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奥利啾

7、第七章

　　18.
　　季远带着夏越回来的时候店里的灯亮着，照着外头植物茂盛的枝叶泛着暗沉的光泽。
　　季远替他拉开车门，夏越解了安全带就往下跳，边跑边喊:“爸爸！”
　　季远跟在后面下了车，手里还拎着夏越落在车上的糕点。
　　走到门口，里头传来夏溪的声音:“小越，叫阿姨。”
　　季远停在原地，拎着糕点盒的手猛的收紧，又听到夏溪问:“季叔叔呢？”
　　“在后面呢！”夏越清脆的声音越过重重枝叶，清晰的传到他耳朵里，“季叔叔还给爸爸带了甜甜的小蛋糕哦！”
　　季远握紧的手复又松开，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门口:“夏溪，晚上好。”
　　夏溪弯着腰正和夏越说话，闻言直起身来，正对上季远的视线。
　　店里的灯堪堪照到门口，更远处是深沉的夜色。季远就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处，深刻的轮廓在浅浅的阴影下更显得立体，唇角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夏溪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晚上好，季远。”

　　站在他后面的女人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五官清秀，落落大方的和季远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王薇薇。”
　　季远没有回应她，反而低头看向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夏溪:“她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的弧度锋利而讥诮。
　　女人有些尴尬的抓紧了手里的包，夏溪不知所措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一个……朋友。”

　　夏溪心里莫名的发虚，好像做了坏事的小孩子被家长抓了个现行，说起谎来心里毫无底气。
　　其实他和王薇薇也没什么，但他就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季远知道他去相亲了。
　　他去赴约的时候只是有点后悔答应了孙婆婆，现在见到季远，那点后悔就呼啦一下成了燎原之势，熊熊烧灼着他的心脏。
　　先前季远发短信问他能不能带夏越去吃饭的时候，也是怕他多问，夏溪飞快的就同意了。谁知道王薇薇说很久没见孙婆婆，想顺道过来拜访一下，顺便也想参观一下他养的花。他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把她带过来了。
　　本想着赶紧看完了把她送走了事，谁知道刚进门没几分钟，季远就带着夏越回来了。
　　撞了个现行。

　　季远微微一笑，眼神凉凉的:“女朋友？”
　　“不、不是的。”夏溪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慌忙解释道:“普通朋友。”
　　季远注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干干净净，温柔而明亮。十年光阴，都没能给它染上一丝阴霾。世俗和恶毒这种在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可以找到的东西，好像从来都和夏溪无缘。
　　他和自己记忆里那个永远活在十六岁的夏溪本质上没有半点区别。他们的灵魂都洁白而柔软，触碰起来带着绵绵暖意。
　　他从前竟然会觉得夏溪普通。

