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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畫中人 ...

  •   從碧谷到波賽灣港大約需要三十分鐘的飛行路程,蕭豐把握這短暫的時間,將案情的來龍去脈,簡明扼要的敘述了一遍。

      綠姬照例是一陣批評,「搞不好是你們警方的辦案能力太差了,7年來橫跨東西兩大陸,36個受害者擺在那邊給你們調查,結果你們還是一籌莫展。」

      俯瞰著底下城市的點點燈火,她若有所感,「不知道在這塊土地上,又會有多少人死在凶手手中?」

      本要反駁綠姬那番評價的蕭豐,卻在聽到她最後的反問時,沈默了。越深入調查過去的案子,他越有一種感覺,不管是ISA或是教廷,都隱滿了一部分的事實,沒有向外公布,使得案情更加撲朔迷離。

      「我說過,我不會讓他們犯到我易家頭上。」易蒼彧道。

      「你真該讓守悅來的。36個案子,總會有一兩處凶手不小心遺漏下蛛絲馬跡,他可以幫你找出這些線索,如果你真的有心要保護你的家人的話。」綠姬難得沒有反駁易蒼彧過於自信的言論,反倒苦口婆心勸導。

      連她本人都覺得意外,自己向來都是個旁觀者啊,何時變得這麼雞婆了?

      唉……硬要說原因,大概是她不想阿悅的才能被湮沒吧。而且比起躲在背後被別人保護,那傢伙更會想當一個守護者。

      她是不是越來越像某人肚裡的蛔蟲了?

      可易蒼彧的反應卻是一語不發。一直在到達案發現場前,他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行人下了直升機後,待命已久的警車馬上將他們送往目的地。

      馬路上寂靜無聲,除了街燈還亮著外,整個整街道並無多餘的照明,從大老遠就那能看見那間名叫「夢境人生」的店面還亮著。

      蕭豐帶著兩人穿過封鎖線,一邊道:「波賽灣港特區的警長在通報ISA後,現場的搜證行動就已停止。所以說,除了一開始半小時的搜索痕跡外,現場幾乎維持著與案發時一模一樣的狀態。」

      他邊說,邊拉開了隔絕了大廳與算命室的簾子──

      眼前不到一公尺處的地方,店主人側趴在桌上,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的驚詫神情,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就連屍體也沒有移動。」

      如果蕭豐以為,這出其不意的舉動可以讓易蒼彧、綠姬變臉的話,怕只要失望了;易蒼彧只是淡淡地看了屍體一眼後,就轉移視線研究牆上掛的畫;綠姬更絕,不知何時竟已戴好手套,走到店主人身旁,做了一個像是行禮般的動作後,便開始自動自發上下其手檢查起來。

      而蕭越聞訊後也趕到了現場。看著兩人自顧自的行動,他有些不滿又是擔心地對蕭豐道:「你怎會把兩個外行人帶到這裡來?我可是信任你,才一直維持現場不動,就等你來查案,沒想到你卻跑去求助業餘偵探……」

      「那男的是艾德推薦,我相信艾德的眼光;至於綠姬,我看過她的本事。把你的人都叫進來,開始『清理』現場吧。」

      易蒼彧繞著屋子走一圈,觀察著那些畫。牆壁上掛的是一幅幅鉛筆畫,畫風主題雖然各自不同,人物、風景、物品……但無一不栩栩如生,顯現作畫者的高超技巧。

      據蕭豐說,「夢境人生」的店主人,在聽過客人轉述後,便將感應到的畫面,用鉛筆畫出,為客人解惑並指引未來。想來這些牆上掛的畫,大部分都是那些尋問者的夢境,被他拿來當成招攬客源的工具了。

