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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小驱虫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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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海回到堂口后,立刻向陈其礼详细汇报了与韩智妍的整个谈话过程,并将那瓶装着白色小药片的玻璃瓶交给陈其礼。
陈其礼接过瓶子,神色凝重,随即命人取出几颗,找来帮里一个生病许久的船员试药。不到半小时,结果与他此前安排人从屈臣氏药房高价购入的驱虫药反应一模一样,甚至还更快见效。
“这药,是真的。”陈其礼捻着一颗药丸,目光沉沉。
之前帮里的一个船老大的小儿子生病,看了医生说是肚子有虫,要买驱虫药,但只有屈臣氏有这种药售卖,并且价格昂贵,经常缺货。不得已,船老大求到了陈其礼这里,想要他帮忙买药,最便宜的都要59块一瓶,一瓶有50颗,每次要吃五颗才见效,还要连续服用三天,每天三次。
陈其礼抬眸看向陈有海,眼神中带着几分欣慰:“韩大师是真有诚意。”
两朵蘑菇云让岛上的皇军惶恐不安,这几日有些人已经拖家带口地悄悄离开港岛,而他也在暗中做了些手脚,知道那边已经在商讨要不要举白旗。
陈其礼当晚召集了心腹开了个小会。
“阿诚,你怎么看?”陈启礼看向坐下首的梁鑫诚。
“这个女师傅来头不简单,手段不俗,我们能为其所用是好事。”梁鑫诚祖上娶过苗族的阿姐,知道一些东西确实存在,但天赋是这些事物的门槛,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摸不到这道坎,只有极少数的能有所小成。
他家流传下来的一本书记载了一些事情,没有后人能读懂此书的奥义,只有将敬畏之心长存于心。
“这年头不沾那东西的势头不多,她估计也是看中了我们这点。”梁鑫诚分析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无论怎么说她只是救了我一命,我不能把整个潮州帮都拉上她这条船,如果鑫诚你这边有意见......”
“我这条命也是你陈其礼救的,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陈启礼展开笑颜,“选个好日,我做东,去煌上煌海鲜坊换下口味。”
梁鑫诚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我记住帐先。”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陈其礼对突然出现的女师傅是将信将疑的,虽然对方帮了黑白两道都混得开的陆老板一把,陆老板认这个情,也确实是救了他一命,但这事发生得太巧。
而经过梁鑫诚的点拨,陈其礼也想到了对方选潮州帮的原因。
论实力,潮州帮能排第二,但论财力,估计是大帮里垫底的,港岛最赚钱的营生离不开老三样,他们这种老三样不碰的倒买倒卖都是小生意,赚辛苦钱。
这一刻,他已经彻底相信,韩智妍并非要借合作控制潮州帮,而是真正带来了一条全新的财路。毕竟这种财路,既合法,又稳妥,甚至能让帮派不再依赖传统的敛财方式,转型为真正的商业组织,这种好事以对方的能耐自己都能干起来,但对方还是选择了潮州帮合作。
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陈其礼混这么久,讲义气是真的。
当晚,陈其礼召集了潮州帮的所有话事人,在堂口召开紧急会议。
陈其礼坐主位上对着众人说:“今日召集诸位过来,是为了我们潮州帮的以后。”他环视众人,目光锋锐,“这是韩大师给我们带来的,不只是药,还有新的生意模式。”
陈其礼将驱虫药的功效和市场需求娓娓道来,最后更是直接甩出一份配套的销售模式,各堂口可以根据销售业绩晋升代理等级,卖得越多,分成越高,并且帮派会给头部代理商额外的资源奖励支持。
整个会议厅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在座的话事人们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听完后,他们很快明白其中的关键:比抢地盘、收保护费、打打杀杀更轻松,利润更高,而且这生意的根基是港岛老百姓的刚需,市场几乎无穷无尽。
随即爆发出阵阵低声议论。
“这么说来,不就是我们平日里争地盘的模式?”
