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碎片》初雪狐狸

11、初恋（1）

　　她是一个脸皮非常厚的人，这是柳明浚对他初恋唯一的总结性描述，惊得我张开血盆大口，嘴里的咖啡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滴到木桌上，又顺着桌面淌到我枣红色的羊毛裙上。
　　他笑着拿出一条蓝格子手绢递给我，我一瞧阿玛尼的logo，又给还了回去，他一准猜中了我的想法，大笑着说不然我帮你擦，我只得接过手帕，一位沉默清冷的男人突然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米牙，反差萌快把我的心给融化了，有些东西越清晰，心就越胆怯，我的胆怯让我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是个关于长痛短痛的选择题。
　　他说，十五岁那年的夏天，高一开学第三天，他刚走进教室，便撞上了一个鲁莽的女孩，女孩留着短发，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大又明亮，特别爱笑，仿佛她在的地方，整个磁场都变得欢乐起来。
　　长期被同学排挤、阴郁的他，一靠近这欢乐便如冰川靠近太阳，带有一种被炙烤的伤害。
　　所以他初见女孩就讨厌她，只想远离她。
　　校园东面有个桃树林，桃树林的最里面有棵歪脖子的老桃树，他喜欢每天中午坐在桃树下吃饭，或者夜深人静时爬上树看月亮，那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也是他的避难所。
　　可是有天，他最讨厌的女孩竟然闯进了桃树林，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还不请自来地坐在了他的旁边，吃他的午饭，他讨厌她无忧无虑的眼睛，讨厌她的笑容，讨厌她像个班宠似的被那么多人喜爱却总来招惹被人说成怪胎的自己。
　　这世界光明和黑暗泾渭分明，他活在黑夜，女孩活在白昼，可他却渐渐习惯了吃饭时旁边聒噪的声音，他必须承认女孩是个即漂亮幽默又极具魅力的人，她与他说话时眼睛会瞪得大大的，直溜溜地瞧着自己，他透过她的瞳孔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她的温柔，渐渐地，他觉得已经冰冷的心越来越温暖。
　　放寒假，他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刚出校门便看到了公交站台等车回家的女孩，她戴着红色的围巾，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挤在一群学生中，可他一眼便看见了她。
　　他假装若无其事的从公交站台骑过去，冬天真冷，可他竟买不起一件棉衣，骑得越快，雪花打在脸上越疼，刺骨的寒意袭来。
　　他没想到女孩会拦住他的车，他只能惊讶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傻啊，下雪天还穿那么少！”女孩嗔怪道，边说边拿下她的红色围巾，套在他的脖子上。
　　“不用！”他急着要拿下围巾，女孩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温暖迅速袭遍他的全身，七岁之后第一次被触碰不觉得恶心，甚至有些悸动，看着女孩红扑扑的脸，他有种想捏一下的冲动。
　　“听着，你要拿下来我就......当众亲你！你自己看着办！”话说出口她的脸更红了。
　　“走了！”说着他重新骑上自行车，女孩又笑了，笑得格外开心。
　　来年的春天，女孩又到老桃树下找他。
　　“你是兔子吗？午饭就吃胡萝卜！”女孩站在他的身后说，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说完话便独自哈哈大笑起来，他不由吃惊地回过头，到底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让她每天都笑个不停，人生不都是充满艰苦吗？
　　女孩挪到他的旁边坐下来，对着他的耳朵说话，吐出的热气熏得耳朵又红又痒，他便向旁边挪了挪，女孩见他挪动，又向他身边挪了挪。
　　说着说着女孩竟然伸手摸他的头发，他犹如惊弓之鸟般站起来。
　　“你......要干嘛？”他问她，充满疑惑地问她。
　　“你头上有花瓣，看！”女孩摊开手，手心里有朵桃花瓣，她依旧带着笑意，只因为刚才的责备带了一些小委屈，我见犹怜。
　　他慌了神，只能用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女孩乌黑的头发，干净的脸庞，校服外套里穿着的粉色毛线衣，肉嘟嘟的手掌，心型的桃花瓣，都让他悸动，让他迷惑，他只能像个逃犯似的逃离这里。
　　“喂！明浚！我好想你！”女孩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让他差点摔一跤。
　　以后的每天中午，女孩都像约定好似的出现在老桃树下，每次都抢他一半的午饭，她像个鸭子，嘴巴总是说个没完，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听她说。
　　“明浚，你不能整天都吃胡萝卜，你不是兔子。”
　　“柳明浚。”他总是会提醒女孩叫他的全名。
　　“浚儿！”当她亲昵地叫出口时，他惊得吃胡萝卜吃噎着了，连连咳嗽，女孩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她的手比棉花糖还柔软。
