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小姐》盈盈一脱

57、路遇

　　已然到了秦府阖府上路前往洛阳的日子，原本清静的秦府门口挤满了车马，长龙一样的队伍看着好不壮观。秦书桐和娇红坐在为首的第一辆马车里，两人脸上都有淤青的伤痕看着倒着实般配。

　　原来那日周姨娘打了秦书桐跑了，秦书桐钱花了却没能一亲芳泽回去大发脾气，收了娇红还没花出去的财物后把她一顿暴打。娇红没想到还能出这样的事，哭爹喊娘只喊自己愿望，但是秦书桐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找到什么顺手的东西就往娇红身上招呼，娇俏的脸蛋都不放过打得红紫一片。

　　秦书桐在外院闹出这种动静柳氏如何不知，却全然当做无事发生不理不问。因他们二人这一闹，柳氏才知道他们二人偷走周姨娘之事，心中虽恶心却也明白洛阳大宅中尽是这样的人和事，她不愿还没出发就与他们正面冲突，因而隐忍不发。柳氏虽不与秦书桐计较，还是暗中遣人寻找周姨娘下落，只是还未寻得已然要上路了。柳氏便委托两个信得过的家人仍在宛城，待周姨娘的事情稳妥再上洛阳。

　　大队人马都已准备好要启程，秦绛也在蓉哥的搀扶出府，她有些恋恋不舍地在自己的缀锦楼中巡视了一遍，出了院门又特意绕远路到哥哥生前所住的凌云阁门口过，这才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上了车，秦绛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看，以后只怕再难回到这个地方了。

　　宛城的家，这里承载了她许多情感，欢笑难过都有，已经格外熟悉院子房屋的每一个细节，却突然要远离它了。这个家便像是一个无法触碰的点，像过去的时间无法回流一样，即便她以后真的还能有幸回到这里也一定不能像之前一样在这里开怀生活了。秦绛想到这里，惆怅便悄然缠绕心头。

　　“要和这里的一切说再见了。”秦绛握紧了蓉哥的手，她叹息道：“幸而你还在我身边。”看着蓉哥便想起招儿，觉得伤心，但想到招儿是回家嫁人以后开心幸福，又觉得欣慰。她从怀中套出一份文书，遗憾地说道：“可惜招儿的卖身契没来得及还给她。”柳氏放人出府并未连同卖身契一同放还，只等着年限到了自然也就无用了。秦绛知道此事，便特地要出招儿的卖身契想亲自还她，却没能找到机会，无奈只得自己收着。蓉哥安慰道：“姑娘有这个心就好，招儿这丫头一准偷着乐呢！”

　　队伍走到宛城城门口，路两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突然人群中有些骚乱，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向了秦府车队。护卫上前去拦人，却有人认出来那跑得批头散发的女子正是秦绛贴身侍女招儿。

　　“我要见姑娘！”招儿想冲到最前面，但是路边人那样多阻塞着她前进的道路，一时间反而与行走的车队越分越远了，招儿着急地大喊：“姑娘！我是招儿啊！您等等我！”

　　看热闹的人不解何意，聚集得越发多了，有几个人也在人群里颇为费劲地往招儿这边挤着。招儿回头看那追赶的人，看到追得最紧的便是自己的娘，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抹了抹泪拼命推开挡在前面的路人。

　　秦绛在车里隐约听见外面喧闹，随口便问蓉哥：“怎么突然吵吵嚷嚷的。”蓉哥也没在意随口答道：“毕竟咱们家里人出门的场景看起来还是很壮观的嘛！”她们笑了笑，蓉哥又侧耳细听隐约听见了招儿的声音，变了脸色：“我怎么听到是招儿的声音呢？”

　　秦绛忙掀开窗帘向外望去，看了半天没有看到，但也听到了声音。招儿喊得嗓子都哑了，朝车队挥着手，她也不知道秦绛在哪辆车上，只盼着秦绛能快点儿看到自己停下来而不停的挥着手。秦绛偷偷把头伸出去一点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真看到一身嫁衣的招儿在远处，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会儿她也顾不得柳氏让她们一定要保持好的大家闺秀的模样的，一把掀开车轿门帘呵命车夫道：“快停车！”

　　车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停车，但是他前后看看车队都还在走，左右看看路旁有些好奇心过剩的人伸长脖子打量小姐模样，便也不敢停车反而慌张把车帘拉上说道：“姑娘，二老爷和太太谁都没说让停，姑娘快进去吧，仔细让人看见。”

