小姐的,還是詹導啊!難道曉楓也用了什麼詭計,讓詹導把假考題袋分給舒小姐,真考題袋則留給錢小姐嗎?」
沈敬這話其實有把詹導拖下水的意思,方慶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的感情,所以神情帶著點憐憫,「她不需要設計什麼詭計讓詹導把假考題分給舒星雅,她只要確保舒星雅拿不到真考題就可以了。」
「你說什麼?」
「還不明白嗎?她把兩個袋子都換成了假考題啊!而事後,她可以用任何方式把真考題送給錢豔妮。」
沈敬呆住了。
曉楓低頭道:「就算是我叫他們離開的好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副眼鏡是假的?」
方慶卻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1月21日早上,你幫錢豔妮化妝時,有化過睫毛膏嗎?」
「……有。」
「有化過粉底嗎?」
「……也有。」
方慶再道:「如果錢豔妮當天真的有戴真眼鏡的話,那真眼鏡上頭應該會沾到她臉上的化妝品以及指紋吧?可是秦隊長,你們帶回去化驗的這副眼鏡上面……」
秦隊長沉聲道:「什麼都沒有,只有鈷藍箭毒的分子構造物。」
眾人恍然大悟。
「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為了不留下指紋,反而把該有的東西都擦掉了,而且1月21日早上,你只有短短30分鐘可以在真眼鏡上下毒,你應該不會在攝影棚內下毒,太明目張膽了,所以可以告訴我們你在9點到9點30分時去過哪裡,讓我們檢查一下這些地方是否有毒物殘留,好自證清白呢?」
「……不用了,是我做的。」曉楓低頭道。
「曉楓,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沈敬等人難以置信。
曉楓突然大聲道:「你們知道什麼!《姊妹》的原創者,不是晴姊,而是我啊!只有錢小姐肯幫我,她說她有辦法說服公司,在電影播出時,掛上我的名字……我只是拿回屬於被搶走的東西而已,我有什麼錯?鳴鳴鳴……」
真相終於大白。
方慶走到錢豔妮的面前,對這張雪白平靜面孔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錢豔妮緩緩勾起唇角,「有,當然有!拔掉雲藍,等於是弄倒舒星雅;弄倒舒星雅,就是扳倒舒家,我痛快!」
錢釗喝道:「豔妮!不要再說了!」
舒星雅看著這張臉,搖搖頭:「錢豔妮,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所飾演的衛雪,我不得不承認,你演的比我還要出色,可即使如此,你也只是外表像而已,骨子裡,你仍然只是個冷酷自私自利的人!」
秦隊長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受害人成了下毒犯,而嫌疑犯則成了最大的受害人。
秦隊長不禁望向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他緊閉雙眼,蒼白臉頰與虛弱的神情,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遭遇過不當審詢。
他太相信錢釗的不敗神話了,以致於……這少年會把事情抖出來嗎?僅管再煩惱,他也只能道:「把全部涉案人都帶回警局,做筆錄!」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介入:「秦隊長,能讓我們自己先談談嗎?」
帝凡爾董事長江逵親自來到三號攝影棚,他的身後跟著集團高薪聘來的律師團。
秦隊長求之不得。
雲藍睜眼望去,那邊……沒有夏無求的身影。
江逵出現後,雖然沒有多說一句話,可于導、李放、詹導等人,都自動站到他身後。經紀人扶著錢豔妮也站了過去。
沈敬看著雲藍,嘴唇無聲動了動。對不起。可下一秒,他拉著還在掩面啜泣的曉楓,也站到了江逵身後。
場中央,只剩星雅一人。
江逵溫和開口,「星雅,是豔妮不懂事,我會跟老錢說,叫他帶著自個兒的閨女,親自上你們舒家賠禮。另外,岳董事已經打電話給我了,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支持你們舒家。」
他停住不再說。可星雅知道,江董有一句話沒問──你還躊躇什麼呢?
是啊,面子裡子都有了……她還在猶豫什麼?
星雅轉頭看向雲藍。少年的眼神甫一接觸自己,就閉上了眼。
星雅看得懂他的意思──他讓自己做選擇……
為了你的包容,對不起!為了你的諒解……對不起!星雅滿面漲紅,低頭走向江逵。
雲慧氣得全身發抖,「你這是逼著我們要和解嗎?」
雲藍覺得頭腦沉澱澱,幾乎無法思考。
他這是怎麼了?真相不是大白了嗎?他應該很開心才對啊?可就算是昨天24小時的連番逼問,也沒讓他如此累過。
有個人扶助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說話,那是江錦懷。
「雖然他沒有到,但無論你要和解或提告,他都尊重你。有方慶在,能幫你打贏接下來的官司,也能幫你爭取到最優渥的和解金。最後……他要我提醒你,不要忘記昨天他對你說過的話。」
夏無求的聲音,驀地穿越腦海中的混沌,響徹起來──不要覺得孤單,也不要因為孤寂而難過,這世上或許有個人,正拼盡全身力氣,只為趕到你身邊。
大叔,謝謝你……
雲藍緩緩睜開了眼。
他的眼前,江逵本來像是座巨大的高山,自己隨時都有被壓跨的危險;可現在,他已經能夠平心靜氣去看這座山,不再懼怕其高聳。
「我要求3個承諾。」
雲慧急了,這麼重要的事,阿藍怎麼不跟他們商量就答應了呢?方慶卻按住了他的肩膀,對他搖搖頭。
「你說。」
江逵微笑看著這個小少年。說真的,如果不是在現在這種場合,他還真欣賞這少年,年紀輕紀就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什麼都雙方都好。
「第一,不准有任何人再打我弟弟的主意。」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倒是錢豔妮經紀人臉上頓時露出尷尬的神情。江逵看了一眼雲杉,大概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了。
「簡單。」
「我要怎麼相信你?」
江錦懷為雲藍的大膽捏把冷汗。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質疑他爺爺說的話!
