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路》山風逐黃

23、阿藍到雲家

　　幾天後，阿藍胸口的槍傷及臉上的傷疤都拆線了，醫生檢查一番，確定可以出院。只是他腿上還打著石膏，行動不方便。

　　可是市場上1台輪椅價格平均要八千元，就算是功能款式最陽春的，也要五千元，不論哪個價格，都不是雲家仨人付得起的。

　　最後還是阿藍靈機一動，向小護士問道醫院裡有沒有可供病人租用的輪椅？小護士照顧了阿藍幾天，也知道雲家的經濟情況，便給了他們一個方便，幫著他們調了台輪椅，收了五百元當押金，等一個月後歸還時便可退錢。

　　阿藍坐上了輪椅，雲杉喜孜孜推著他往外走。「我們家可漂亮了，門一推開，便是一大片一望無際的海洋。晴天時，天空就會倒映在海面，都分不清哪個是海、哪個是天了……」

　　雲揚插口道：「我們家在雲起山上，等一下從市區中心搭公車到山腳下，大概要花三十分鐘。還有，小三兒你說的風景，有詩云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剛好可貼切形容。這是你高一國文課本上的東西，學了就要拿來用……」

　　雲慧則是冷冷抱胸走在最前面，完全不想介入他們的話題。

　　上了公車後，雲杉怕輪椅亂跑，竟擺出蹲馬步的架勢，兩手緊緊地抓住扶手不放，雲揚只得扶住他的肩膀。

　　阿藍則是注意到雲家老二的十根手指頭都被染黑，像是長時浸淫於油墨。

　　雲慧冷眼旁觀。他這個弟弟平時沒少犯傻，可這樣掏心掏肺為著一個外人，他怎麼看都不順眼，當下便冷言諷刺道：「沒看過有人這樣死皮賴臉的，都說了不要，還能死貼著不放。」

　　阿藍臉上一僵。這真是尷尬啊，好像從來沒被人這樣當面嫌棄過，一時間還真不曉得如何應對。

　　「大一……」雲杉皺眉。

　　雲揚低聲安撫，「大一再怎麼不高興，畢竟還是答應你帶阿藍回家了，你得讓大一把氣撒出來呀，不然阿藍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不好過的日子」馬上就來了。

　　雲起山是公車的最後一站，很多登山客都在這一站下車，順著公路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登山棧道的起點。