　　那天是她十六岁的生日，早上他听到隔壁桌一群同学在讨论给她准备怎么样的生日惊喜，他还知道有个跟她关系非常好的男孩喜欢她。
　　有次女孩因为撞到班级的恶霸被辱骂了，男孩便冲上去和恶霸打起来，还为女孩挡了一拳，当时他就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看见男孩把女孩护在身下，那一拳下手太重，男孩倒在女孩身上，女孩摸着男孩的脸痛哭起来，那一刻他又开始讨厌起女孩，也讨厌自己。
　　晚上，他隐隐约约感觉女孩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她的脚步很轻，他只能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他的兜里揣着一只小小的粉色兔子，他太穷了，买不起大点的娃娃，虽然他猜测女孩会更喜欢大点的娃娃。
　　快走到校门口时，他听到身后一群人的躁动声，他转身看见一群人围着女孩，那个男孩捧着点满蜡烛的生日蛋糕，一群人为她唱生日快乐歌，连几天前欺负她的恶霸也在其中，这个女孩总有这样的魅力，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他想起自行车还在车库，只能绕开那群人回去取车。
　　他不再去老桃树下吃午饭，他知道女孩依旧每天都会去。
　　两个星期后，他正在学校后门的商店里买水杯，碰见了女孩，准确地说是女孩看见了他，丢下了她的朋友跑过来找他。
　　“嗨，你也买水杯？刚好我也要买一个，你帮我挑。”
　　“你想干嘛？”他皱着眉头问她。
　　“想和你说话。”
　　“我不想和你说话。”他说，认识她之前他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她的出现把他建立的平衡打破了，他很迷惑，非常迷惑。
　　“我想就行，我说你听着就行！”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瞪大眼睛坚定地说，有种英勇就义、壮士断腕的悲壮，眼泪在眼眶打转。
　　他想挣脱，可她抓的太紧，怎么也挣不脱，明明手掌如此软绵，力气却那么大，握得越久他便越烦躁，那是他从来没有的情绪。
　　“我喜欢你！”她说。
　　第一天的故事便在这里结束了，柳明浚接了电话匆忙地出了咖啡店，故事停在那句充满勇气的告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啊，我有勇气却没有资格。
　　反复呓语那句我喜欢你，才觉得年少无知真真好。
　　“初儿？”沈秋突然从后来冒出来，贼兮兮地看着我。
　　“你不是去客户那边了吗？”
　　“那是上午去的，早回来了，你魂还在吧？”
　　“一直在呢！”
　　“我来的时候看见柳总经理了，怎么？他又请你吃下午茶？”
　　“是的。”
　　“啧啧啧......不正常，他不是结过婚了吗？”
　　“我们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我熬了三个通宵做方案，跑了一个星期才拿下了陆氏集团的案子，他不应该犒劳我吗？”
　　“搁我这还装，姐姐眼睛可是在油锅里练过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哪里比得过您啊，您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啊，多任性！”
　　“你够损啊！”
　　“彼此彼此！”
　　这段对话实在无趣，我们便彼此笑笑，开始吃桌上的甜品。
　　“我和顾哲要结婚了。”沈秋冷不丁地冒出大新闻。
　　“那么正式的事情怎么能被你说的那么随便呢，你至少应该给我一张请帖才对！”
　　“日子还没定，过两天我和他回老家见父母，我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我妈都生我气了。”
　　“陈宇廷和他老婆回去了？”
　　“这段时间你围着柳明浚转，我也就没跟你说，香秀的孩子流产了，可笑的是他们都觉得是我推她的那一下让她丢了孩子，嗯......我觉得我好像成了罪人。”
　　“香秀？”
　　“宇廷的现任老婆，我的发小。”
　　“你推她干嘛？”
　　“是她先招惹我的，跑到公司来让我冰释前嫌，跟他们做朋友，抢了我的男人还让我跟她做朋友，看着他们秀恩爱吗？我就想直接走，她非拉着我，我挣脱的时候她就倒了......”
　　“我都替你憋屈，请问那位陈先生什么态度？”
　　“没有态度。”
　　“你不会傻到给他们送钱了吧？”
　　“我......只求个心理安慰。”
　　“看你平时跟个猴精似的，遇到自己的事情怎么蠢得跟猪似的，那天我见那女人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我猜那天早上找你的就是那女人吧，时间不对，再说，她那个肚子都没显出来，住的还是妇产科，说明这女人可能本来身体就有问题，保胎来着，现在可好了，找到发泄口了，就欺负你这个冤大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宇廷，我用七年时间去接受失去他。”
　　“哎，可怜的顾大帅哥，别人眼中的男神却做了你这小妮子的备胎。”
　　“噗.....今晚去柳巷酒吧狂欢！”
　　“为什么？”
　　“为逝去的青春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