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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墨鏡與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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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日早上7點
昨夜大雪,城東公路上,近百臺車追撞在一起,數百名乘客與駕駛雖然都受了輕重傷,卻沒半個人死亡,令在場救助的員警嘖嘖稱奇。
回到局裡,陳警員聽到通訊器留言,生怕把人犯凍死了,急忙趕到拘留室,打開門一看──這才發現那少年蜷曲在角落,身上還蓋著一件男用成人大衣。
他顫抖著手,探他鼻息──還好,還活著!
陳警員趕緊把林明找來。
林明奇道:「你為什麼這麼緊張?雖然你是負責看管的人,但昨天你是奉命前往車禍現場支援,事出有因,處罰不到你頭上來啊?」
陳警員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好半天才小聲道:「那暖器,是我弄壞的……」
林明聽了,大怒,揪住他的領子,喝道:「你幹嘛這麼做!」
「我、我也是聽命行事啊!這是錢檢交待的,要用些手段,他才會乖乖招供,本來只想凍他十分鐘的,可沒想到,會突然發生大車禍……」
林明怒瞪他一眼,這才進去拘留室。
事發至今已是第三天,林明這才見到雲藍,少年原本白皙的臉頰,更顯蒼白。
林明簡單說了一遍陳員的話,「他怕惹事,凍死嫌疑犯的罪,可比檢查不周讓外人偷送衣物進來的罪要嚴重多了。」
阿藍的手指正輕搓著那件大衣,聞言一愣,「檢查不周?昨天拘留室外的監視器,沒拍到什麼異常現象嗎?」
「沒有聽說。怎麼突然這麼問?」
那夏大叔……是怎麼進來的……又不被人發現?
林明正色道:「阿藍,你是否有得罪人?你沒有害人動機,可所有證據卻都指向你,那麼就是有人刻意為之。」
阿藍頓了一會兒才回神。
「錢釗要我指證舒家。」
林明一聽,瞬間就弄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一直在想,是什麼大人物可以買通錢釗為其辦事?原來就是錢釗自己!
「他怎麼可以這樣!」
「林大哥,你冷靜些。」
司法界出了這樣以公謀私的弊案,身為執法人員他都覺得羞愧,現在反過來還要阿藍這個被害人來安慰。
雲藍嘆了口氣。
──小心錢豔妮。現在,他終於知道夏無求的留信是什麼意思了。
「我的同事告訴過我,帝凡爾董事會改選,錢派與舒派互相爭鬥,正在爭奪最後一位中立董事的支持,如果這時候,錢豔妮受傷,是因為舒星雅指使人換道具所致呢?輿論指責下,這位中立董事,必不會支持舒家。」
「你的意思,弄傷錢豔妮雙眼的……就是她自己?而錢釗則是負責坐實證據?」林明驚道:「這都什麼跟什麼!權利……真就使人如此著迷?」
雲藍搖搖頭。連林大哥這樣看遍世間冷暖的人都不禁要問,自己又怎麼會知道呢?
或許對不懂的人,它什麼都不是;可對已為它著迷的人而言……它就是命。
「這些只是我推測而已,我沒法證明,而且林大哥,我還要勸你裝作不知道才好。」
林明知道雲藍是為他好,所以這樣他才更慚愧,「那……你怎麼辦?」
「我在想,或許我有辦法證明自己沒有機會下毒,我需要把訊息傳遞出去。」
「可從拘留室出去的信,都會被拆開檢視,萬一錢釗知道,搶先把證據毀去……」
「所以我想到一個方法──」
***
「如何,他同意不追究嗎?」陳警員急急問道。
林明輕咳了一聲,「沒事了,而且在我的勸說下,雲藍有意懺悔認罪,他想去教堂告解。」
陳警員神色怪異,「這少年信教?」
「我知道,羈押的人犯不能隨便外出,所以你就隨便拿本經典讓他抄,把他抄好的經文,送去教堂給引領他信教的祭司,也算當面告解了。」
陳警員想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便照辦了。
「等等,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錢釗看到陳警員正好離開拘留室,便叫住了他。
陳警員道:「人犯有意認罪,條件是讓他寫封告解信。」
「告解?」錢釗冷笑,「別是在耍什麼小聰明吧?東西拿來。」
錢釗攤開了那封信,信內容不多,只占一頁,可從頭到尾,他沒有一個字看得懂。這是什麼鬼畫符?