　　此時秋高氣爽，滿山遍野的芒花隨風搖曳，形成一道道波浪美景。

　　阿藍下了車就趕緊深呼吸，再緩緩吐氣。太清新了！對比醫院的消毒水味，這裡的空氣真是讓人通體舒暢。

　　「要回家，得自己想辦法，我先走了。」雲慧一句廢話都沒有，說完甩著書包馬上走人。

　　雲揚追在他後面，「喂，這裡是山陰，我們家在另一邊的山陽面海處，得爬九百公尺的山路呢！你叫阿藍怎麼辦？」

　　雲慧右手高舉，揮了揮。賜給眾人一個瀟灑無情的背影。

　　阿藍傻眼了。「不是吧，九百公尺？」

　　他愣愣看著前方登山棧道，在芒花海中已有一串登山客的背影隱隱冒出。「我坐著這輪椅，恐怕連一公尺的高度都跳不上去吧？」

　　雲杉難得聰明，道：「我記得有登山公車可以爬到半山腰。我們就搭那個吧？」

　　雲揚用同情的眼神看他，「請問你兜裡還有錢嗎？」

　　「有啊，剛剛大一給我30元……」他一掏，竟然沒了？

　　「你忘了，那30元，剛剛搭公車回來時，你和阿藍一人一半用掉了。」

　　「怎麼這樣？大一好奸詐！」雲杉臉都皺成一塊了。

　　「大一是用行為告訴你，他只是同意你帶阿藍回家，但沒認同他是家人。所以他給你的30元，是讓你一個人坐兩段公車用的。」

　　「那大二你借我錢吧？」

　　雲揚把兜朝底給他看。「大一對我從來不仁慈，他只給我一段票的錢。」

　　雲揚有些同情地看著這小哥倆，「你們還是到公路那邊吧，那是個斜坡，努力爬，走一步是一步，總能到家的。」

　　說完，接過他們身上的包包重物，摸了摸雲杉與阿藍的頭，也走了。

　　「大一，你這個暴君！」雲杉輪著拳頭對天大喊。

　　阿藍搖搖頭，拉下他的手，「別這麼說他。你有一個好哥哥。」

　　雲杉直覺認為他說的是雲揚，點點頭，「大二對我很好的！」

　　阿藍自己推著輪椅往前進，「這是雲慧給我的考驗，沒辦法自己走回家，就沒資格當雲家的孩子；這個戰帖我得接。」

　　雲杉默默跟了上來。

　　公路起初還算平坦，都是緩坡，阿藍自己推還沒問題。

　　可過了幾十分鐘後，坡度越來越大，山路越來越陡，阿藍卡在這陡坡上，一咬牙，兩隻手拼命用力轉著輪子，想讓自己再前進一步，他感覺自己的手都快抽筋了，可輪椅就是不動。

　　阿藍吸了口氣，蓄積力量，想一鼓作氣前往前時，突然手一打滑，沒捉住施力點，接著恐怖的事發生了──

　　阿藍瞬間失去了重心，整個人隨著地心引力，連人帶椅開始往後滾退！

　　「啊啊啊──！」飛速向後墜的刺激感，緊抓著阿藍的心臟，讓他不禁開口大叫。

　　雲杉嚇得魂快飛了，連跑帶跳，縱身一個飛撲才抓住了輪椅扶手。

　　「哥哥，你沒事吧？」雲杉跪在他身前，驚魂未定。他的長褲磨破洞，膝蓋流著血絲。

　　「哈、哈……好刺激……」他只能一股腦傻笑，來緩解心臟的劇烈跳動。

　　「哥哥，不能再這樣了，」雲杉將自己的背面對他，「你上來，我背你回家。」

　　阿藍神情有些複雜地望著這個瘦弱的背影。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背能有多寬、能扛多少東西？他覺得自己的年紀應該比他大很多，所以沒法坦然地把自己的重量壓在一個孩子身上。

　　阿藍低聲道：「你流血了。」

　　雲杉卻是不管不顧，硬拉著阿藍的胳膊摟住自己的脖子，「大一說的話是教條，可有時只能當屁。他說你爬不上來就沒資格進雲家的門；可你都這麼努力了，我還不出來幫忙，那就變成是我沒資格當你兄弟。」

　　不知怎麼的，阿藍頓覺鼻頭一酸。這樣直白卻有力的情感……

　　他終於緩緩環住雲杉的脖子，將自己輕輕壓了上去，「我很重的。」

　　雲杉小心翼翼地背起他，「哥哥，你小心胸口的傷，別被我碰著了。」

　　「嗯。」阿藍將自己的額頭抵住他的背，感受他肌膚底下傳來的心跳與熱度，品味此刻自己胸口中的悸動與感動。

　　而在自己混沌一片的過往中，可曾有過這樣不離不棄的背影？

　　***
　　他們終於在天色全黑時到了家。

　　雲慧的眼光，先是冷冷掃過雲杉汗水淋漓的臉龐，再看向他完全被汗液浸溼的上衣，和膝蓋破皮流血處……最後，再射向他緊緊護在背上的那個傢伙。

　　他深吸口氣，以防自己忍不住破口大罵，「把他放下，你，去洗澡擦藥，等一下一起吃飯！」

　　雲杉把阿藍放到飯桌旁的椅子上後，才後知後覺叫道：「糟糕！我把輪椅丟在公路旁了，得拿回來！」

　　他急急忙忙便要出門。

　　雲慧大吼：「小三兒！」

　　「別急，我給你推回了。」雲揚溫和的聲音響起，人也從門外走了進來。

　　「大二……」雲杉衝上去給他一個熊抱。還是大二對他最好！

　　雲揚輕拍他的腦袋，「是大一放心不下你們，叫我下山去找人的。記得要謝謝他。」

　　「知道了。」雲杉的聲音有些不情不願。

　　阿藍打量起所在的地方。這是個四、五坪大的房間，擺著舊型電視機，除了當客廳用外，吃飯時把飯菜碗筷往桌上一擺，就是現成的餐廳；另外角落還有三張桌子，疊放著好幾本書，看來是三兄弟讀書寫字的地方。