　　这个回答明显取悦了季远，他脸上的笑意终于落到了眼睛里，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小越可是眼巴巴的想把自己的蛋糕留给你。所以我多买了一份。”
　　他把拎着糕点的那只手举到夏溪面前，夏溪怔怔的接过去，低声说:“谢谢。”
　　“王小姐，已经很晚了，这边打车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季远颇有风度的朝王薇薇笑了笑，好像刚才那个无视她的男人不是自己。
　　王薇薇被晾在一边半天，正尴尬得不行，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夏溪，夏溪轻轻垂下视线，歉意道:“招待不周，实在很抱歉。季……季先生他是个好人，你可以……放心。”
　　王薇薇默默的点了点头，绕过夏越和夏溪，拿着包一声不响的出去了。
　　季远顿时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王薇薇也顺眼了几分。
　　夏溪踌躇片刻，季远已经跟着走到车边，很绅士的替王薇薇拉开了车门。
　　王薇薇上了车，季远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的瞬间衣袖就被拽住了。
　　他讶异的回过头，夏溪轻轻抓着他的衣袖，仰着头望着他。
　　“怎么了？”季远问。
　　夏溪张了张嘴，好半天才磕磕绊绊的挤出一句:“注意……注意安全。还有……晚……晚安。”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也似的逃跑了。
　　季远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晚安。”
　　19.
　　夏溪把儿子哄上床睡了，才起身去客厅，把季远给他的蛋糕盒子拆开了。
　　造型很漂亮，白白的奶油上头点缀着鲜艳的果酱和一颗新鲜的草莓。
　　叉子搁在盒子里，和蛋糕一样小巧精致。
　　夏溪犹豫了一下，没去拿叉子，伸手直接把草莓摘了下来，草莓底部沾着白色的奶油，轻轻咬一口，充沛的汁水溢出来，甜里带着微微酸涩的滋味。
　　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想起那人冷峻的眉眼和与外表丝毫不相称的称得上温柔的举动。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只不过见过两次吧。加上今晚是第三次。
　　夏溪吃完草莓，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脚上的扭伤今早起来已经差不多消了肿，用热水敷过之后连疼痛也变得格外轻微，偶尔细细的痛感更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第一次见到季远就觉得面善，只是记忆里又分明没有他。越是相处，就越觉得熟悉，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梦中的情景，但某时某刻，在某个场景下，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夏溪一下子从思绪中被惊醒。
　　是个陌生的号码，乍一看有几分眼熟。
　　夏溪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是个熟悉的声音，低沉温柔:“夏溪？”
　　夏溪恍然想起，上回似乎忘了存季远的电话。
　　“是我。”夏溪说。
　　“方便到阳台上么？”季远说。
　　“啊？”夏溪疑惑间，手已经下意识的推开了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
　　“往下看。”季远说。
　　夏溪闻言往下扫了一眼，眼熟的跑车停在他家楼下，占据了大半条车道。而季远斜斜靠在跑车上，仰着头，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夏溪握紧手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半晌才道:“你怎么……”
　　“刚才忘记和你说晚安了。”季远在电话那头说，语气非常的坦然，“所以我又开回来了。”
　　夏溪不自觉的弯了弯眼睛:“其实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不用多跑一趟的。”
　　“不行。”季远说，“我想看着你，和你说晚安。”
　　“那我现在下……”夏溪急急转身，没来得及迈开腿，又被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他慢慢转过身。楼下，季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体，像一棵挺拔漂亮的树木，遥遥注视着他的方向。
　　他在手机那头轻声问:“夏溪，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夏溪沉默了一会儿，隔得太远，季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
　　这话他原本不打算现在就说，在计划里，至少也得等夏溪适应他的存在之后。
　　他在感情里永远都是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且胜券在握的那一个，哪里经历过这样愣头青的时刻。可自从再见之后，他就开始不停的脑热犯傻，多年的恋爱经验都像是被狗吃了。
　　吃得连点骨头都没剩下。
　　他看到夏溪和别人在一起就倍感焦虑，以至于今天差点忍不住当场甩脸子，但夏溪下意识的维护又无意中取悦了他，这才最后发扬了一下绅士风度赶紧把情敌送得远远的。
　　他甚至在车上对那姑娘说:“如果夏溪不肯再要孩子，你能像我一样把夏越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对待吗？”
　　反正夏溪听不到，他也无需在旁人面前隐藏他的傲慢和骄矜。
　　就算这话传到夏溪耳朵里，那又怎么样呢？他说的是实话，大实话。
　　他就是咬准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舍不得放弃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利，并藉此对情敌进行打击。他不知道对方看上了夏溪什么，但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十分亲密，也许以后有可能，但此时此刻，她是绝不可能为夏溪牺牲到这种地步的。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准确。
　　“我明白了。”那姑娘平静的说，“我放弃，但是——”她从后视镜里稳稳的对上季远的视线，甚至还微笑了一下:“你想要的东西，也许并不是像你表现的这样唾手可得。”
　　“这是一个女人的直觉。”她放松的靠在座椅上，不再看季远:“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你绝对隐藏了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
　　季远没有回答。
　　十来分钟的沉默后，季远开口:“到了。”
　　“希望这个秘密被他发现的时候，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王薇薇说完，干脆利落的下车，娉娉婷婷的走远了。
　　季远点了根烟，点燃发动机。
　　抽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的开回了夏溪家门口。