陳警員噙著善解人意的表情,再遞給他一本經典,「錢檢可以看第二十頁,我對照過了,就是這一頁沒錯。」
錢釗皺眉。他直覺這少年不會單純只是想告解,可一時也想不出其他目的。
「你親自送去,問問他到底寫了什麼?」
***
靈魂為引咒術已下,只要第八之力沒有喪失意識,無論他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必會有神器獨有的聖光與術法呼應。
終於在第四天,教廷在司國東方的教區終於傳來好消息,說沙漠綠洲的某處古城中,傳來神器反應。
決斂快步走出四方市教堂,「我要立刻趕到司國。」
信解道:「智者閣下,我無意冒犯,可外面有個警察送來封告解信,指名要給您……」
主祭司不高興瞪向他:「叫他走,沒看到閣下正在忙嗎?」
「告解,是誰?」
信解臉色有些彆扭,「是……雲藍。」
決斂停下腳步,「信拿來。」
他一目十行快速將信看完,「這不是什麼告解信,這是一封求救信。只有特定人才看得懂的。」
信解道:「那個警察還等在外面,說要當面問問這信的內容。」
決斂不知為何,目光還放在信上,「主祭司,你去請人帶他進來,將『地藏王本願經』從頭到尾為他講誦一遍。」
「是!」
信解偷笑。地藏王本願經共十八卷,全長十八萬字,這個警察有福了!
「你過來。」
信解聞言立刻神情肅穆站到決斂面前。
「你師傅在教古文書信時,還有在句尾嵌入特定文字的習慣嗎?」
信解乾笑,「祭者閣下,你在考我嗎?以自己的名字或出生日期作為虛字,嵌入句尾,以證明此封信是出於自己,這是古代的習慣,所以古文難讀常有不通順處。可自十二世紀教廷改革後,教廷便不再採用此方式了。」
「可這封信還有……雲藍寫的這封信,仍然保有這種習慣,而且用的非常得心應手。」
信解怔愣,「這、這是什麼意思?」
決斂將信交給他,「我對阿藍有過承諾,若他有事將盡力協助,但神器之事我非親自處理不可,所以我將此事交付予你,第一,找到雲家人,將上面的證據告訴他們;第二,救出雲藍後,問他這個書寫習慣是誰教他的?」
信解將智者的話暗記在心,但他忍不住問一句,「閣下,這是為什麼?」
「我只是有些懷疑……不過現在言之過早,你先替我查清就是了。」
「是!」
***
1月23日下午5點三號攝影棚
道具組、攝影組、燈光組、化妝組等各劇組組員全往聚到了這裡,眾人吱吱喳喳交頭接耳,因為檢方今天要辦理錢豔妮毒害案的「現場還原」。
只見場中央,赫然是三足鼎立的架勢──錢豔妮眼上蒙著紗布,臉色雪白,由經紀人陪著,坐在中間;西邊,錢釗為首,秦隊長帶著雲藍與一干警察,等著東面被告律師到來。
錢釗一貫的面無情,可內心卻在盤算──到底是誰提出了現場還原模擬?這是他初嘗敗績的案件……
直到場外一陣喧嘩,江家的小白臉帶著雲家三姊弟走了進來,後面是一個穿祭司袍服的年輕男子,而走在最後面的,是一個短小精悍的男子──
「錢檢,好久不見了。」方社長伸手寒喧。
「是你?」在審判者名號響起後,他還沒打過敗仗,在那之前,他只輸過一次,而那個惟一一次讓他嘗到敗仗的,就是方慶!
錢釗冷笑,「的確是很久了,我還在想,你方慶在律師界消失後會去哪裡了?原來跑去當私家偵探了?」
語氣中不無嘲諷。
方慶笑得和氣,「好說,自從和上次和你交手後,我突然覺得當個律師太容易了,所以我選擇更有挑戰性的偵探。」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幾乎要擦出火花。
方慶笑笑,對他低語道:「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讓與案情有關的人留下即可,太多人了,我怕真相揭曉,會有損你的顏面。」
錢釗冷笑,但還是以偵察不公開為由,將其他人都請了出去。他要看他怎麼替雲藍翻案!