　　秦绛与蓉哥都不依，连喊了两声让车夫停车，那车夫仍是不敢。秦绛从车窗伸头去看了一眼，见招儿已经落在后面被一伙人扯住了，便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掀开门帘从还在跑着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秦绛不像妹妹秦绯身手那么灵活，她平时上下车都要等车夫停稳放好台阶才敢下的，现在突然这么一跳便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膝盖和胳膊肘顿时生疼。秦绛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朝招儿小跑过去。方才招儿只是引起一些小小的骚动，但是秦绛这一跳可谓是轰动，众人都围上来看。

　　大小姐跳了车，车夫哪敢不停，倏然之间整个长队都停了下来。

　　秦绛终于走到招儿跟前，板起脸指着那些抓着招儿的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放开她！”招儿被抓到时已经心灰意冷，猛然间秦绛跳车而来，心中何其激荡，又有了力量挣脱。招儿一下扑到在秦绛脚边，哭道：“姑娘求你救奴婢，奴婢只愿一辈子侍奉姑娘，也不要嫁人！”

　　“这什么话？！”招儿的娘一巴掌就拍在招儿脸上，脆生生的响，“我们好好的给你找的人家，你现在把脸都丢光了！”招儿捂着脸哭的时候，她嚷道：“你现在不光是丢了你自己的脸，我们家的脸，你兄弟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还有人家秦府大小姐的脸也都让你丢光了！”

　　秦绛冷冷说道：“我的脸有没有丢用不着你来说。”

　　他们这边说话，车队上的其他人也都听到动静。柳氏听说秦绛跳车，惊吓之下险些昏过去，柳氏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秦书桐便到她坐的车边愤怒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街市之上咱们家的女孩竟闹出这样的笑话？小时候这丫头就是不懂规矩，没想到你们夫妇俩出去带她教养几年，越发没规矩了。你还不快下来把你的好女儿领回去。”

　　柳氏在车内听他训斥气得脸色发白，强忍着怒气平静回答道：“二哥也不必生气，有什么问题解决了就是，若真是绛儿的错我再发她不迟。你我二人果然此刻去当面训斥，只会更没脸罢了。现在你还是上车稍待，我让人带她回来就是。”说着柳氏便命春念：“去把姑娘带车里，另外看看是什么人闹出这些事情，一并解决了。”

　　春念去时，招儿的娘正自跳脚向围观人讲述她女儿如何逃婚跑掉，如何不孝。招儿抬眼看到一个女人挎的筐子里是针线布匹里面还插了一把剪刀，便一把夺了过来，几下把自己头发剪了哭道：“我便这一辈子不嫁了，以后一生吃素算是还你的生养之恩。”蓉哥春念等人看招儿剪了一头秀发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都十分心疼，却看招儿的娘反而不屑，仍是骂骂咧咧，求秦绛放了招儿让她带去嫁人。

　　春念凑到秦绛耳边方想把柳氏的话带到，秦绛一抬手挡下了她的话，对着众人道：“你们这些是非曲折我是不管的，我没有那个时间与你们在这里辩驳。招儿是我的丫头，我是要带她回去的。春念、蓉哥，把人扶起来，我们走。”两个丫鬟听她发话，连忙搀扶起地上的招儿就要走，招儿的娘慌忙上前扯住秦绛的衣服说道：“我们家女儿，你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呢？”

　　秦绛皱眉看了她一眼，从怀里取出招儿的卖身契道：“你女儿的卖身契在我这里，她是我的人，我为何不能带走？”那老妇慌了：“可是你们已经放了她回家了呀……”

　　秦绛给蓉哥使了个颜色，蓉哥立刻上前一把拉开她，训斥道：“我们姑娘岂是由你拉拉扯扯的。”而后蓉哥冷笑道：“您老的脸皮也真是够结实的，别人家卖儿卖女过日子都不好意思，您倒是卖上瘾了。一个女儿你是来回倒手几家卖，卖了她的身还要吸她的血月月要她的月例银子来花。你如此会做买卖，何不多生几个女儿，早就发家了呢！”

　　说得老妇满面通红，旁边围观的人也都是指指点点。

　　秦绛是绝不愿与他们这些人多纠缠，冷着脸带着招儿上了车，春念忙回去与柳氏回禀，秦府的车马又行动起来，滚滚前行。车厢里，秦绛蓉哥与狼狈的招儿相对，大家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了许久，终究还是蓉哥先开口打听：“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很好，怎么闹出这一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