“能赚钱又不用拼命,何乐而不为?”
“这药可是真有用的,不是坑人,能卖得长久!”
“平时怎么收小弟,就怎么卖小药片。”有话事人总结道,“这比收保护费轻松太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达成共识——潮州帮全面推广驱虫药,以此作为帮派新兴经济支柱,很干脆地用上了某人提出的“买小药片就不收保护费”销售策略。潮州帮上下顿时摩拳擦掌,各堂口卯足了劲,誓要在这场新型商海中抢占先机。
消息很快就传达下去,很多人都还有些迟疑,毕竟帮派靠的是拳头,不是卖药,但对于如今忠心足够,舍命出头的胆气不足的潮州帮来说,接受这种新的赚钱营生是顺水推舟的过程。
深水埗通州街寮屋区的叶顺民天没亮就醒了,先是起床煮面条,大海碗的水飘着够吃两口的面,他一米八的大个儿,没有一点油花,这点面够垫个底,根本不管用,不过他也没在意,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吃完了面,他就去守仁长生店干木工活,他是划船来港岛找他爹讨个说法的,谁知道遇上皇军占领港岛,这几年他也歇了找他爹的心思,只想多干点活,攒钱寄回家里给母亲和妹妹。
他家祖上曾出过去给皇帝修宫殿的木匠,手工活一代传一代,他爹是他们那一代最有天赋的,从小就给他做木头船、木头枪,他也跟着学了点,可他爹希望他读书,读了几年私塾,后来他去加入了果果军,上过几次战场后他幸运地活了下来,可身边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倒在了战场了,再一次和死神插肩而过后,他怕了。
那会儿他二十一岁,回了老家才发现爹跑了,娘带着刚满三岁的妹妹被村里叔伯欺负,想要他家的田产。
跟族老们商量了把家里的田产都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卖了,他带着娘和妹妹一路南下,在广州落脚。用银钱买了房子,所剩无几,他找了做棺材板的活计养家糊口,没想到无意中听到了他爹在港岛发达的消息,他瞒着母亲和妹妹,将钱大部分留在家里,只说去港岛谋生,自己划船就到了港岛。
守仁长生店一个月给他开30块,包吃。选木料、搭棚这些都是他干,其实去码头干一个月有60块左右,但那边帮派林立,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小命不想丢在□□火拼里。
从后门直接进到后院里,将昨天没做好棺材板搬出来,继续做,这张棺材板是定制的,他手艺好,老板也允许他接顾客有特别要求的单子,工费一般2块钱到20块钱不等,还是要看主人家的要求。这张板子能挣20块钱,叶顺民就卯足了劲儿,昨晚上干到八九点,今天再加个游,就能交货。
没想到的是,王老板刚开门营业,店里就热闹了起来,他听着声音,好像是这条街上专门收管理费的马家兄弟。
马力和马文是这区头目马东升的干儿子,他们一个月收一次管理费,这条街上大多都是木料生意,一般一个月收200-300港币的管理费。
马力一马当先走进铺子,“王老板生意好,这个月的...”
马力话音未落,王老板就将事先准备好的管理费拿出来,放在柜台上,一脸憨笑:“马兄弟辛苦,这里是这个月管理费。”
马文大步上前拿起柜台上的钱点了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牛皮纸袋装着的驱虫药丢在柜台山,“这些是凤凰山牌驱虫药,1块1粒,一日一次,每次1粒,连吃三日就行了。”
马力听着自家弟弟流利的背出老大要求全员背诵的话,目光火热。
马文瞪了眼自家大哥,将钱收好,也没等王老板给反应,继续说:“我们以后是玄鸟商行的销售员,我们商行不仅有驱虫药卖还有其他的好货,只要一次买10粒就可以做我们的业务员卖货,有提成的。”
“王老板如果你有朋友想做,可以介绍过来。”马文说完就带着马力走了。
听了全程的叶顺民跑出来,看着王老板拿着牛皮纸袋发呆,“老板,发生什么事?”