「我們辯方提出現場模擬,主要是想證明兩件事:第一件,毒是錢大小姐自己下的,第二件,有人幫著錢大小姐下毒!」
方慶語不驚人死不休,一開門就投入巨彈。
「太過份了,怎麼可以這樣說我……」錢豔妮低頭,雙肩微微顫動。
她的經紀人還勸道:「豔妮,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太傷心,更不能落淚啊!」
眾人紛紛面露懷疑,更有人認為他是為了幫雲藍脫罪,故意反咬一口。
錢釗不屑道:「當個偵探的好處,就是異想天開嗎?」
方慶當完全沒聽到,繼續道:「請當初在場的人,站到事發當天的位置!當然,如果大家記性不好,我們還準備了當天的攝像記錄,絕對可以幫大家喚回記憶!」
雲家三姊弟合力推出40寸型電視與錄放影機。
方慶正色道:「我要跟各位強調,『現場還原模擬』是有法律效力的,如同證人上法庭作證一樣,不容作假!」
于導、李放、詹導、錢豔妮、舒星雅、曉楓等人,這才開始移動。
錢豔妮在場外椅子上坐下,曉楓站在一旁做出化妝的動作,林放喊出「action」,錢豔妮開始與星雅對戲……
一直演到錢豔妮掩面失聲痛哭。
「那時,豔妮所飾的衛雪正在傷心落淚,戲還沒演完,豔妮卻感到雙眼刺痛難忍,痛叫了出來……」經紀人一旁補充。
雲藍與沈敬拿著礦泉水,站到豔妮旁邊,「我們反應過來後,趕緊用水幫錢小姐做急救……」
「停!」方慶突然喝道。
錢釗道:「你該不會是懷疑,這水中有毒吧?想說沈敬才是下毒者?」
沈敬滿臉驚恐。
方慶微笑道:「我的推論是這樣,錢豔妮下毒,特別挑鈷藍箭毒這種毒性在室溫下只能維持12個小時的特殊毒物,還下在墨鏡上,為的就是要栽贓雲藍。」
經紀人氣急反笑:「動機是什麼?豔妮是錢董座千金,身份地位比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高了不知多少,她為什麼要弄傷自己去陷害雲藍?」
方慶道:「當然,如果只針對雲藍,這構不成動機,不過如果錢小姐的目的,是要雲藍指證是舒家指使的呢?
「我想在場諸位應該都很清楚,錢派與舒派正在爭奪帝凡爾董事會席次,雙方目前勢鈞力敵,只剩最後一位中立董事還未表態。如果這時爆出,錢豔妮受傷是舒家指使所致,將會使這位董事倒向支持錢家。」
方慶的話,除了明打錢豔妮一巴掌外,更暗中指出檢方辦案有貓膩──否則怎麼能讓雲藍「指證」與案件無關的舒家?
「異想天開!」經紀人氣道。
錢釗冷笑:「沒憑沒據,你可不能張口就講,誣告罪重則也是得坐牢的!」
「我看我還是先證明雲藍是無辜的吧。」他叫雲慧放出錄影畫面,「錢豔妮在1月20日晚上6點演完戲時還好好的,1月21日早上9點33分卻了中毒,代表下毒的時間,應該是20日晚間到21日早上的某個時段。
「墨鏡鎖入保險箱後,如果有任何人再進入副導室,走廊監視器應該會拍到這人的影像才對,又21日早上,雲藍取物時,旁邊還有雲杉全程攝影,結合兩段攝影影片,足以證明阿藍沒有機會下毒。」
錢釗冷聲道:「你難道忘了還有個物證?雲藍『保管』的墨鏡上,確確實實驗出了鈷藍箭毒,而且其他地方都沒有驗出毒物反應,這才是雲藍被當做嫌疑人的原因啊!」
方慶不慌不忙道:「除了雲藍,還有誰知道副導室保險箱的密碼?」
雲杉高舉右手搶答,「這我知道!密碼是李放師傅當著哥哥、我、阿敬哥的面轉的!」
雲慧眼神一瞇,「所以另外兩個人也有嫌疑囉?」
沈敬慌亂搖頭,而李放則不發一語。
雲揚遲疑道:「可就我所知,阿藍口中的師傅與沈敬,都是對他很好的人,應該不可能……」
信解冷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禍起蕭牆,我見過!」他指的是易家長老偷盜自家經典的事。
雲慧咬牙道:「我更遇過!」
江錦懷道:「都別瞎猜了,先把影片調出來看,不就知道是誰偷進副導室了嗎?」
影片中顯示,1月20日6點多雲藍將墨鏡送回副導室後,李放大概在快9點時進了辦公室,一直待到10點才離開。