      走回圓桌,易蒼彧蹲下來觀察那碎裂的水晶球。水晶是提升預言師或占卜師感應能力的最好的輔具,可現在,這顆水晶球同它主人一樣,再也無法為世人展現他們的能力了。

      易蒼彧又看向那具趴在桌上的屍體。店主人的雙手筆直向前伸橫越桌面,握住了圓形的筆筒,這個姿勢再撘配上他臉上僵住的驚訝表情,倒是有幾分詭異。

      「我總感覺有幾分不協調感,你們能看得出在哪裡嗎?」蕭豐道。

      就見易蒼彧伸出左手,懸空抵在屍體額頭一會兒,道:「這人生前曾經劇烈使用過自己的靈能力。」

      蕭豐知道,有些生理特徵或運動軌跡,只有同為靈能力者的人才感覺得出來,這也是蕭豐會請易蒼彧來現場的原因之一。

      易蒼彧摸了摸屍體的頭髮與背部的衣服,發現是乾的,又道:「蕭局長,如果你能在案發後馬上到現場查驗,而不是繞到敝莊找人的話,相信你應該會發現更多證據才是。比如,你會看到他不尋常的出汗量。」

      蕭豐點頭,算是讚同他的說法。照片上屍體汗濕的程度,就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還有呢?」

      「蕭局長,你很不客氣喔,真的把我們當屬下來使喚了?」綠姬已經完成剛剛的檢查工作了,現在她心裡正在盤算,自己這次「出場」該跟蕭豐申請多少錢?

      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蕭豐大方道:「不會讓你白作工的,你可以把帳單開給ISA。」

      慷別人之慨,這種事蕭豐做的得心應手。

      「算你上道。你剛剛說的不協調感,大概就是這個吧?」

      綠姬指著屍體的兩臂,「他的右手臂肌內群的施力程度比左手小很多,明顯左右不對襯,如果是兩手同時捉住筆筒之後被殺的話,不會產生這種現象。很有可能是兇手在殺人之後,因為某種原因改變了他右手原先的動作,將其偽裝成與左手一樣。」

      「我想,他左手原來握的應該也不是這個筆筒。」易蒼彧站到屍體左邊道。

      「喔?你有什麼證據?」一旁,不太相信他倆能力的蕭越,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人生前可是曾經劇烈摧發自己的能力,照他當時使用能力的程度,如果他想活著賺到客人的錢,非得靠輔具不可。」

      「輔具?」

      他指了指地上破碎的水晶道。「對,這是這個水晶球。水晶是最好的導引器,用以短時內提升預言師或占卜師感應能力。所以這人必定『感應』到了什麼,也畫出來給他的客人看了……」

      聽到這裡,蕭越恍然大悟,「這就是他被殺的原因?」

      他趕緊叫人將屍體拉起,希望在桌面上的紙堆中,找到殘留的蛛絲馬跡。

      可那畫早已被兇手帶走,桌上剩下的不過都是些空白紙張。

      蕭豐拿起桌上斷成好幾截的碳筆,突然問道:「易先生,你說,摧動自己靈力到極限的能力者,是否處於極度爆發的狀態?」

      易蒼彧回想起自己的經驗,肯定道:「是的。」

      「那就讓我試試,死者是否還留下什麼訊息。」

      蕭豐拿起桌面上最上方的白紙,用碳筆開始在上面塗抹。蕭越屏息以待,希望就此能找到破案線索。可結果令人失望,一張白紙被他塗成了黑紙,也沒浮現任何圖案或文字來。

      易蒼彧蹲下身來,拾起地上散落的紙張,「先別急著放棄,這些紙張零亂地散落一地,可見不是按照順序擺放,先找出當初放在最上面的紙再說吧!」

      一分鐘後,命案現場出現這樣的畫面:一旁,現場數名搜證人員忙進忙出,搬運屍體,拍照存證,採集指紋、液體、毛髮等物證回局裡化驗;另一邊,蕭豐、蕭越、易蒼彧、綠姬四人卻像在上美術課一樣,四個人各自分了幾張紙,拿著碳筆各自塗抹起來。

      疑,這是……

      蕭豐加快了塗抹的動作,紙張上的人臉輪廓特徵也逐漸清晰──怎麼會是這個人?