　　他眨眨眼，心中有種感覺，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空間應用到如此「無限極致」。

　　雲揚道：「阿藍，大一還在準備晚飯，我先帶你去擦個澡。」

　　「不行！」雲杉神色大變從屋外跑進來，也不知道他耳朵何時變得如此銳利了。「哥哥的身體不能隨便給別人看！」

　　雲揚哭笑不得，「你這小子在說什麼啊？」

　　「我來幫哥哥擦！」說完，就推著阿藍往浴室間狂奔去。

　　五分鐘後。

　　阿藍嘆口氣，對著前方那個臉紅得像煮熟蝦子似的少年道：「你打算就這樣用『盯』的方式來幫我擦澡嗎？」

　　「我、我該怎麼做？」

　　阿藍低頭看了看自己，「先幫我把上衣脫掉。」

　　「脫、脫什麼？！」

　　「……」他覺得小三兒不只臉紅，簡直頭頂都要冒蒸氣了。

　　阿藍覺得求人不如求己，只要不牽動左胸的傷，想來應該無礙，便伸出右手開始解扣子。

　　雲杉立馬向後轉。

　　「……我可以請問你在回避什麼嗎？」

　　雲杉突然一言不發，衝了出去。

　　阿藍只覺他大概放棄幫自己擦澡，改叫雲揚來幫忙了，也沒在意，解完了扣子，想把右手從袖子中抽離，卻不管怎麼試，都會扯動到左胸的肌肉，疼得他冷汗直冒。

　　雲杉又回來了。可這次，他在眼睛上蒙了塊布。

　　阿藍有些無言，「你這又是在幹嘛？」

　　「哥哥，我幫你。」他將阿藍的右手輕輕抽離袖口，將整件衣服脫了下來。又拿了塊布沾了溫水，從阿藍的背後擦到了前胸，中間精準地避開了傷口。

　　阿藍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哥哥，我現在是真的看不到的。」

　　「小三兒，我覺得我替你開發了一項新的技能。」阿藍嚴肅地道。

　　「哥哥別打趣我了。上邊擦完了，我們接下來擦……」雲杉整個人突然堵住了，不知道想到什麼，整張臉變本加厲紅得發燒，幾乎快要滴出血來，「這個我真的不行，哥哥，你自己來吧！」

　　說完又是飛衝出去，可他忘了把蒙眼的布取下，於是「叩」的一聲，小三兒的頭狠狠撞在門上，卻見他揉也不揉，扶住了門，又往外跑

　　「自己有這麼不招人待見嗎？」阿藍哭笑不得。

　　***
　　洗完澡，吃過飯，這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雲家三兄弟就坐在客廳書桌旁，準備開始各自溫習自己的課業。

　　雲慧手拿著鬧鐘，一臉嚴肅看著兩個弟弟，「老規矩，11點一到，準時熄燈，望各位同志都能達成今天的目標！」

　　「遵命！」雲揚也是慎重回以舉手禮。

　　可此時卻有一個二百五的聲音歡快響起，「哥哥，我們家那麼沉悶，你一定很無聊，我給你找個綜藝節目看吧？」

　　雲慧振臂一揮，直指客廳那個金髮的，「臨陣脫逃，視同叛國，殺無赦！」

　　雲揚上前一個擒拿，便將雲杉架回了他的書桌旁。

　　「你行啊，請假一個多禮拜，功課不知道落了多少，還敢想著玩！」雲慧瞪他一眼。

　　雲揚道：「我跟他同學借了筆記本回來，我先幫他補補功課吧。」

　　阿藍也跟著坐到雲杉旁邊，看他開始搖頭晃腦背誦課文，「……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

　　「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呢。」阿藍笑了一句。

　　雲揚愣了一下。「你知道？你還記得什麼嗎？」

　　阿藍也呆住了。對啊，自己為什麼會知道？是在哪裡念過這書的呢？腦海中，依稀閃過一個畫面：一個半大的男孩子，隔著鐵柵欄，向自己遞過來一本書。他還對自己叫了句，「哥哥……」

