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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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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蒙人来犯,岳家宗族上下皆哗然,我自是知晓,但也无可奈何。
国难之际,我竟开始庆幸此岳非彼岳。
“清逸,何如!”岳家族长总问。
“愚以为,虽以大宋之兵,数多于蒙军,但积弱前代便始矣。”
“然仍有名将倍出也。”逸臣则抚案而起。
逸臣之思,我怎不知。他意在出征,一腔热血,科举不曾束缚的了他的壮志。
而他心意已决,我又怎不知。
——
“扬公子!”那日晴儿忽然唤住我,“子琚意在从军,可否请公子相劝。”
子琚,便是他的字。但我从未如此唤过他。
“若效,则善。”我轻叹一声,“身为将府之后,却以文考科举,子琚,自是不得志......”
我又怎舍得让他那充满斗志的目光消失。
那便不是他了。
“子琚,将为小女之夫婿。”
时晴儿久病刚愈,若夫婿于战中身死,怕是难以承受。令人安心的是她从未变化过什么,还是爱执着那把伞,等候她的白衣郎,等候琼华的下一个花期。
晴儿是个好姑娘,我是非常中意她的。
也许她是人间的琼华吧。
而竹公子曾一度担心我会否因为无法如她那般自然而然的与逸臣共度一辈子而伤心。可好,我只是树灵,并非如同人那般有着更为复杂的感情。心悦,便只是心悦着。这样便足够了吧,痴长百年的我也开始迷茫了。
“当年若是你化形成女子不就能成一段佳话了吗?”对弈时,竹公子偶尔也会这样打趣我,我只当他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专注于落子。
是,这些年来好歹棋局上我是终于能够与他不相上下的了。
——
战火蔓延着,当逸臣之于仕途愈发散漫的时候,我便慢慢有了他真的终将要离开的预感。家人万般劝阻,晴儿期待的目光,他也有时会注视沉默不语的我,这一切无不让我感到无比的焦虑。
“琼公子,看来是养成习惯了。”我立于石桥上,第无数次凝望暮色沉淀,似是有心事便不觉会立于此。
“竹公子......”我颔首,“为何......我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他不语,只是神色如常,“其实,竹公子看得透彻罢。”我略有愠怒,也并不藏住愠怒之心。
“仅是旁观者清。”他摇扇而行,“天机,不可道破也。”竹公子径自归去,留得我一人依然在此。
何时,我能摆脱这愚钝?桥边树随着我心境而无风自动,秋日还未到,尚青的果实便接连而落。
满地狼藉。
“琼。”我听闻逸臣唤我的声音。
便戛然树止。
“逸臣......”我并未回头。夕阳昏红,犹然使得面色更赤,余光见他,竟是与我并肩而立。
“自你去后,你可知这琼华树,十年不曾花发。”他正看着树,眸中晶亮。
“琼,自是不知。”我垂眸说着谎。奔波于修学之事竟十年不曾司掌花时,是我的怠慢。
“人有情,树亦然。”他笑道,“年幼时琼华曾为我一日而盛,怎料因君离去,十年不发,君方归来,便一夕尽开。”
方才他说,我才注意到怦然间,琼华随着思绪而满盛。
是因为我心悦你。
——几乎是要脱口而出。
“本以为,无人爱怜琼华如我一般,怎料琼华早已素爱君。”
闻言我张口,却不知从何言语。
“琼总算归来了。”他缓缓言道。“而我...已将离去。你明知我意,却无意挽留,甚好。”我甚至不敢瞧他颜色,只是颔首,将心思藏于身后簌簌含羞的树叶中。
“琼,知君不得志。”末了,我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曾有岳飞抗金,同宗有如此豪杰,逸臣...是也愿以戎马为志,保家卫国罢。”
“君知我也......”他最终豪爽地笑了。却比那长亭短亭的泪别要悲壮得多。
我侧目,想再看一看他眸中的晶亮,却不想他竟一直看着我,眸色似水,一片深黑。
“但我还有一憾。”笑罢,他蹙眉。
“又为何等憾事?”若力所能及,我愿倾其所有,只为博他一笑,似当年那般。
“我从未见过你笑,也未曾听你唤过我子琚。琼琚自古相提并论,你可知晓?”听闻似曾相识的语气。他似是忘记我已不是当年听他谈论诗词兵法时无知而笨拙的少年了。“知己难逢,我有幸识得琼君,本应已无憾。”他轻叹一声。
琼琚......这也是为我而取的字么?
“子琚...多谢。”
琼华纷纷,如秋日缀雪。我的白衣郎,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