      蕭豐錯愕望向綠姬與易蒼彧。

      「發現什麼了嗎?」像是查覺到他的注視,易蒼彧頭也沒抬,邊畫邊問道。

      「沒、沒什麼。」他盡量維持臉上表情不變,右手卻悄悄將畫放進了懷裡。

      「結果什麼都沒有。害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易大少,你的推理錯了。」綠姬瀏覽了一下大家畫出的東西,不客氣地下了這個結論。

      易蒼彧不理她的挖苦,直接對蕭豐道:「局長,先前36案的搜查記錄,可否借我一看?」

      「這可能有點困難,畢竟這是極機密的資料,按照規定,不能外洩。」一旁蕭越出聲拒絕。

      蕭豐卻截口道:「如果是我借出來的話就沒關係了吧?」

      「易先生,接下來,不介意我到貴莊住幾天吧?」

      「當然不會。」易蒼彧露出了微笑。

      看著綠、易兩人向外走,蕭越急道:「蕭豐!你真執意如此嗎?萬一耽誤到辦案……」

      「放心吧,如果真是那樣,我會負起全責的。」

      而且,眼前尚有一個重要的關鍵,正等待他去釐清。

      ***
      看著沙發上昏睡的少年,旭日的思緒漸漸飄向了14年前的夜晚。那天也是滿月──

      天干法陣發動同時,陣中心結界壁隨之升起,以保護陣眼。雖然他與滅明同為守護者,可仍無法進入陣眼,只能站在離結界最近位置,以便隨時支援家主。

      五彩的守護式神,接二連三穿破陣中心結界,盤旋於天空;最後,連三眼靈獒都現世,蹲踞於山頭。

      一陣突來的劇烈搖晃,混亂中他不小心被什麼東西打到頭,昏迷了過去。

      等他醒後,九星連十已過,天空已沒有裂痕,大地不再搖動,萬物也不再吶喊,一切都回恢復平靜,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家主卻過世了。生前曾有過劇烈的靈能力反應,代表他是力竭而亡的。

      「為什麼是家主代你受過?為什麼死的不是你而是家主?」一股怒不可遏抑的衝動,旭日扼住了易守悅的咽喉,雙手漸漸地縮緊──

      「你想在我屋裡殺人嗎?」一道淡漠的聲音響起,阻止了旭日的動作。

      「他私自出莊,被電網擊昏,我把他送來你這,交給你處理了。」旭日快速說完,隨即帶上墨鏡,起身離開。

      滅明將目光移到少年的身上,觀察了一下,諷笑道:「既然已經醒了,為什麼還要繼續裝睡?旭日是太激動了才會被你騙過去,我可不是他。」

      「咳……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師父。」既然被點破,守悅也就大方起身,但一說話卻牽動了脖子的傷勢,引來一陣猛咳。

      「別拍馬屁了,為什麼不躲?你就不怕旭日真把你殺了?還是你就這麼篤定我會來得及救你?」滅明倒了杯水遞過去給他。

      守悅喝了水,才輕聲道:「如果他要殺我,就不會特地把我送到這了。一路上,他多的是動手的機會。」

      「他不是真的想殺我,他只是忍不住罷了。」頓了一下,守悅抬頭對滅明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而且我知道師父一定會救我的。」

      滅明不客氣地跨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一點都沒被他的笑給唬弄過去。

      「老實說,為什麼要偷跑?乖乖到我這來申請通行令不就行了嗎?還是你就這麼怕我?」滅明戳戳少年的腦袋瓜罵道。

      守悅低下頭,藉著喝水的動作,閃避了滅明的視線。「其實,不管是你或旭日,我都不以為你們會傷害我。我只是怕,怕讓你為難,更怕在你眼中看到憎恨……」

      滅明倏地停止手上的動作,心中湧出了一股極為複雜的情緒。他踱步到窗前,仰望那抹圓月。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總是用電話和我聯絡,卻很少到我這裡來。我還以為是你想避開蒼彧對你的猜疑,沒想到,你躲的卻是我。