　　回憶到此中止。腦袋傳來的尖銳刺痛感，讓阿藍抱著頭，「好痛！」

　　雲杉抱住他，「哥哥，別想了，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了！」

　　雲揚把醫院的藥包遞給他，雲慧則是拿了條熱毛巾過來。

　　阿藍低垂著頭道，「謝謝。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

　　「小三兒，廚房的熱水沒了，你去幫阿藍燒些熱開水好嗎？」雲慧突然道。

　　雲杉立馬就跑到廚房去了。雲揚則是起身，跟在他身後，恰好就站在廚房口與客廳中間。

　　雲慧直視阿藍的眼睛，道：「雖然我沒見過什麼世面，接觸過的人也不多，可我就是覺得你和我們都不一樣。」

　　阿藍虛弱一笑，「你果然是有意支開小三兒。」

　　「醫院裡，你用來說服醫生與警察的話條理分明，別說普通的人了，我看就連我們學校的第一名都未必能有你的口才；而且你還很能判斷情勢，知道我在意什麼，便向警察極力爭取。最後結果也真如你所料，我們家領養你的經濟問題解決了，警察也覺得找到一個收養家庭，兩全齊美。

　　「我相信你是真的失憶了，我也把你領進了家裡，所以你能不能誠實地回答我一句：你到底圖我們什麼？非要來我們家？別說我自戀，我只是覺得，憑你的腦袋應該能為自己找到更好的去處，沒必要巴著我們這樣苦哈哈的人家不放，除非，你另有所圖。」

　　「你也是如此想？」阿藍抬頭向雲揚問道。

　　「我同意大一的作法。」

　　莫怪雲揚看似站在雲杉這邊，可卻沒有給予實際上的幫助。他想起剛剛九百公尺爬坡路段的辛苦，和小三兒汗濕的背膀……

　　阿藍嘆了口氣，「知道我有問題還把我領進門？你們也太托大了吧？萬一我真的是壞人……」

　　雲揚笑了笑，下一秒卻轉為嚴肅，右手出拳如電，一個右直拳拍掌，廚房的木門便被他拍飛了出去。

　　廚房內依稀傳來雲杉的大叫：「大二，你幹嘛啊？在家裡練功，萬一打碎東西，大一是會揍人的！」

　　「……」阿藍嘴巴微張。

　　雲慧邪笑道：「不妨事，我們還會點拳腳功夫。」他開始掰動手指關節，「你想不想，讓我在你身上也試試啊？」

　　「停！」識時務者為俊杰，更何況他也的確需要雲家的協助，「我是因為小三兒。」

　　阿藍這話說得坦蕩，可雲慧卻是聞言色變。

　　小三兒＝妖嬈的美貌；為了小三兒＝貪圖他的美貌……

　　雲慧抬手就是一記手刀，「你竟然是這種人！」

　　雲揚趕緊衝過來救場。開玩笑，真讓他劈下去，不死也得殘！他先以左手按住雲慧右臂外側，同時又以自己右手內門按住其右手內門，由內向外圈了二圈，才卸掉雲慧的攻勢。

　　「你擋什麼？」「先聽聽他怎麼說好嗎！」

　　「小三兒以前見過我對吧？」

　　兩人同時轉頭瞪他。

　　「我醒來時，小三兒曾問過我：還記得他嗎？我起先以為雲家與從前的我有過交集，可這一路上，我暗中觀察你們兩人，卻發現你們對我沒有半點熟悉懷念之色。所以我猜應該是小三兒曾單獨在某地遇見過我；你們知道是在哪裡嗎？」

　　雲揚與雲慧對看一言。他先道：「說吧，反正這事他問小三兒，也會知道，現在他當著我們的面問，也算是在和我們商量了。」

　　雲慧面色不善，但仍從小三兒的桌子抽屜中，拿出了一本大簿子。

　　阿藍接過來，發現是本水彩畫冊，翻了幾頁，不由開口讚道：「畫得真好！看這雲起山的蒼然暮色、看這滿山秋芒的似雪如霜，這跟相機拍照的效果也是不遑多讓的。可……這……」

　　他翻到了後面幾頁，臉色有些怪異，「我竟不知道，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外星人？！」