江逵竟然笑了,對身後的人道:「管不住底下人,我這董座也該退位了,是不是?」
沒有人敢接這個茬。
錢豔妮的手微微一緊。
「第二,替我正名。我沒有要求要公開真相,但至少,不能讓我在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卻仍受到大家歧視的眼光。」
「你還想留下來……鳴!」雲慧的嘴被江錦懷緊緊摀住。
「可以。」
「第三……」雲藍蒼白的臉上,突然浮出一抹笑容,「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我再提出來。」
「……好。」江逵笑容不變,可沒人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他還是低估了眼前的少年。
當雲藍提出要3個承諾時,江逵的回答是模擬兩可的,他給自己回寰的機會,以因應對方可能獅子大開口。
可雲藍第1及第2個要求,都是極簡單時,江逵爽快答應了,這是上位者的做派,因為這些對帝凡爾沒有實質影響。
所以當雲藍提出第3個承諾時,江逵他無法推拒,否則就是自打嘴巴,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他一開始就答應了。
應該說,雲藍利用了2個簡單的要求,和江逵交換了第3個他無法不答應的承諾。
這小子竟然……算計了爺爺!
江錦懷不得不嘆服。
***
新聞快報
「就在今天晚間9點,帝凡爾公司對外發布新聞稿,證實21日早上電影《姊妹》拍攝現場發生的投毒事件,是該公司的造勢噱頭,飾演衛雪的演員並未中毒,而稍早被羈押在警察局的雲姓少年嫌犯,公司已出面澄清,警方已將人無罪釋放……對於這幾日引起社會大眾的廣發議論,帝凡爾公司表示,深感抱歉,後續將致力於充實《姊妹》故事底蘊及營造更美好的拍攝場景,以回報社會大眾期許……以上是本台記者特派報導。」
***
夏宅
隔天,雲藍帶著一籃水果,在江錦懷的陪同下,來到了夏家探病。
老管家看見雲藍來了,驚喜叫道:「雲少爺!」可隨後,那笑容又很快退去,「先生吩咐過,他怕把病氣過給你,就不讓你進主臥了。」
「越叔,我帶阿藍進去吧。」江錦懷淡道。
「可是……」不知為何,雲藍覺得老管家的臉上竟有些焦急。
「越叔,他早晚都會知道的,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更何況……你覺得這樣隱瞞下去,對夏老大公平嗎?」
老管家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了。
到了2樓主臥門前,江錦懷敲了敲門,「夏老大,我帶雲藍來看你了。」
門的那側遲遲沒有回音,過了許久,才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道:「進來吧。」
江錦懷側身,先讓雲藍進去。阿藍深吸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緊張,趕緊擠出笑臉,對床上的人笑道:「大叔,我來看你──」
雲藍的聲音倏然停止。
因為在床上坐起身來,迎接他們的人,不是夏無求!
這是一名老人,披著一頭灰白的長髮,蒼桑的皺紋佈滿老者的臉頰。
阿藍原以為管家帶錯房間了,可當他再細看老者的眼睛時,赫然發現,那淡然的眼眸中,倒映的專注,和夏無求一模一樣……
阿藍手中的籃子摔落,水果滾落了一地。「大叔……?」
江錦懷蹲下身,將地上的果子一顆顆拾起。「夏老大會變成這樣,是被教廷的人害的,他全身力量近乎消散,可他一查覺你在警局有難,還是強撐著過去──」
「夠了,你先出去吧。」
終於,這房裡只剩夏無求與雲藍。
「我不是人,你害怕了嗎?」
雲藍卻搖搖頭,「我只是,有點驚訝而已。」
「有點?」
「好吧……夏大叔,我很驚訝。」雲藍將水果放到他床頭的櫃子上,接著坐到他身邊。
夏無求看著這少年,他距離自己,只有一臂之遙而已。
可自己卻永遠搆不著他。
「或許,也沒那麼驚訝。大叔,你能從飛車底下救下我,又能自由出入警局如入無人之境……種種跡象,大叔,你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而不是「不是人」。
雲藍的善意,總是讓人感到溫暖,可是自己想要的,從來就不只這些。
「大叔,你還好嗎?要多久才能復元?」
他眼底的關心,顯而易見。
「你別聽江錦懷的,他就是在危言聳聽,我不過是力量透支,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力量透支……是為了自己嗎?「大叔,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雲藍輕輕趴在夏無求手邊,不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感傷。
他用心對待的,讓他傷痕累累;可萍水相逢的,卻視自己如珍寶。
夏無求喉頭一緊。半晌,他才伸手輕撫阿藍的頭髮。
「在墓碑前的誓言,我只說一遍。」
「大叔……」雲藍想抬頭,卻被按住了。
「別動,阿藍。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想照顧你,看你一生,喜悅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