王老板回过神,眉头紧锁,“他们说这袋是驱虫药。”说着他将封口撕开,倒出里面各100颗白色药片和宝塔形状的糖果药。
王老板两种都拿起来闻了闻,白色药片有种中药的清香,宝塔形状的糖果药就是小孩喜欢的糖果香。
“是不是卖假药?”叶顺民问。
这年头为了赚钱,什么人都有。
王老板摇头,“他们不至于,管理费本来就是要收,何必大费周章弄一堆假药白送。”
“试一试,反正是白送,是真的就值了。”王老板将一半的量分给叶顺民。
叶顺民没有推辞,收下了王老板的好意。
这样的一幕出现在潮州帮管辖的势力范围里,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地吃了驱虫药,反正对于他们来说,管理费本来就要交,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叶顺民就被街上的喧闹吵醒,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望去,街坊们正站在各自家的便桶旁等着倒夜香的夜香妇,不时有街坊掀开别人家便桶的木盖朝里面望一眼,然后大呼小叫。
白天街坊们想要方便可以去街尾的男女公共便所,晚上就只能用自家的木制马桶解决,所以每天清晨,都有专门收集粪便的夜香妇推着木车来街上倒夜香,把这些粪便运去新界乡下肥田,平日倒夜香,街坊们不会等在楼下,只需要把便桶放在楼下就可以,但是今天,街坊妇女们却都站在各自楼下议论纷纷。
“我家的仔昨晚吃了阿辉派的一粒药糖,晚上屙出了十几条虫!”
“我家那个死鬼也屙出了十几条虫!这药糖比疳积散管用,之前腹痛,药局开了三天的疳积散,一条虫都没有屙出来!”
“隔壁老王屙出六七条,吓死人,有一条仲会动!”
“嗯?隔壁老王屙屎你都知?”
正忙着朝粪车上倒夜香的夜香妇也在大呼小叫:“我倒夜香十几年,第一次见呢般多虫,家家的马桶里最低都有十几条,吓死人呀!我头皮都麻掉!吃了哪处药局的灵丹妙药,疳积散仲是鹧鸪菜?”
叶顺民之前对驱虫药的那点儿顾虑随着楼下的这些声音马上一扫而空,这说明驱虫药是真的,有效果的,而且看楼下的街坊妇女们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没有精神萎靡,腹痛难忍之类的中毒表现。
这时赵美珍也拎着便桶下楼,她一露面,街上的妇女八婆们就都朝她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道:“珍嫂,昨晚阿辉说是你家派的药糖?好用呀,虫都排出去了!”
“就是,药还有没有多余的,珍嫂,我家死鬼昨晚码头开工,未返来睡觉,有多余的再给几粒也好。”
“珍嫂也太大方了点,整条街几乎家家都派了药糖,这药糖驱虫真是犀利,比难喝的疳积散好用,我家仔当糖吃下去,吃完还一直追着问我讨,我问一句,不知这糖是珍嫂你自己做嘅仲是买来的?在哪里买这些糖?”