　　這、這是ET吧？眼睛部位畫著兩團大眼燈，還塗成藍色的，頭大身體小，四肢不成比例。

　　「哈哈哈──」本來有些怒氣的雲慧，聽到他的話後，當場爆笑，捧著肚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你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雲揚比較厚道，強忍住笑提醒道。

　　雲杉這時走了進來。「熱茶來啦，哥哥快喝──你們幹嘛偷看人家的東西！」

　　雲杉發出慘叫，劈手就將畫冊奪了去，臉色漲得通紅。顯然是秘密被人窺破的窘境。

　　「小三兒……」阿藍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是先安慰，表示同理心，再出主意，「我覺得，人生有時總會碰到些稀奇古怪、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用太往心裡去。這個時候，你還可以反向思考，比如說，把在哪裡看現『這東西』的訊息告訴警方或記者，搞不好還能賺桶金回來……」

　　可他身後的那兩個人，已經狂笑到用手猛捶地板，「我的天啊！」

　　阿藍有些納悶。他是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嗎？

　　雲杉漲紅著臉，小聲道：「哥哥，我畫的，是你啊！」

　　「……」阿藍頓時石化。什麼？！「原來，我在小三兒的眼中，竟是這幅模樣嗎？」

　　雲揚真的是一個厚道的人。他一手摀著嘴巴，全身抽搐地走了過來，將畫冊拿起，翻開了另一頁，「這、這是小三兒畫的其他人物像。」又是和相片一般細緻的畫了。

　　「所以，不是你的長相有問題。」

　　雲慧抹去眼角的淚水，「小三兒說，他拼命想把你的樣子畫下來，可無論怎麼畫，他筆下的你都變成了ＥＴ。」

　　因為抓不到神韻，只能反覆回憶，記在腦海裡嗎？

　　阿藍臉色有些複雜。所以，他在小三兒心中，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囉。他揉了揉雲杉低垂的腦袋瓜兒，「傻不傻！」

　　雲揚接著道：「這一系列的畫，是他上個月代表學校去碧谷省參賽所作，你仔細看看，看有沒有熟悉的地方。」

　　第一張畫，是海天一色，各種船隻遊輪櫛比鱗次停靠在碼頭；第二張畫，是落日餘輝，天空與海洋映染成層次不一的火紅；第三張畫，卻是完全黑暗，隱約有幾股人影在竄動；第四張畫，四周仍是一片昏暗，惟有中間一道燈光照射下來，走出一個雲杉筆下的「自己」。

　　阿藍的嘴角抽了抽──這根本就是ＥＴ降世好不好！

　　小三兒湊過來感慨道：「這幅畫，正是我心神受到劇烈衝擊時的真實寫照啊！」

　　「……」

　　看雲杉滿臉期待被讚稱的樣子，阿藍只能盡其所能把話說得委婉，「其實，我此刻內心也是和你一般激動。」

　　雲揚觀察了他的神情，「你有想起些什麼嗎？」

　　阿藍搖搖頭，「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或許我根本就不住在那裡，只是洽好路過。」

　　雲杉等人臉上都閃過程度不一的失望。

　　阿藍心弦一動，他見不得對自己好的人不開心，開口安慰道：「不過，這也是條很重要的線索，我想明天就跟員警大哥聯絡，請他們幫忙把我的畫像張貼到碧谷警察局的尋人啟示裡，也許可以問出什麼來也不一定。」

　　雲杉舉雙手附和：「對，就這麼辦！」

　　雲慧突然插口道：「找到線索的話，你會馬上走人嗎？」

　　阿藍一愣。這句話是趕人還是留人？應該是前者的可能性較大吧。「嗯，等我找到了家人，就沒有理由再打擾你們了。」

　　「也對。」還沒等阿藍琢磨出他真正的意圖時，雲慧臉色已然沉下，「現在，你們把畫給都我收起來，繼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