      「也對,前代家主對我和旭日而言,就像是父親一樣的存在,我是該恨你……」

      守悅的頭垂得更低了。

      深吸一口氣,滅明強迫自己停止回憶。一轉頭,就見守悅仍維持著剛剛的姿勢,手捧茶杯,低著頭,動也不動。

      少年的背影,竟顯得有些孤單。

      是啊,孤單。15歲前,他不曾離開易家,只能仰望藍天是孤單;往後的歲月,他停止成長,他認識的人一步步走在他之前,漸行漸遠,再也沒有交集,那又該是怎樣的孤單。

      「我再問你一次,家主是你殺的嗎?」

      「我沒有殺人!」守悅憤憤抬頭。

      「那好。你敢不敢把守護靈獸找回來、敢不敢讓牠在眾人面前說出真相?」

      守悅深吸口氣,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是搖了搖頭,「即便真能找回靈獒,可那也是重生後的靈獸了,她不一定會願意保留前世的記憶。」

      滅明坐到他面前,看著守悅的眼,「靈獸根本沒有死,為何須要重生?」

      「不可能!六芒星陣能順利運作,是靈獒以生命換來的……」守悅整個人都在發抖,「是我親手逼她這麼做的!」

      靈獒陪他長大,陪伴在他身邊整整15年;可為了讓阿彧能活下去、讓東方能活下去、讓其他許許多多易家人都能活下去,他逼著這個朋友,求她放棄自己的生命,成全他的心願。

      「沒有人會比邗族人更懂邗族的守護靈獸。東方找到了一位邗族耆老,向他說明14年前發生的事,而那老者道,靈獒是初代族長的陪伴者,長久相處,思想早已近乎人,懂得愛惡憎怨之心。你以全身精血助牠化形,牠會感恩;你逼牠犧牲生命,牠必報復。所以他斷言道,如果牠死,你必不能活。

      「如今你活著,代表牠也活著。」

      守悅的表情笑中含淚,「太好了,我沒有害死她……」

      「守悅,牠給你的祝福,你知道是什麼嗎?」

      守悅搖頭,抹淚看他。

      「是時間,歷代邗族族長將靈獸培育為終極體後,都不再衰老。」

      「我一直以為,我是因為生病,才長不大的,沒想到她還願意祝福我……」

      守悅頓了一下,像想起什麼,猛然抬頭道:「不對啊,如果阿獒沒有死,那六芒星陣是怎麼發動的?」

      滅明接口道:「而家主又為什麼會死?這兩個問題,我和旭日曾有個推測:就是當初,你其實沒有盡全力獻祭,所以就算靈獒化為終極體,也還不足發動六芒星陣,是家主自我犧牲補上那個漏洞的……」

      守悅瞪大眼,為自己被曲解至此感到生氣,「我沒有──」

      滅明比了個手式,「我知道,因為後來我們同時想到,你若想留一手,就不會搞到自己的根基盡毀,這個推測顯然不通。後來,我們又想到,會不會是家主為了救靈力潰散瀕死的你,最後卻陰錯陽差,被吸走了一身靈力?

      「但在東方把邗族耆老的話告訴我後,我知道這個推測也不可能成立了;因為這個推測……」

      「沒有辦法解釋為何阿獒還活著的事實;更無法解釋六芒星陣何以發動。」守悅完全跟上了他的思緒。

      「但旭日還不知道這件,所以他至今還認為,家主是代你受過而亡。而我因為某些原因,暫時無法告訴旭日東方查到的線索,所以,只能請你把守護靈獸找回來後,再讓牠在眾人面前,說出家主為何而死,還你清白。」

      「我懂的。」

      以旭日對家主的敬重,是無法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扭轉他的想法的。

      「而且,找回靈獸對你還有個好處,靈獸回歸到附體身上,祝福符文就能解除,你也就能恢復成和平常人一樣了。」

      「所以我可以正常成長……我可以是我的年紀該有的模樣?」

      滅明點點頭,肯定道:「沒錯。」

      「太好了!」突來的狂喜,讓守悅高興得沖上前擁抱滅明,「太好了,謝謝你告訴我,原來我沒有害死阿獒,原來我還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原來,我還是有希望的……」

      滅明清楚地感覺到胸前傳來的濕意。遲疑了一會兒,他伸出右手,輕輕揉了揉守悅的頭髮,溫柔罵道:「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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