赵美珍在木屋区就是最好出风头,此时被街坊们包围,微矮的身体努力站的笔直,脸上想摆出些深沉,奈何城府不够,虽然想要强绷住脸上被人追捧的欢喜,可是嘴已经不自觉的笑到咧开:“这是我家富贵特意找来关照街坊嘅!我家搬来太和街,当然要和各位街坊打声招呼走动走动,这药糖就是初次见面的小礼物。”
她其实也不知道赵富贵从哪搞来的这些药糖,不过他说这药便宜,要是有人要买,她可以卖,卖了就给她钱,赵美珍说:“这药不贵,八毫纸一粒,富贵他话是大药行出的,有保证。如果你们真是有心想买的,我回去问问富贵。”
“好阿好阿,这药比那个什么西药行便宜,我家儿子吃了,今天早餐胃口都好了。”
有一个街坊起了头,很快就有三三两两附和的,赵美珍认真记下她们要的数量。
而目睹这一幕的叶顺民转身回去拿起那袋被他晾在一边的药丸放在贴身内袋里,快步下楼,朝着街上走去。
从这天起,像马家兄弟那样收保护费等于卖药的势头兴起,潮州帮的街头小弟们带着小药片,走街串巷宣传:“买小药片,保你一生平安。”——只要买小药片,以后这条街的保护费就不收了。
这下子,许多小商贩、小摊贩甚至是市井流氓,都开始把买药片当成“买平安”的另一种方式。
不过,真正让驱虫药彻底火爆的转折点来自于九龙寨城。
九龙寨城是全港最混乱、最密集、最肮脏的地方,寨城里的人卫生条件极差,寄生虫病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但这里的人大多贫困,根本舍不得去药房买药,更别提看医生。
有人带着驱虫药卖到了这里,一开始,寨城的人都是不信的,这么便宜的药怕不是假药,但是人家刚来就直接送药,也不多,就是十颗,没想到那几个人服药后,当天就有人身体明显好转,连续服用三天后病症消失。
这个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从此,寨城里的人开始主动上门购买驱虫药,有脑子灵光的甚至不惜借钱囤货。
没过几天,潮州帮的人根本不需要主动去推销,就有无数人主动上门求购。
于是,港岛街头出现了这样一幕——
“买小药片不收保护费!”
“五块一颗,百元起卖!”
“九城寨、深水埗、大坑、北角四区今日销量第一,祝贺马叔晋升高级业务代表!”
潮州帮旗下各个堂口卯足了劲,争相成为销量最高的代理商。原本刀光剑影的街头斗争,如今变成了一场商业战场。
街头地痞、商贩、普通市民争相抢购,甚至连本来打算来收保护费的兄弟都变成了推销员。
短短半个月,驱虫药的火热程度远超预期,潮州帮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积累了意想不到的好名声。
然而,港岛从来不是潮州帮一家独大,其他帮派眼看着潮州帮“躺着赚钱”,日子过得比他们好,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本来天天在街头砍人的兄弟们,现在却在卖药赚钱,甚至比打打杀杀赚得更多,帮里的一些高层开始思考——他们辛苦收保护费,时不时还要被警察盯着,而潮州帮却坐在茶楼喝茶,就有人上赶着送钱,凭什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陆续派人上门踢馆。
“你潮州帮赚得太过分了,江湖规矩还在不在?”
“兄弟们都在做买卖,你们一个人吃独食?”
“生意是你的,命不一定是你的!”
“我们辛辛苦苦砍人收钱,潮州帮倒好,坐在家里数钱!”某帮派大哥气得拍桌子,“这世道还能不能讲点江湖规矩了?”
然而,就在那些看好戏的帮派以为潮州帮终于要倒霉的时候,手下忽然递上一个情报:“大哥,昨晚去踢潮州帮馆子的阿雄,今天自己也开始卖小药片了……”
那位大哥瞬间脸色铁青:“……他娘的,这么香的吗?”
前一天还他面前在骂潮州帮“不讲江湖道义”的那些人,第二天竟然也开始卖药了!
最离谱的是,连一些一直保持中立的门派,甚至连警察局里的一些巡警,都开始偷偷囤货,转手倒卖。
而且方式还一模一样——“买小药片就不收保护费!”
就这样,原本是一场关于帮派利益的争夺,最后演变成了整个港岛□□的集体转型契机。
潮州帮的模式被所有帮派复制,甚至还开始有人研究如何优化销售流程,提高销售量,发展更多的下线。
短短两个月,驱虫药彻底改变了港岛的帮派生态——
从前,街头见面是:
“哪个堂口的?出来混迟早要还!”
现在,街头见面是:
“兄弟,你卖几级了?需不需要拿点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