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身》禾貘

7、四月芳菲尽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许压抑，我妈正狠狠的盯着老禽兽，眼眶里好像能随时砸出棱角锋利的石头。
　　老禽兽装作看不见我妈那一副难看表情的样子，但耳朵尖已经红得能去跟岑叔叔搭戏了。
　　我把一块鸡肉放到姜碟里蘸了蘸，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再抬头一看，大哥的视线正局促不安的在两人之间逡巡，就连坐在他旁边的钱三强也开始不安了起来。

　　这人似乎是要在我家落地生根了，天天黏在大哥的身边，哼，自己有家怎么不回！

　　我不断的往嘴里塞肉，觉得这样可能会让我好受一些，只是小妈觉着我吃得实在是有些多，于是说道：“小敏你今日怎么吃的这么多？不怕吃撑了？”
　　她这么一说，原本只有八分饱的我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饱嗝，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盯着我。
　　四房吃吃发笑：“看来还真是吃撑了。”
　　我——
　　我原本只是有八分饱的！

　　一道毒辣的眼光猛地照到我的身上，我扭过头一看，整个身子都麻了，只见妈那艳红得有如吃了小孩子忘了抹净的嘴张得大大的，估计还能在往里塞进好几个刚出生的婴儿。
　　“守铭，家敏，”前半句温声软语，“你俩别吃了，来我房间！”后半句雷霆万钧。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应一声，哦。

　　我一向不情愿跟妈靠得太近，更不情愿进她那间塞满了贵重木头的房间，她那房间可以说在这幢大房子里独树一炽，走廊与房内简直是两个世界。若是在白天倒没什么，天色暗下来之后，就会生出一种诡奇的破败感，当母亲端庄严肃的坐在黄花梨的木椅上时，她就会变成一个被尘埃掩盖的石头人，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在这方面老禽兽与我想得竟惊人的相似，自交流过双方对妈的看法后，他与我便一下子成了患难与共的好伙伴。
　　眼看着就要踏进她那间房了，我只觉得心惊胆战。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妈不会对我说什么好话。
　　惆怅。

　　“你和那女人关系好像很不错啊，怎么，觉得她才是你亲妈？”
　　余晖照入房内，攀上了她的右脸，但那双眼睛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转过头去看向大哥，可他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眼睛一直瞪天花板，恨不得把木板和木板后的白墙瞪出一个洞来。
　　我心凉了一半，大哥别的可能不拿手，论如何把妹妹置于险地，他可是老手，那谁谁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半晌后，我才强作镇定的说道：“我没有……”
　　“你没有？”她的嘴角弯成一个我不喜欢的形状，“昨夜你可是在自己屋里睡的？”

　　我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移到一旁。
　　关你何事？
　　我在哪睡的还用得着请示你？

　　“哟，脾气真大，连我都不怕了。”
　　我的心凉得透透的。

　　我，周家敏，今年十四岁，自小被沈姨养大，只有三妈真正待我像亲生女儿一般，她嫁进来之后，我才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人，而不是你和沈姨不开心时用来泄愤的木偶娃娃。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个败家玩意儿，那又为何又要把我当成你的私有物？
　　这个家中待我好的有谁我清楚，但你绝对不是。
　　所以——
　　“怕条铁啊。”
　　那一刻，我睹见她的脸色变了，简直妙不可言。

　　我被她用手推了出去，只留下大哥一人凄凄惨惨戚戚的呆在屋里，我怜悯的看了看他，在妈关门的那一刻大声喊道：“Good luck！”
　　这是新学的的洋文，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那晚我是跟小妈睡的。
　　老禽兽还算是个人，知道妈对我不好，于是纡尊降贵的拿来戏园子的票，表示我可以穿上男装跟他一起去看岑叔叔唱大戏。
　　末了他说：“我不好说什么，但她始终是你妈。”
　　哦。
　　那就别说了。
　　我心上的新伤旧痕被掀开了，我难过，至少在目前这一段时间我不打算跟她和好。
　　老禽兽在我面前还笑得那么开心，我也断了想和他重拾父女情的念头，为了让他不痛快，我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今晚我要和小妈睡！”
　　他的笑脸僵在脸上，蹦出一句：“我打死你！”

作者有话说

　　jj怕是跟我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