「只有李放一個人……」
眾人的懷疑目光全聚到了李放身上。
李放冷眼回視眾人,「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的動機是什麼?」
雲杉臉色複雜,突然道:「師傅,你不喜歡哥哥對吧?總是想方設法要為難哥哥,上次舞台搬椅子的事是,讓哥哥一個人去面對智祭司也是……」
李放臉色異常難看,「照方社長的說法,『下毒者』和錢豔妮之間非但沒有仇怨,反倒是和錢豔妮是合作關係,是她的『內應』。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與錢豔妮之間有什麼不尋常的往來嗎?」
沒想到雲杉又道:「還真有一件奇怪的事,1月10日選角比賽當天,我和哥哥在禮堂外的走廊,聽到星雅姊姊與老妖……錢豔妮在爭吵,星雅姊姊指責她,為了贏得比賽,竟然買通詹導,偷換考題!」
被點名的詹導,當場煞白一張臉。
雲揚奇道:「可剛剛影片上並沒有看到詹導進副導室啊?」
「我還沒說完呢,我記得1月7日面試時,詹導本來要自己一個人去拿電影原聲帶,可師傅卻說那原聲帶還在他辦公室,便和詹導一起下去拿考題了。」
雲揚低叫,「所以,那個為錢豔妮偷換考題的人……也有可能是李副導囉?」
雲杉再道:「那天,在電梯口,哥哥、我、阿敬哥,我們三個人遇到了師傅與詹導,他們手上,拿著兩個印有公司logo的袋子,應該是要給星雅姊姊和錢豔妮的考題……然後,曉楓姊姊衝了過來,和師傅他們撞到一起,東西撒了一地……」
方慶再把那天走廊監視影像調了出來,的確如同雲杉描述的一樣。
眾人這才發現,李放身上竟然有這麼多巧合──他知道保險箱密碼,平時他就不喜歡雲藍,還有他還可能幫著錢豔妮偷換考題……
于導、詹導、舒星雅、沈敬等看李放的眼光全變了。甚至連秦隊長、經紀人也覺得如此。
錢釗鼓掌,冷笑,「不簡單啊,這麼短的時間內,你竟然就幫雲藍找到了替死鬼?」
方慶微笑,「我還是先回答錢檢第一個問題吧,為什麼只有雲藍保管的墨鏡上,驗出了鈷藍箭毒?我之前說過,鈷藍箭毒是特別製造出來的毒,為的是一步封死雲藍所有脫罪的可能,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種作法有技術上的問題。
「第一,就是她沒辦法在1月20日晚上6點演完戲時就下毒,因為1月21日早上9點開戲時,毒性早就消散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毒會讓自己的眼睛出血,如果分量有些微的偏差,真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該怎麼辦?
「所以,我推測,她應該先準備一副假墨鏡,讓製毒專家在上面下了分量精確的毒,到片場才戴上,至於真黑鏡則交給了幫兇再下毒。這樣一來,當錢豔妮被送往病院時,假墨鏡還留在現場,而幫兇則趁亂把墨鏡調換回來。」
一直沉默的錢豔妮,終於開了口,「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證據呢?」
她雪白的臉上,面無表情,眼睛雖蒙著布,可她的臉準確對著方慶的方向。
方慶看著雲藍、沈敬、錢豔妮三人,「事發當下,現場一片混亂,而阿藍與沈敬是離假墨鏡最近的人,如果要調包,幫兇勢必要調開這兩個人。」
「阿藍,那時你為何離開?」
雲藍聞言陷入回憶,「因為……那時有人叫我去拿冰塊與藥箱。」
「阿敬你呢?」
「我去叫救護車……」沈敬不太確定,「好像是有人衝著我大叫……」
方慶環視眾四周,「有人還記得當時那個下達指揮的人是誰嗎?」
眾人面面相覷。
方慶一笑,「沒人願意承認是吧?那就讓我們來看看,當時,到底是誰下的指揮!」
影片一播放,眾人臉上紛紛露出了驚駭的表情──怎麼會是他?
眾人頓時全部望向李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